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在江西南部——南康发生的家具业老板不满政府新政策的事情,使得南康一下子成了众人关注的热点。其实,南康还有一个名称,“中国甜柚之乡”,但是真正令南康出名的却是她的家具产业规模,在全国位列第四。对于一个经济尚不发达的江西南部县级市,能做出这样的产业规模,是很难得的。南康家具起步晚,发展快,但是目前还是停留在粗放产业阶段,产业规模是大,但是上档次、上规模的企业却少的可怜。本文试图分析南康家具产业发展历程和现状,并作了一些思考和探索。
一、南康的环境及家具产业是怎样发展起来的
南康是笔者的家乡。南康地处江西南部、广东北部、福建西部、湖南东部。
南康全市有着80余万人口,但是人均耕地却少的可怜。笔者所在的村子人均耕地不足0.6亩。南康是丘陵地带,林业资源有限,倒是周边县市如崇义县、上犹县有着丰富的林业资源。资源的不足,使得南康人只能想办法无中生有,另谋出路。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来南康考察后,把南康经济现象概括为“无中生有,有中生特,特在其人,人联四方”。
比如笔者老家所在的潭口镇,有个赣南木材交易市场(赣南,是江西省地级市赣州的另一个名称)。我们镇是不产木材的,但是还是能做出这样一个号称赣南木材交易市场的交易场所,可见是多么的难得。听父辈人说,我们这个木材交易市场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在全国都能数得上号,规模大的时候,不仅周边县市,连赣州旁边的吉安市甚至周边省份的木材都拉到这里交易。不产木材,但是却有一个大型木材交易市场,南康人无中生有的功夫由此可见。
改革开放后,广东发展迅速,大批企业的崛起,需要着大量务工人员。因为离广东近,于是大部分南康人外出务工都是首选广东。如果只是守在老家,资源的不足,信息的闭塞、落后,是很难有发展的,更不要说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到广东,却可以见识新事物,学习新东西。这其中有很多人来到了顺德,在那里进了家具厂。因为家具厂门槛低,只要肯学习,肯动手,总能挣上钱。当年去广东早的都挣了钱,有的甚至还带着几十个徒弟。
家具行业进入门槛低,既懂全套技术和相应的流程,又有这么懂技术的老乡,为什么不自己干呢?于是很多人回到南康老家,开始办起了自己的厂。早期办厂的都挣钱了,于是带动更多人投入到这个行业。笔者记得在2005年有一回坐车从唐江镇去往南康市区的路上,几十公里的路,两旁几乎全都是家具厂。
为什么南康的家具产业能发展起来,笔者觉得原因有下:
首先是家具行业进入门槛低,为家具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可能。只要身上有几万块钱(没有,借也比较好借),在家具厂打过工,懂些技术,厂子就能办起来。没有厂房,就采取前店后厂、家庭作坊的方式,逐步壮大。沿海很多企业,都是这样前店后厂的发展壮大起来的。
其次是从业人员容易招聘。熟练工可以招聘那些在广东家具厂打过工的人,至于一些基础工也不怕,可以招聘初中毕业后不再上学的年轻人当学徒,还能减少人员工资开支。在我们老家,如果初中毕业后不上学,父母一般会安排自己的子女去学一门手艺,而家具厂的手艺相对来说还是很容易学会的。当年,把子女送到在广东家具厂打工的亲戚那学手艺,成了很多父母的选择。不管是早些年,还是现在,用工来源都很广。
第三,原料来源充足。虽然说南康自身的林业资源不足,但是前文提过南康所辖的潭口镇有个赣南木材交易市场,并且周边县市林业资源丰富。充足的原材料保证了南康家具发展壮大的基础。
第四,便利的交通为南康家具的发展提供了动力。上世纪90年代陆续有人回乡创业,但是还没有形成产业,规模也都很小。直到赣粤高速通车后,加上原有的京九铁路、105国道、323国道,交通一下子变得发达起来,各地蜂拥到广东买家具的客商也通常会被来南康看看,价格低廉,成了众多客商们的新选择。于是这带动了南康家具产业的大发展。
第五,宽松的政策环境,是南康家具发展壮大的政策保证。开始的时候,政府并没有在家具方面的发展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南康家具行业的壮大可以说是自发的。但是,南康市很早就提出了,向温州学习,把南康建设成为江西的温州。在这一前提下,政府对民营经济是持开放、包容态度,为民营经济的发展创造了宽松的政策环境。如果没有政府对民营经济发展的大力支持,南康家具是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第六,也是前面提到的,无中生有。南康本身资源优势不明显,要想发展起来,就必须另谋他路。可以说,是现实,是生活逼得南康人去闯。还有,南康人自己身上也有着一股闯劲。在广东打工,看着老板那么轻易的挣大钱,自己心里也不平衡,于是,回乡创业,自己干,成了早期乃至后来很多南康人的想法。
二、南康家具行业的发展阶段
起初,政府在南康家具起步时并没有扮演重要角色,等到家具行业发展壮大形成了产业规模后,政府开始介入,并利用政府的相关职能加以引导。
笔者觉得,南康家具的发展过程,依据政府在其中分别扮演着的不同角色和起着不同的作用,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
首先,是家具行业的起步阶段。1993年,一位叫林永红的木匠回到南康,他盖了个简易的木板厂房,于是南康第一家家具厂就这样诞生了。当年他赚了20万。等到第二年,他的家具厂旁边便多了8家兄弟工厂。他们是第一批创业者,完全靠着一腔热血,在对美好生活的强烈追求、对自己当老板的强烈渴求下,催生了南康家具产业的诞生。
在这一阶段,政府还没有开始扮演重要角色。只是政府对民营经济的支持和放开,推动了更多人进入这个行业去寻找自己的梦想。因而可以说,早期政府只是在对民营经济上的支持上,间接推动了南康家具产业的进一步发展。
第二阶段,政府引导阶段。1997年,《南康市家具产业发展5年规划》的出台,可以视作当地政府对家具行业发展的重视,把家具业作为一项产业的发展,提到政府议事日程上来,开始对家具行业发展加以引导。南康资源的不足,而人口又多,就业压力,尤其是农村富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是当地政府的一件大事。此外,发展地方经济,提高GDP,也成了当时地方官员考核的重要内容。而家具行业进入门槛低,有先期企业创业示范在先,同时还有大批懂技术的人员,于是,政府出面对家具行业引导发展,就水到渠成,既可以吸纳大量劳动力,又能创造利税。
在这一阶段,政府通过投资、引导等手段全方位发挥作用,推动了南康家具的发展壮大。当地政府开始在东山镇布局,建设家具产业园区。家具产业园区毗邻南康汽车站和南康火车站,交通上相当便利,便于原材料和家具成品的运输。
在政府的引导下,大批企业建立了起来。他们扎堆在一起,有的从事初级加工,有得从事二级精加工,分工的细化进一步推动了家具产业的发展。
我们看沿海发达地方的经济产业,也是一大批企业聚居在一起发展壮大的。比如福建晋江的服装产业,是由成千上万家企业构成。企业的聚集,便于分工合作,也有利于相关配套产业的建设,利于大家资源共享。同时,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能促成竞争,优胜劣汰。只要政府适当加以引导、监管和宏观调控,这种竞争是可以成为良性的竞争。企业聚集有利于技能、信息、技术、和新思想在这些企业群落里面传播与应用;此外,也为人才市场的建立、人才的流动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时,企业聚集也能够降低企业进入的风险,促进企业的产生于发展。企业聚集是国内外很多地方特色产业发展壮大起来的共同模式。
从晋江走出的知名企业有:柒牌、劲霸、七匹狼、利郎和九牧王等。这些知名企业可以对其余企业起到很好的示范、带动作用。另外,知名企业的诞生也有助于对本地服装产业的宣传,有利于吸引外界更多人去认识、了解整个晋江的服装产业。
现在我们来看南康家具产业,由于政府建立了家具产业园区,大批企业陆续进入,有利于资源共享、相互竞争。于是,在政府的引导下,南康家具产业的发展实现了由无序、自发到有序、稳步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第三阶段,膨胀发展阶段。进入了2006年,南康的家具产业进入了膨胀发展阶段。随着赣粤高速的通车,交通更为便利,于是仿佛一夜间便诞生了大批家具企业。这时候多数是草根创业者回乡了。在外打拼多年,心里也想着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能常陪伴在父母妻儿身边,于是很多人离开了带给他们最初财富的沿海发达地方,回乡创业了。
限于资金的压力,草根创业者们有很多选择把企业办在自己的农村老家,这样可以节约厂房租金,也解决了住宿的问题。笔者每次回乡时,总会发现村子里又新开了家具厂,于是白天的时候嗡嗡声总是不绝于耳。这些工厂或隐没于山间,或藏身于村落,他们以低廉的价格和庞大的数量冲击着整个市场。
此时,江西省、赣州市政府也都在关注着南康家具业的发展。2009年1月6日,江西省委书记苏荣在南康市调研时指示,要求赣州市尽快把南康市建成全国一流的家具市场。据了解,赣州市将对南康家具产业发展的用地指标给予重点倾斜,并加快赣南大道建设,加快实施105国道、323国道的改道工程,以便于南康家具运输和销售。赣州家具市场建设布局相对集中在南康,并纳入中心城区发展总体规划,今后原则上在南康集中建设家具市场和生产加工基地,其他地方只建销售点。同时,赣州市同意并请求省政府将南康划为非林区县(市),并请省林业部门给予政策倾斜。
南康市现已成立家具产业促进局,专门负责家具市场的规划、建设、经营和管理工作。同时还将聘请国内外一流的专家对家具产业进行规划,以目前的南康家具市场为中心和依托,以105国道沿迎宾东大道朝赣州方向500米范围内发展为主轴,建设一个功能设施一流的精品家具博览城,一个占地160亩的物流配套区,两到三个专业家具市场,一个5000亩的家具生产基地及一个家具质量检测中心。
省、地、市三级政府对南康家具产业发展的热心和在政策等方面的推动,并把相关政策落到实处,带动了众多人投入到这个产业中来。政府的引导服务加上家具企业主的自觉行动,南康家具步入良性发展轨道,规模再上了一个档次,进入了膨胀发展阶段。家具产品不断升级,产品结构日趋合理,产业链不断拉长,产业配套日益完善,服务性配套行业已经形成。南康家具市场建设不断壮大,培育建成了国际家具城、光明家具城等大型市场,推动了家具产品的销售,产品销往珠三角、长三角等地区。
三、南康家具产业现状和后期发展思考
第一,没有知名品牌企业,需要大力培植龙头企业。目前南康家具产业经过16年的发展,尚没有一家知名大型企业。“据统计,全市年产值超过500万元的企业仅一家,产值在400万元至500万元的企业也不过10余家。”
由于这其中大部分是小企业,不利于整个行业的壮大,因而必然要淘汰一部分产能小、设备陈旧、经营粗放、技术落后的小企业。但是这种淘汰,政府不能过多干预,只能是在市场的自身淘汰调节下,适当加以干预、引导。因为南康家具行业的特殊性,这是个基于3000多家企业的大行业,各类从业者近10万人,很多人依靠它养家糊口。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做出任何政策,都可能引起行业的动荡。
如前文所述,福建晋江的服装产业经过多年发展,已经培育了一大批知名企业,反过来,这些知名企业又促进晋江服装产业的进一步发展、壮大。目前南康家具市场就缺乏这样的知名大型企业、龙头企业。依照南康家具业目前的规模水平,今后需要培植五到八家龙头企业起到带动作用,发展五十家左右的骨干企业起到促进作用,建全并完善油漆化工、木工机械、小五金、产品包装等配套企业以起到推动作用。
第二,资金问题还需要妥善解决。目前大多数企业都是小型企业,规模小,企业自身资金有限,发展也就受限制。而购买新设备、新厂房,扩大产能,招募优秀员工,都需要很大的资金投入。中小企业融资难也是个普遍问题,需要群策群力解决好这一问题。
第三,产品档次低,需要提升产品性能、档次。目前,还只是停留在简单对广东等地家具产品的仿造,缺乏原创,没有自己的特色产品。首先是加强原创,要设计符合市场需求的产品款式。其次,是培育自己的特色,比如侧重实木家具,或者古典家具,要把自己的产品与广东顺德等地的产品区别开来,加大差异化。一味靠低廉产品取胜,是很难真正赢得市场,最终弄得整个行业都不挣钱。加强原创,提升产品档次、性能,争取引领家具业发展的潮流,或者至少是走在家具业发展的前列,是目前的重要出路。
第四,原材料来源日趋紧张,需要扩大材料来源多样化。目前南康周边县市的木材也已开发的差不多了,木材成长需要一定年限。原材料来源受限必然导致原材料价格上涨,从而推动成本上升,利润相应下滑。在原料来源方面,可以考虑石头、竹子、玻璃,而不是单纯的依靠木材。石料家具、玻璃家具、竹子家具的开发,也许更容易做出自己的特色产品来。
现在,大家都比较关注环保,因而选用环保原材料,制作出环保家具,也是今后家具业的发展方向之一。
第五,高级人才的匮乏。由于南康大部分家具企业都是草根阶层创业,老板本身学历都不高,招聘的从业人员受教育水平也有限,因而企业上下的整体素质、能力不足也制约着企业的进一步壮大。企业要壮大,要摆脱家庭作坊式的状态,就需要懂管理的高级人才来经营、管理企业。
另一方面,在产品设计、制造、销售上,也需要优秀人才参与进来,没有自己的特色和优质水平在里面,光靠仿造,一味的跟风,什么产品好卖生产什么,是没有真正出路的,永远也不可能做大做强。招聘高级人才,或者把现有人员送去参加相关业务技能培训也是企业的当务之急。
第六,注意学习一切好的发展模式。比如,企业开展电子商务有利于开拓国内外市场,降低企业采购成本,塑造的良好品牌形象。南康家具企业可以尝试在阿里巴巴等专业网站开展电子商务,展示企业网上风采。据了解,南康现在已有家具企业在网上建立了自己的网站,并从网上接到了产品订单,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电子商务带来的“实惠”。
当地政府带领政府相关人员和家具企业老板,南下广东顺德,北上河北香河,考察当地的家具产业,为本地家具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借鉴。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方法,外面人做的好的地方,我们要加以学习,并结合自身实际,对自身家具产业发展存在的问题和不足进行改进。不仅是政府相关部门、人员,还是家具企业,都要统一认识,以家具产业的做大、做强为一起工作的出发点。
第七,积极开拓国际市场,到国际市场上竞争去。目前,南康家具已经远销美国、西欧、中东等国家和地区。正因为国际市场的残酷性,因而更进一步进入国家市场,参与国际竞争,才有助于企业在全球竞争过程中,发现不足,改进自己,同时也便于学习国外的新技术、新思想,为企业的壮大提供积极帮助。
四、结束语
南康家具的发展经历了起步阶段、政府引导阶段和膨胀阶段,笔者以为,后面应该朝第四个阶段——整合壮大阶段发展,鼓励有条件的企业合并,组建企业集团,扶植一批龙头企业,打造一批规模大的大型企业,提升企业竞争力,等到合适的时候甚至还可以鼓励有条件的企业上市。
南康家具产业走过了16年的历程,很多人依靠她解决了养家糊口的问题,迈进了小康路上,南康的地方经济也因家具业的蓬勃发展而繁荣起来。我坚信,在南康人的勤劳努力下,南康家具业将会摆脱目前发展的瓶颈,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真正创出南康家具业的品牌,把南康家具市场建成全国一流的家具市场。
由于笔者能力及掌握的资料所限,本文写得不够深刻,文中观点也难免有失偏颇,恳请读者们给予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