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拉克希米8226;米塔尔正在将前共产主义国家的锈铁锅变成金饭碗
作者：Richard Tomlinson
诺瓦钢铁公司（Nova Hut）的高炉傍是一幅转型时期东欧的地狱般景象。锈迹斑斑的巨型管道在人们头顶上形成了类似监狱隔栅的结构，挡住了盛夏的骄阳。朦胧之中，依稀可见一辆被遗弃的轨道车厢，轮子的一半被埋没在媒灰之中。楼房廊道的电灯已经损坏。这就是捷克最大钢铁企业核心区域的破败景象。
不过，在去年，随著以伦敦为基地的印度钢铁巨头拉克希米8226;米塔尔（Lakshmi Mittal）的出现，给这里带来了希望。2002 年 2 月，米塔尔的控股公司 LNM 集团获得了独家购买捷克政府在诺瓦钢铁公司所占的大部分股份的权利。今年 1 月，米塔尔完成了这笔交易，以支付 600 万美元并承担 4.64 亿美元债务为代价，获得了该工厂 52％ 的控制权（捷克政府承诺，一旦与一批小股东之间存在的一项法律纠纷获得解决，将以 300 万美元的价格将其剩余的 15% 股份卖给 LNM）。
对于诺瓦钢铁公司 11,186 名工人当中的很多人来说，LNM 的收购使米塔尔成了救星。52 岁的熔炼工布勃卡8226;沃耶特克穿上了沉甸甸的新防火服，他说，“我们终于配发了适当的防护服装。事故率下降了很多。”在高炉控制室，有著 32 年工作经验的工长弗拉基米尔8226;库贝卡松了一口气：“这下我们的薪水能按时发放了。”弗朗提塞克8226;乔瓦尼克也如释重负。这位公司的老资格员工回忆说，“米塔尔先生跟我们说：｀我向你们保证，诺瓦钢铁厂将生存下去，而且要赢利＇。”他 1968 年在该厂废料场当起了一名火车车厢清扫工，从此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2001 年 7 月，当诺瓦钢铁公司滑向资不抵债时，他被任命为首席执行官。
乔瓦尼克有信心，是因为米塔尔有过一连串接管病入膏肓的钢铁厂并使之恢复健康的记录。1995 年，他在哈萨克斯坦从政府手中收购了一家濒于破产的钢铁厂。如今，该厂运行平稳，成品钢销售额占到LNM 集团销售额的大约 12%。他还对正在生锈的 Sidex 进行改造，这是一家罗马尼亚国有钢铁厂，他于 2001 年以 3.6 亿美元买下。该厂当时欠债大约 1.6 亿美元，而且几乎没有现金流，因为其销售的大部分是以物易物。借助于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BRD）的一亿美元贷款，米塔尔结束了这种易货贸易，并使工厂的生产能力翻了一番。据 Sidex 经营主管、印度人纳伦德拉8226;查乌德拉伊（Narendra Chaudray）介绍，今年 Sidex 将获得赢利。伦敦的钢铁业咨询公司 CRU 的阿兰8226;海耶斯说，“当米塔尔接管 Sidex 时，它的状况相当糟糕，但他已经设法将其扭转。你能从中了解他的管理素质。”
总之，米塔尔预料，他的各种实体今年将生产 3,800 万吨钢，在大约 120 亿美元销售额的基础上产生 20 亿美元的税前利润。只有卢森堡的跨国企业 Arcelor 生产的钢比它多。不过，对于米塔尔如何做到这一点，人们存在尖锐分歧。他只不过是趁人之危的资产掠夺者？还是他发现了钢铁业界的炼丹术，能变废为宝，把国有的垃圾变成现金？
米塔尔说，他相信 LNM 是“真正全球性的钢铁生产商”，对于所收购的问题重重的公司，它能提供所需的一切专门知识。在伦敦的办公室里，米塔尔一边呷著一杯冰茶一边说，“每星期一，我都召集集团中的所有首席运营官召开电话会议，会议长达数个小时。这种想法，就是为了让他们了解集团其他公司正在发生的情况。”他还与解决问题的老手们一起飞来飞去，解决各地工厂处理不了的问题。例如，去年秋天，他从 LNM 美国和加拿大的分支机构抽调人员组成技术专家小组，前去解决诺瓦钢铁公司新起动的轧钢厂在起动初期遇到的一些难题。到今年 3 月，该轧钢厂已经开足马力运行。
还有，大多数钢铁企业都是地区性的，原因在于市场具有地区性。仅仅依靠归属于一个在芝加哥和特立尼达制造钢铁的集团，挽救不了诺瓦钢铁公司或其他任何东欧前计划经济造成的生锈饭锅。实际情况是，米塔尔既不是草率的资产掠夺者，也不是全球幻想家。他是一个缺乏优秀生意人的行业里的出类拔萃之辈。他削减成本，裁减官僚机构，听取客户意见，对讨价还价很感兴趣。另一方面，无论是在资本主义国家还是在向市场转轨的前计划经济国家，“钢铁大企业”都是商业邪恶现象的藏污纳垢之地。它们充斥著人员过多、能力过剩和对政府补贴的过分依赖等问题。国际性钢铁业咨询公司 Hatch Beddows 伦敦办事处主管罗德8226;贝多斯说，“米塔尔的做法并没有什么新意，就是一些不错的管理技巧和常识。”
从来就没有人将拉克希米8226;米塔尔指责为怠惰的人。这个患有工作狂的 53 岁印度移民估计，他每年要乘座私人飞机飞行 35 万英里，不断视察他的帝国并寻找下一笔交易。他声称自己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几乎没有时间在他伦敦哈姆斯蒂德豪宅区的宫殿般住所休息。
他的父亲莫汉8226;米塔尔（Mohan Mittal）也是一位企业家，来自以勤劳而闻名的印度马尔瓦里族（Marwari）商人阶层，并创立了 Ispat Industries 钢铁集团。作为莫汉8226;米塔尔的长子，拉克希米8226;米塔尔生来就具有钢铁般的气质。他 19 岁开始为父亲工作。1976 年，他前往印度尼西亚，监管 Ispat Industries 第一家海外企业， 并在那里建立了一家新的钢铁厂。1988 年，年青的米塔尔做出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独立的决定，租借特立尼达一家亏损的国有钢铁企业。四年后，墨西哥政府将其债务重重的第三大钢铁生产企业也卖给了他。
接下来，拉克希米做出了他的“决裂”。这个词可以从两种意义上理解。他和父亲商定，拉克希米经营的业务即 Ispat International 公司的业务与 Ispat Industries 这个最早的家族企业（位于加尔各答）分离开来。拉克希米把他的家和公司本部从印尼搬到伦敦，并在鹿特丹将他的集团注册为 LNM（他的名字的首字母）。同年，拉克希米8226;米塔尔胜利完成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确立了他扭亏为赢专家的地位──这笔交易不是发生在别的什么地方，而是在哈萨克斯坦。
当米塔尔以大约 4 亿美元买下哈萨克斯坦卡尔梅特钢铁厂（Karmet）的时候，那里的情况简直像是发生过一场灾难。这个工厂当时雇佣 7 万名工人，为一个正在瓦解之中的计划经济国家生产低档钢材。但是，米塔尔看到了两个机遇。首先，卡尔梅特离中国这个世界最大和增长最快的钢材市场只有不到 400 英里。其次，要让卡尔梅特运转起来，所需的花费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多。米塔尔不得不同意不裁减职工队伍，并承担卡尔梅特的一些社会福利成本，如负担当地的有轨电车系统和几间学校的运转经费。但用西方标准来衡量，那里的工资异常的低，平均月工资大约为 300 美元。米塔尔确信，他能让这间工厂实现赢利。
米塔尔不愿提供有关 Ispat Karmet 的确切数字，但已经广为人知的是：在世界银行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帮助下，米塔尔已经结束了让卡尔梅特紧缺现款的易货贸易制度，并投资大约 7 亿美元进行技改。据卡尔梅特管理人员介绍，经营成本已经从大约每吨 268 美元降低到 114 美元，产量从一年 400 万吨提高到 500 万吨，而价格较高的成品钢产量则翻了一番。卡尔梅特的产品几乎全供出口，对中国出口占销售额的 35%，对俄出口占 25%，对伊朗占 15%。
米塔尔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是在私营部门寻找扭亏为赢的机会。90 年代后期，他在德国、美国和法国收购了一些钢铁企业。这些资产（加上在墨西哥和特立尼达的资产）是 Ispat International 公司的一部分，在阿姆斯特丹和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其 82% 的股份为 LNM 所持有（该股票 1998 年最高曾上升到 19.19 美元，目前大约为 4.20 美元，大约为一年前价格的一倍）。在像哈萨克斯坦和阿尔及利亚等地的资产没有被纳入这家上市公司。据米塔尔说，原因在于当初曾认为投资者不喜欢。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些资产的业绩要比米塔尔帝国的上市部分的业绩好得多。去年，米塔尔的钢材业务的纯利润，在销售额 380 亿美元的基础上达到 5.64 亿美元。相比之下，Ispat International 的销售额为 490 亿美元，纯利润只有 4,900 万美元。造成这种差距的主要原因是：Ispat International 业务的核心位于西欧和北美，那里的钢材需求从 2000 起受到经济衰退很大的影响，而且钢铁行业生产能力长期过剩。与此同时，米塔尔私人控股的公司业务集中在发展中的市场。由于东欧和中亚等地区纷纷投资于基础设施项目，因此这些市场的钢材需求量仍在高速增长。
确实，与转轨国家的经济实体打交道时会遇到特有的问题。两年前，米塔尔在购买罗马尼亚的 Sidex 时曾碰到麻烦。他曾向英国工党捐款 20 万美元，于是首相托尼8226;布莱尔写信给罗马尼亚政府为米塔尔施压。无论是工党政府还是米塔尔都否认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但布莱尔声称代表一家英国公司采取行动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因为 LNM 只有很少的十几个人在英国工作，在那里也没有任何钢铁厂。
米塔尔摆脱了这一窘境，目光继续盯著东欧，寻找其他交易。他接下来寻找机会时发现的一个目标是：诺瓦钢铁公司。
诺瓦钢铁厂 1951 年建于俄斯特拉发郊区，这里是离波兰边界大约十英里的一个煤矿城镇。20 世纪 50 年代，Nova Hut ──捷克语中为“新工厂”之意──曾作为样板工厂，成为供冷战期间东方集团国家领导人和第三世界国家皇帝们（包括赫鲁晓夫和埃塞俄比亚皇帝海尔塞拉西）造访的地方。其产量 1989 年曾达到高峰，为 380 万吨，但这些产量几乎全部用于物物交换，用来换取大量生产低档钢材所需的原材料。
1989 年苏联东欧剧变后，诺瓦钢铁厂自然遇到了麻烦。职工减少了一半，为大约 1.2 万人，而依赖易货贸易使这家企业一直缺乏现金。几位 充满幻想的竞买者来了，又走了。因此，当 2002 年夏天米塔尔到达那里时，他看到的是一家处于严重危机中的公司。然而，米塔尔相信，通过削减成本、技术改造并向成长中的市场销售较高价值的产品，诺瓦钢铁公司可以恢复繁荣。
让我们来看看成本。在该公司一家轧钢厂，米罗斯拉夫8226;瓦西卡负责指导一个大约 50 名工人组成的班组，生产通常用于建筑业的中档钢材产品。瓦西卡技术熟练。44 岁的他必须达到严格的生产指标，同时应付生产线定期的瘫痪，这条生产线的一些技术为 70 年代末的水平。瓦西卡每月的报酬仅为 1,000 美元，大约相当于西欧大型钢铁厂同行的四分之一。 “这些钱不够”，瓦西卡说。“因为工作量实际上很大，我们正要求更高的薪水。”然而，在该地区失业率高达 20% 并且仍在升高的情况下，他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事实上，在诺瓦钢铁公司，如何保住职位才是更重要的。根据收购协议规定的条件，到 2005 年底，米塔尔将把职工人数从 11,186 人削减到 8,862 人。在 2005 年之后，他想裁多少人都可以，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米塔尔的管理成本也相对较低。欧洲复兴开发银行钢铁业咨询顾问克里斯8226;博曼说，“LNM 有著一种创业精神很强的文化，那些 印度家伙大多愿意在遥远的国度里一个星期工作六七天。他们能忍受大多数西方管理人员会感到痛苦的条件。”
在诺瓦钢铁公司，首席运营官库马尔8226;辛格是一位曾在印度国有大钢铁公司工作 35 年的老职工。他的工作得到了同是印度人的市场主管和其他几名管理人员的支持。首席执行官乔瓦尼克在组织图中的地位较高，但辛格直接向米塔尔报告是很平常的事儿。这位热情奔放的 58 岁的人用带点自嘲的夸耀口吻说，由于曾在印度国有企业工作过，因此他对“不应该做什么”有丰富的经验。
在诺瓦钢铁厂应该做些什么，这已经很明显。根据合同，米塔尔承诺在新技术方面投资 2.49 亿美元，但要让该工厂恢复正常运行，应当说是比较容易的。以四个高炉为例。它们也许看上去很破旧，而且有些设备为 50 年代所造。但是，辛格在印度曾看到过比这糟糕得多的情况，他说它们运行起来“相当有效率”。除了增加一些增氧设备和更换一个高炉的内壁之外，在可预见的将来，它们仍将像现在一样运行。
米塔尔的方法，是在收购的工厂中尽可能地做到“物尽其用”。诺瓦钢铁厂的一个例子就很能说明问题。一家美国工程公司 ICF Kaiser 在 90 年代末建立了一个价值 2.6 亿美元的轧钢厂。诺瓦钢铁公司用来自世界银行和由几家商业银行组成的银团的贷款支付这座轧钢厂的建设资金。然而，围绕是否已经履行合同条款，诺瓦钢铁公司与 Kaiser 公司发生了争吵。“这是一笔很不好的投资”，辛格说。“但是，既然这个设施已经存在，对于无法挽回的事情，再哭再喊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管设施是怎么来的，这座轧钢厂对诺瓦钢铁公司的前途都至关重要。它的设计目的是为汽车和家用电器制造商这样的客户提供 100 万吨的高价值产品。米塔尔还想从中得到更多，而且他将会得到──因为去年他让技术人员从北美乘飞机前来帮助提高效率。明年，预期该轧钢厂将产钢 130 万吨。
最后，让我们考察客户的情况。该地区的钢铁消费量将稳步增长，因此诺瓦钢铁厂拥有成熟的出口市场。它已经将产量的一半发往波兰、匈牙利等邻近国家。俄斯特拉发街头已经显示些许的繁荣迹象。市中心开了一家大型 C&A 百货连锁店，销售西方生产的洗衣机和其他家用电器。大街上的小汽车是大众公司设计的新款斯柯达，而不是这家前国有老厂曾大批生产的那种开起来叮铛乱响的老款。而且，在捷克共和国 2004 年加入欧盟之后，诺瓦钢铁厂将能够以与 Arcelor 和 Corus 等公司同等的条件在西欧销售产品，而工资较低则使其具有竞争优势。 然而，所有这些，对实现转折都还没有起到作用。去年，在米塔尔的人马来到诺瓦钢铁公司 6 个月后，它在销售额 2.16 亿美元的基础上实现了小幅赢利，营业利润为 3,350 万美元。正如乔瓦尼克承认，这种业绩改善，部分原因是由于捷克克郎对美元的汇率走强所致，另一部分原因是世界钢铁市场普遍复苏。世界银行属下的国际金融公司的查尔斯8226;凡8226;德8226;曼德勒注意到，诺瓦钢铁厂尚未开始偿还它欠世界银行和其他贷款银行的任何贷款。2003 年上半年，净销售额增长了 24%，达到 7.21 亿美元，而营业利润增长一倍多，达到近 900 万美元。1.2% 的利润率并不值得夸耀，但经营上实现赢余仍是一种进步。
既然改造前共产主义国家的大锅饭饭锅也可以赚大钱，那么为什么其他跨国钢铁企业很少这样做呢？时至今日，跟随米塔尔加入这种游戏的唯一大玩家是美国钢铁公司（U.S. Steel）。三年前，它购买了斯洛伐克最大的钢铁厂。今年晚些时候，这家美国公司打算完成对塞尔维亚一家国有钢铁厂的收购。而它最近在争取波兰最大国有钢铁厂的收购权的竞赛中输给了米塔尔。美国钢铁公司的发言人约翰8226;阿姆斯特朗说，“我们很善于扭转这些公司。中欧的成长时机已经成熟。它充满机会。”
然而，像 Corus、Arcelor 和 Thyssen 这样的欧洲钢铁制造商却没有冒险越过易北河。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的博曼说，“这些公司在经营 30 年之后，开始疲于应付削减产能和处理冗员。他们没有在政治和语言环境不同的国度干一番事业的欲望。”另一位钢铁业分析师补充说，“西欧的公司曾指望中东欧的公司被迫关门。他们失算了，而且在未来十年，这些新的变化将打乱他们的计划。”
作为东欧最大的钢铁生产商，米塔尔正坐在驾驶席上。如果他设法获得对那家波兰钢铁厂的控制权，他将在该地区拥有大约年产钢 1,800 万吨的能力。不过，对于下一步他想做什么，他不给人以任何暗示。除了在匈牙利之外，在东欧的所有最有吸引力的国有资产都已经被人购买或者已经关张。在印度能做什么吗？他父亲正在那里经营，而且那里的政府反应缓慢。去中国发展？那里想要外资，却不想放弃控制权。去拉丁美洲？他似乎对此不太感兴趣。
米塔尔很小心谨慎，以致于他甚至不告诉你下一次他将飞到哪里。关于他的生意将如何发展，你就更不用问了。在动身前往机场之前，他边说边喝下最后一口冰茶：“我的飞机没有航行日志”。然而，米塔尔雄心勃勃，是显而易见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说，到 2010 年，钢铁行业将由少数几个全球化的巨头所主导，而 LNM 将成为其中之一。他离这一目标并不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