爱华网美国西南部太阳能发电项目的用地争夺战
作者：TODD WOODY
道格·布坎南（Doug Buchanan）看到地上的动物遗骸，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他刚刚沿一条陡峭的土路，驾车登上烈日烘烤下的内华达州西部广袤高原。从那里，你可以俯瞰莫哈韦沙漠。离车辙几英尺之遥的地方散落着两头公牛的骨架，它们是一马平川的高原上唯一超出地面 3 英尺以上的物体，一只渡鸦栖落在上面。牛，无论死活，对于布坎南所从事的行业来说都堪称喜讯。如果有牛出没，就意味着这里允许放牧，也就意味这片土地极有可能不是沙漠陆龟的保护区。
现年 53 岁的布坎南正在为 BrightSource 能源公司（BrightSource Energy）勘选厂址。BrightSource 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总部设在奥克兰，由谷歌（Google）和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共同投资。布坎南快人快语，是第五代加州人，曾在同一地区进行过天然气电站的选址调查。他深知，陆龟等濒危物种的存在将会彻底颠覆 BrightSource 公司投资数十亿美元建设高原太阳能发电厂的计划。
BrightSource 迫切希望能够取得摩门台地（Mormon Mesa）上这片面积为 20 平方英里的联邦土地。在匆忙之中，公司事先甚至没有对现场进行过勘查，就向美国土地管理局（U.S. Bureau of Land Management）提出了租赁申请。对于新组建的公司来说，这无异于一场豪赌，因为仅申请费一项就高达六位数。“我一般喜欢先搞清状况再提出申请，”布坎南说，“但是现在竞争压力太大，所以必须快点儿行动。”
这是一种比较温和的说法。其实，一场太阳能土地争夺战已经席卷了美国西南部的沙漠地带。高盛公司（Goldman Sachs）、太平洋燃气电力公司（PG&E）和佛罗里达电力照明公司（FPL）等公用事业公司、硅谷的新兴企业、以色列和德国的太阳能公司、雪佛龙公司（Chevron）、投机商……所有这些机构都争先恐后地锁定了数十万英亩的土地。这些土地曾经长期一文不值，现在都已变成了兴建太阳能电站的最佳场所。
竞赛还只是刚刚开始─电站落成尚需数年的时间─但是，莫哈韦的跑马圈地却进行得如火如荼。在莫哈韦，联邦政府控制一大片世界上最好的太阳能地产，而它的旁边就是全美最大的用电市场。20 个月前，向加州莫哈韦国土局提交的太阳能电站用地申请仅有 5 份，而现在已收到的申请多达 104 份，涉及的土地面积接近 100 万英亩，理论发电总量达到 60 千兆瓦（目前加州每年的用电总量为 33 千兆瓦）。
这场争夺不只针对联邦土地。围绕私人地产，买家们也展开了激烈的角逐。一些买主甚至开出了每英亩 1 万美元的天价，而几年前同样一亩沙地却只需 500 美元。
毫无疑问，预期中的致富潜力促使期望值不断升温。但是，加州和周边各州已经下令，在未来几年中强制推广可再生能源的使用。因此，坎布里奇新能源研究中心（Emerging Energy Research of Cambridge）的一些专家预测，“大太阳能”产业在 2020 年将形成一个价值 450 亿美元的市场。
同时，土地竞赛搭建了一个舞台，可以让太阳能投资商与主张保护脆弱环境、保护沙漠陆龟和其他珍稀动物家园的人一决雌雄。美国西南部正处于绿色革命的风口浪尖。而最大的障碍可能就是……环保主义者。
过去几年，成群结队的公司经理怀揣用地申请，跋山涉水来到地处加州尼德尔斯市的国土局办公室。尼德尔斯市位于拉斯维加斯以南 110 英里，毗邻州际公路，那里尘土飞扬，土地局办公室的外墙上涂抹灰泥。[着名的卡通人物“花生”（Peanuts）之父查尔斯·舒尔茨（Charles M. Schulz）曾在这里度过了短暂的童年，而连环漫画中史努比（Snoopy）的哥哥史巴克（Spike）就是这里的居民。] 布什政府已指示国土局配合可再生能源项目（以及非再生能源项目）。但是，爱较真儿的国土局尼德尔斯区经理斯特林·怀特（Sterling White）也担心：如果土地局将莫哈韦变成巨型电站的聚集地，后果将会怎样？“我们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这些项目产生的累积影响，”他说。
在怀特办公室监管的土地当中，有近 80% 都是受到联邦政府保护的无人区或是濒危动物的栖息地。剩余的约 70 万英亩土地可以用于太阳能电站的开发，但其中仅有一小部分靠近传输线路。土地租赁协议的分发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则，但怀特也可以根据一些不确定的标准，例如：由谁出面与公用事业公司谈判、由谁出面申请州电力执照等情况，把投机商从真正的太阳能开发商中剔除出去。至今怀特尚未批准过任何租赁协议，他将否决四项申请的原因归结为申请人在保护物种栖息地的问题上撒了谎。
太阳能勘探者对他们的土地守口如瓶，就好像 1849 年加州淘金人对他们的金矿讳莫如深一样。大多数竞标人都利用名称晦涩的私人责任公司参与投标，使投资者的身份深藏不露。而论起进军莫哈韦，没有一家公司的行动能够快过─或者口风能够紧过─太阳能投资公司（Solar Investments）。
这个实体其实就是高盛公司的太阳能分部。作为一家投资银行参与规划沙漠蓝图，高盛的行为招来了舆论界的广泛兴趣和质疑。公司对此拒绝发表评论，但是我们却了解到了如下情况：
2006 年 12 月，太阳能投资公司提交了第一份用地申请，一个月之内又再次申请超过 12.5 万英亩的土地，用于兴建产能可达 10 千兆瓦的太阳能发电厂。这些厂址很多都靠近连接沙漠地带和海岸城市的电力传输线路。（高盛公司还在内华达州沙漠地区申请了 4 万英亩的用地。）
没有人会期望高盛公司转行从事太阳能发电。它可能只是与其他开发商合作或是一次性出售有限责任公司（及其租赁协议）。公司一直在对各家太阳能开发商进行考察。“对话的内容十分宽泛，高盛基本上还是对金融交易感兴趣的投资者。”高盛公司曾经接洽过的一位太阳能公司的经理说。“但是很明显，存在对我们的技术感兴趣的成分。”高盛已要求允许在其厂内安装气象设备，并且正在评估“不同的技术，包括碟式太阳能收集系统、电力塔、大规模光电组在内”，高盛公司在 2007 年 8 月致国土局的一封公函中这样写道。
在高盛公司身后，竞争对手排起了长龙，申请在同一地点建厂，并寄希望于高盛能够放弃。例如，PG&E 和 FPL 公司紧随高盛之后，对同一地块提出了申请。而 Solel─一家在去年获得了 PG&E 公司 553 兆瓦供电合同的以色列太阳能公司─继高盛之后，成为另一块土地的第三位申请人。
“我眼中的高盛公司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未来风向标。”PG&E 公司可再生能源开发总监布赖恩·麦克唐纳（Brian McDonald）说。“他们总是抢在潮流之前─如果你参与得早，就能从中获得极大的价值。”这里面还有其他精明的投资者。帕洛阿尔托市的一家新公司 Ausra 从绿色风险投资精英维诺德·科斯拉（Vinod Khosla）和凯鹏华盈创业投资公司（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那里获得了 4,000 万美元的投资。Ausra 已经与 PG&E 签约，公布了每年建设一座千兆瓦级项目的意向。
大多数为莫哈韦精心设计的电厂都依赖于太阳能热反应技术─这是大型发电项目常用的方案─这种技术利用成组的镜面使液体升温，产生蒸汽，推动发电机的涡轮转动。但是，加州海沃市新成立的一家神神秘秘的 OptiSolar 公司却申请了 10.53 万英亩的土地，用来建设 9 千兆瓦的光伏电厂，它采用的技术是类似于住宅屋顶的太阳能板。（该公司还在亚利桑那以及内华达申请了2.18万英亩的土地。）如果将这些远大理想放入现实的背景中去，你就会看到目前运营的最大光伏电厂的生产能力也只有 15 兆瓦。OptiSolar 的执行副总裁菲尔·瑞基（Phil Rettger）说：“我们拥有一项专利技术和一套业务方案，相信能让我们大规模地部署光电设备，并与其他形式的可再生能源一争高下。”
随国土局管辖范围内的主要地块被瓜分殆尽─近来国土局已暂停受理新的用地申请，并且正在制订适合整个沙漠地区的太阳能政策─私有土地的争夺愈演愈烈，对保密工作的强调也近乎患上了强迫症。查看待售沙地的请求将会受到申请探访 51 号地区（Area 51，美国西南部沙漠中的军事基地─译注）一般的对待。
在亚利桑那州西南部的一家路边小吃店外─我发誓不能透露那里的具体地址─我和 BrightSource 公司的高级副总裁汤姆·道尔（Tom Doyle）一起等人。我盼望能看到一位饱经风霜的农民开破皮卡，轧轧作响地驶来。结果却完全相反，一位医生驾驶淡绿色的沃尔沃商务车驶入了停车场。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在两年前可再生能源刚刚兴起的时候就购买了这块土地。“当时我们认为这里可以开发太阳能设施，所以就买下了这块地。”医生一边说，我们一边挤进沃尔沃车，朝沙漠中的现场前进。大约走了五英里，汽车驶离了道路，停在一片满是碎石的沙漠中，四周是一圈低矮的山包和沙丘。道尔问了医生几个关于用水权、濒危物种保护以及传输线路连接的问题，随后就走到我无法听见的地方商谈起了价格。整个过程只持续了 20 多分钟左右─双方最终没有成交─之后道尔就继续前往下一站考察。
地皮炒作之狂热，让亚利桑那农民凭借 1,920 英亩土地就从西班牙的 Abengoa 太阳能公司手中获得了 4,500 万美元的收入，后者将在那里建造一座 280 兆瓦的发电站，而这块土地以前的估价仅为几十万美元。在加州的莫哈韦沙漠，同一家公司还砸下 3,000 万美元的重金，收购了一块九年前易手价只有 125 万美元、面积为 3,000 英亩的土地。这促使开发商斯科特·马丁（Scott Martin）开价 300 万美元出售相邻的 300 英亩土地，而他几个月前买入时只花了 45.75 万美元。同时出售的还有棕榈泉（Palm Springs）附近的 3,000 英亩土地，出让价为 1,500 万美元，马丁已经开始向 Ausra 公司的佩里·丰塔纳（Perry Fontana）等太阳能企业经理展开了推销。我和丰塔纳一起勘查了现场，那里在二战时期曾是设在莫哈韦赖斯魔鬼城（Rice）外的空军基地。丰塔纳说：“我可能每天都会接到三通经纪人或业主打来的电话。”好像约好了似的，他的蓝牙耳机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一位中介贸然来电兜售尼德尔斯附近的地盘。
绿色能源不一定会让所有环保主义者大开绿灯。“我们要向大型太阳能项目发起挑战，大规模的环保战争即将爆发。”加州资深激进分子菲尔·克拉斯基（Phil Klasky）说。他是多个绿色团体的成员，曾经协助领导过上世纪 90 年代反对向莫哈韦沙漠陆龟栖息地倾倒放射性废物的运动。“大型太阳能组板将对周边重要的沙漠陆龟和其他濒危物种的栖息地造成影响。我们必须抵制全球变暖，但不能仅仅因为它是太阳能就认为它一定正确。”
开发商们对这种抵触充满了忧虑。“我还记得斑点猫头鹰。”能源部的前官员、现任 Abengoa 公司美国运营部高级顾问的弗雷德·莫尔斯（Fred Morse）说。上世纪 80 年代和 90 年代，对北美斑点猫头鹰栖息的原始森林进行大范围砍伐，曾引发了一次史诗般的环保大战。正如莫尔斯所言，“莫哈韦的地松鼠或沙漠陆龟中任何一种动物，都会成为导火索。”
与木材大亨相比，太阳能企业的奋斗目标也许稍欠吸引力，但沙漠开发却从未遭受过如此大规模的攻击。结果，一些环保分子因为无所适从而感到困惑不已。“在本州保护濒危物种的斗争中，我们已经尽了一份力，这毫无疑问。”生物学家、加州渔猎部的副主任凯文·亨廷（Kevin Hunting）说。渔猎部的职责是推行加州的濒危物种保护法。“我们正在积极寻求一个折衷点，好让加州可再生能源的开发目标与受保护的弱势物种之间能够达到平衡。这很困难。”
例如，加州野生动物监管机构不断敲打 Ausra 公司，要求对方提供更多关于在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县筹建的 177 兆瓦太阳能电站用地的生物调查报告。政府也可能要求 Ausra 提交一份圣华金袋狐（San Joaquin kit fox）的保护计划，这可能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最终让项目的经济可行性化为泡影。
对开发商来说更糟糕的是，联邦法律和州法律都要求野生动物保护官员在权衡是否批准某个独立项目时，必须考虑多个项目的整体影响。例如，Ausra 太阳能电场将紧邻 OptiSolar 公司选中的 550 兆瓦发电厂的厂址，厂区安装的太阳能板将覆盖 9.5 平方英里的潜在濒危物种保护区。监管机构能批准其中一个项目吗？还是两个都批？没人知道。
与此同时，太阳能土地的纷争似乎不会退烧。这也就是莫尔斯希望低调处理 Abengoa 公司 3,000 万美元地产交易的原因。公司正在申请在该地建立一座 250 兆瓦的太阳能电站，并有可能在市场上购入更多的土地。“我们不希望公开这次收购，”他说，“因为投机者会跟风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