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刘志皖 舰长刘志皖和他的舰



 

 

 

 

 

 

 

    海边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这是清晨的7点40分。舟山某军港码头上一片寂静,只有海鸥被海浪驱赶着,在滩涂上跳跃。

    两分钟前“离码头部署”的命令已经下达,“合肥号”导弹驱逐舰的舰长刘志皖登上了顶端的指挥室,所有舰员各就各位。信号兵升起旗子,打出旗语,意味军舰即将离岗。雷达开始紧张地转动,而机电部门在舰长口述指令、操纵车钟之前两小时,就已开始了不为人注意的暖机试车工作,一切都在机舱内悄悄进行着。

    负责“离码头”操作的士兵静静地站在舰首与舰尾的两舷。依据指挥员的口令,他们将小臂粗细的缆绳逐一解开,只留下舰首的一条缆绳还系在码头的系缆桩上。信号兵降下离港旗,同时升起军旗。

    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声音,“合肥号”开始缓缓向前启动。系在舰首的那条缆绳逐渐绷紧,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粗硬的缆绳像面条一样被生生拉长了半米。舰首左端被缆绳拉拽住,船体受力不平衡,尾部开始向右侧横向甩出,飘离开码头。随后码头上的士兵解开了系缆桩上那根最后的缆绳。这条130多米长的庞然大物开始向后倒车,缓缓地从斜后方倒离码头。

 舰长刘志皖 舰长刘志皖和他的舰

    倒出码头后,军舰迅速调转船头,犁开浑浊的黄泥色海水驶向远方。迎着熹微的晨光,它慢慢地变成了海平面上的一个剪影,随即融入那灰蓝色的海天尽头。

    一次连续数天的出海编队训练开始了。

“走出去保卫海洋”

       刘志皖,1985年入伍,从军24年,海军上校,现任“合肥舰”舰长。每年至少有100多天,他要带领这艘军舰在海上劈波斩浪。

       他是那种第一眼就能看出身份的职业军人,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个头不足1.7米但健壮敦实,说起话来声如洪钟且语速极快,性格直爽,走起路来腰板挺直步履如飞。他总是要求自己的战士要有“小老虎”精神。

       在出海训练的动员会上,他告诉他的战士,漂泊与风浪只是一种生活的常态,海军无法回避艰苦,要靠毅力坚持,“要自我暗示,我不苦不累,我比别人强”。

       离港之前,刘志皖邀请我们在舰上的会议室一起吃早饭。这是很高的荣誉。舰上没有餐厅,出海时除了舰长、副舰长和政委外,战士们只能蹲在甲板上吃。“合肥舰”的建造时间早,生活设施比现在新入列的军舰要艰苦得多,“每一寸空间都非常宝贵”,政委王国文说。这间20余平方米的会议室是舰上最大的舱室,战斗时还可以充当临时手术室。

       “合肥号”导弹驱逐舰隶属于东海舰队驱逐舰某支队,是我国自行建造的第一代导弹驱逐舰,1980年编入海军序列。现在,“合肥舰”已经进入了它服役的晚年,在很多方面都与新舰有一定的差距。

       但作为中国第一代研制的导弹驱逐舰,“合肥舰”有着辉煌的历史。在很长时间里,它曾经是该驱逐舰支队的旗舰。

       1980年,我国进行远程运载火箭试验,刚刚入编的“合肥舰”就随中国海军特混编队远赴南太平洋执行测量回收任务。是年5月8日,舰队进入南太平洋,那是我国海军首次向南越过赤道,为此各舰特别鸣笛一分钟以作纪念。

       1985年11月,“合肥舰”执行对南亚三国(巴基斯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的友好访问。这是我国海军第一次走出国门,充当友好交流的使者。“合肥号”与一艘远洋油水综合补给船“东运号”组成舰船编队,往返历时65天,航程1.243万公里,由当时的东海舰队司令员聂奎聚中将指挥。在这次远航中,“合肥舰”代表中国海军第一次进入了印度洋。

       返程时编队遇到大风浪,风力达到8~9级,阵风最大11级,海面上出现了狂涛巨涌,浪高超过7.8米。在险恶的风浪中,“合肥舰”时而舰首扎入海里成了“潜水艇”,时而被浪峰托出水面,连舰首最下端的球鼻首都能看见。一吨半重的铁锚被巨浪打到了甲板上,上层建筑9处出现裂缝,舰体不时发出“嘎嘎”的响声。在全舰官兵的努力下,“合肥舰”通过了的风浪洗礼,安全回归。在中央电视台“人民子弟兵”栏目的片头,那艘舰首从巨浪中昂起的军舰就是“合肥号”返航途中迎风破浪的情景。

       作为友好的使者,“合肥舰”还曾接待美国前总统卡特上舰参观。人民海军首任司令肖劲光大将的骨灰抛撒仪式也是在“合肥舰”上举行的。

       海军基层干部的流动性比较大,刘志皖已经是第3次进入“合肥舰”工作,他曾两次担任“合肥舰”的副舰长,2008年起开始担任舰长。“爱护军舰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要把装备视为生命。”刘志皖说,“对我来说,要不断挖掘老舰的潜力。”

       每天清晨6时,一阵短促的铃声划破了水兵舱内沉闷的风机声,广播开始分配各部门早晨的训练安排。军舰内舱室众多,铃声和广播是最有效的通讯工具。

       水兵们从狭小的床铺上爬起,穿上作训服,爬上狭窄的仓梯,钻出舱面,再通过中部导弹发射器下的舷梯跑到码头。“咚咚”的脚步声从舰首响到舰尾。队伍必须在3分钟内完成集合,随后开始体能、队列操或专业技能训练。

       舰长刘志皖和政委王国文比普通士兵早起十几分钟。他们要在全舰进行巡视,查看昨晚的值更情况。

       刘志皖吃饭很快,7点钟开始的早饭通常10分钟就解决。7点20分,组织召开早交班会,舰领导、各部门长、分队长都要参加,传达上级指示和通知,同时各部门要上报人员和装备的最新情况,安排一天的训练内容。15分钟的会议,可以让刘志皖对全舰情况了如指掌,大到动力、武器,小到一个灯泡、一部电话。甚至如果哪个战士遇到生活上的困难或思想上的问题,班长和指导员也要及时上报,商量出关怀对策。刘志皖开玩笑说,他跟政委的关系就是夫妻,是战士们的家长。

       8点钟开始扫除和机械检视后,刘志皖会继续巡视全舰,到重点关心的部位去看一看。

       这艘服役快30年的老舰被精心保养着,大到主炮、汽轮机,小到滑轮、转轴、螺丝,每天都要进行擦拭、检查和保养,以保证每一件设备、工具都处于完好状态,可以随时使用。在舰上穿行时要小心别蹭上没有干的机油。

       上午的日常训练一般放手给副舰长梁阳直接指挥,刘志皖有时候会指导一下,他自谦这也是获得一个相互学习提高的机会。不过,很多时候,除了军事指挥工作之外,舰长也要配合做一些政治工作。这也是海军的特殊性,300人在一条舰上,同吃同住、并肩作战,尤其是到了海上,“那是真正的同舟共济,生死共存亡”。刘志皖性情豪放,但也是个有心人,“有时战士的想法很简单,比如说今天碰到舰长没跟我打招呼,是不是对我不满意了?稍有不注意就会打击战士们的积极性”。

       午饭后,战士们有一小会儿午休时间,可刘志皖很少休息,遇到在海上执行任务时更是不分昼夜。这个时间,刘志皖会把自己关在舱室里看书,“一个舰长的成长主要靠个人学习能力,现在觉得学习真是无止境,越学就越感觉知识不够”。在不同型号的护卫舰和驱逐舰之间频繁轮换,各种高科技设备的不断更新,一个人要简单了解一艘军舰尚且需要半年,更何况舰长必须要精通全舰。

       下午的军政训练照常参加,不过,各种各样的会议通常也会让他马不停蹄。晚上21点30分熄灯之后15分钟,刘志皖又要开始带领舰值日巡视全舰,然后就是看书、处理手头事务,直至凌晨1点查完夜更之后才能休息。

       和所有战士一样,刘志皖的日程也是按分钟计算的。大部分的日子他都住在船上,一年也回家吃不了几顿饭。读中学的女儿对父亲的了解甚至不如普通士兵,一次她到舰上玩,被刘志皖点名时的样子吓到了:“爸爸,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严肃起来那么吓人。”在训练中,他总是严格而不留情面,在这个和平年代,他不希望战士是娇生惯养的和平兵。

       《郑和下西洋》是刘志皖最近常看的一部电视剧,在训练动员会上,他要求战士们都要看一遍。“财富来自海洋,威胁也来自海洋。”刘志皖说,“现在,我们主张和平,不希望战争。但我们一定要走出去,要保卫自己的海洋。我国海军到亚丁湾护航,就是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具体表现。一艘军舰能走多远,就意味着这个国家的辐射力有多远,维护和平的能力有多强。”

训练:走向深蓝

       “那种蓝就像黑色,甚至没有一点反光。”一名年轻的战士向我们描述那远海的景象。

每年“合肥舰”都有1/3的时间在海上训练或执行任务,每一次归港即开始为下一次出发备战备航。所有部门都要提交详细的训练计划,对设备进行全面的检视,以确保万无一失。任务、训练计划、航行区域都是严格保密的。出发前,除了舰长和政委,所有干部的手机都要上交。普通士兵服役期间都是不允许携带手机的。

       “合肥舰”虽然服役时间已久,但每年仍至少有一次海上跨战区、跨舰队拉练,长途奔袭到指定海域,针对不同的战场形态设定,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虽然军人代表不同的国家,有时候会因国家利益之争而产生分歧,但全世界的海军有一点是相通的,走向大洋是每一名海军的梦想。”刘志皖说。

       海上精练,岸上苦练。每天上午、下午全舰都要进行两个多小时的军政训练,每周还有两个晚上进行夜间训练。

       “各就各位……秒表归零……”副舰长梁阳的命令通过各部门的传令兵下达到各战位。

       武器部门的士兵迅速把炮衣褪下,摘掉塑料封盖,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天际,航海长打开舰操汇算图,传令兵站于指定位置,信号兵升起操演旗。每名战士都挎上了一个绿色的小包,里面是一副防毒面具。军舰在港操练并无实弹内容,指挥员设定虚拟目标为假想敌,由雷达提供方位,航海部门进行目标位置、速度的汇算,再由武器部门瞄准虚拟射击,以此练习各部门的配合熟练度以及武器操控技能。

       随着梁阳下达的一个个指挥口令,后主炮班的8个战士迅即忙碌起来,他们的战位全部都在炮舱之内,从一侧的小铁门弯腰钻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大家各司其职。左前方椅子上坐的是高低手,右前方是方向手,他们面前都有一个转轮,两名小战士死死盯在瞄准镜上,如果电路出现故障,或者主炮在转动过程中出现偏差,他们就要通过迅速摇动面前的转轮来调整这个重达54吨的庞然大物。“他们胳膊练得比一般人粗,心理素质还要更好。”刘安国告诉我,“仅仅是3度角的偏差,炮弹打出去以后就可能达到400米的偏离。”这也是拖船与靶标之间的距离,从而酿成大祸。

       一个个来自枪炮指挥室的口令,到达炮舱左前方的电话手那里,他的职责就是把从听筒听来的指令迅速而准确地喊出。战士们依据火控雷达报出的方位进行瞄准,炮筒转动时整条战舰也会发生振动。真到打炮的时候,错误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演练的成功来自于日复一日高度紧张的训练,“稍不留神就会闯大祸”。

       炮舱后部的左右侧各有两个装药手和装弹手。弹头与弹药分开装,这项看似简单的体力活,也需要极高的技巧。刘班长最早来到主炮战位的时候,担任的就是装药手,他笑言这是后主炮各个角色中技术含量最低的一个。“埋头猛劲儿装,保证不卡壳不砸到地上就行。”旁边的装弹手要求技术略高,大多从装药手中选拔而来,然后一路走向技术要求更高的高低手和方向手。

       与枪炮部经常参见合练不同,观通部门就以单练为主。观通部信号班班长方石庆“土造”了一个练习装置:用发报器连接上一个电灯泡,灯泡随着电键按下、松开而一亮一灭。灯光的明灭速度与频率代表了一个字或词,连起来则成为一个句子。方石庆发信号,其他战士翻译抄录。旗语与信号灯是海上古老的联络方式,也是保密性最强的方式。“看信号的时候要掌握好眨眼的时机,不然就会漏掉信息。”方石庆说。为了训练速度和反应能力,他们走在路上看到一句话就会在心里默默地翻译成信号密语。

       对信号班来说,每天下午半个小时的读报学习也是一种训练。信号兵的一项工作即是通过甚高频电话进行联络,必须要求语言简练、吐字清晰。“由于电台的噪音较大,信号兵的声音必须抑扬顿挫,才能使信息传达清楚。”方石庆对我们说。所以,信号班的战士北方人较多,普通话一定要好,他们平时看电视时也会小声跟着播音员练习朗读。

       出海一般要进行实兵实弹的演练,而执行任务就是最好的训练。每一次的任务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去年,“合肥舰”接到任务,到某海区进行科学实验,刚一出港,舰队马上又接到新的任务,要求先到指定海域监视一艘不明国籍的测量船。“合肥舰”加足马力赶过去,不间断跟踪了48个小时,战备状态不断转换。追逐航行途中处于三级战备状态,发现目标舰但尚不能辨别详细情况时,升为一级战备,后来明确目标后再降为二级战备。第二天早晨,“合肥舰”又接到了为潜艇护航的新任务。选择合适水道,引导潜艇安全航行,保证相互之间随时联络,发出预警,直到圆满护送到基地,前后花费了36个小时。完成这些之后,才驶往原定海区执行实验任务。“那一次连续航行8天8夜,几乎天天都遭遇大风浪,四五米高的涌没有什么方向性,打到甲板上,整艘舰不规则地颠簸,有的战士晕船厉害,不得已就拿绳子把自己绑到战位上。”刘志皖说,“停在码头是一条船,拉到海上才是一艘舰,执行任务的不断变化,也考验了我们的综合机动能力。”

       日复一日,每个战位都是不断重复地训练。在海军总部的考察中,“合肥舰”所在的支队年年被评为军事训练一级单位。

       航程越走越远,对舰队的综合能力也要求越来越高。针对现代战争的信息化等特点,“合肥舰”也加强了复杂战场环境下的训练,主要是针对电磁干扰。“海军军训部每年都会制定详尽的训练计划,比如说,在特定的海域内,设定来自陆地、空中和水下全方位的电磁干扰,考验你的反干扰能力。这样的情况只有真正处理过,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刘志皖说。

       非战争军事行动的训练也成为另一个日常主题,包括护航、护渔、抢险救灾、安保、反恐等内容。再过两三个月台风季就要到来,大风起时,“合肥舰”常会接到任务离开港口,不是开往避风锚地,而是去救护还未归港的渔民。

舰长的使命

       双脚分开站立,左手执一盘小拇指粗细的缆绳,右手在距绳头50厘米处握紧,开始小心旋转,慢慢加速,眼睛紧盯前方。顶端的撇缆头是一块用缆绳包裹的铅块,重1.5公斤,在飞速旋转中发出呜呜的声响,用力一撇,同时左手放开盘在一起的缆绳,大约50米远的前方,撇缆头精确地砸在一个半径2米的圆形区域内。

       这就是帆缆班战士每天早晨必练的内容——撇缆。虽然现在已经配备了能够射击100多米的撇缆枪,但人工撇缆仍是帆缆班每个战士都要熟练操作的基本技能。

       与船上众多的雷达、电子、导弹等高科技相比,撇缆显得过于小儿科。但不要小看这项技术,船舶的进港靠岸都要靠它。根据工作空间和距离不同,还有侧身撇、抛投等多种方式,但要求一致——远、准、快。帆缆班班长吴海洋告诉我们,训练这样一个合格的撇缆手至少要半年时间,“手磨出血是家常便饭”。

       舰上的每个值守工作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更不可或缺。“就拿一个基础工作离靠码头来说,如何利用4根缆绳的不同作用力推动船靠港,怎么系水鼓,都大有讲究。”刘志皖说。光是缆绳的打结方法就有20多种。每一个战位都是舰长要懂的,还要对实际操作者的水平了如指掌。上百个战位、值守共同形成了军舰的运行系统,每个环节都正常运转才能形成统一的战斗力。无论舰指挥员还是炊事兵,每个岗位都对作战的结果有直接的影响力。对海军来说,兵熊也熊一窝。

       无论舰长还是士兵,都要对装备、科技、专业技能的掌握达到较高的层次,否则不能够放单飞。“当舰长就意味着这艘船交给你了。”刘志皖说。

       刘志皖似乎天生就属于大海。

       他出生在舟山的岱山岛。小时候,刘家旁边有个陆军营地,战士们训练间隙经常到家里来串门,他从小就是跟军人玩大的。后来二哥去当兵,更加坚定了他从军的梦想。1985年高中毕业后,刘志皖如愿成为一名海军战士,到上海新兵训练团学习导航雷达技术。

       1986年,新兵训练结束后,刘志皖被分配到厦门驻地的一艘小艇上当雷达兵,开始直接操作雷达。第二年,考军校的机会来了,刘志皖报考的第一志愿就是大连舰艇指挥学院。一直以来,这所学校都是我国培养海军舰艇指挥官的摇篮。但事与愿违,因为考分高,海军工程学院先期招人,直接把他挑走了。大学期间,刘志皖学习的是内燃机专业,但从小跟战士们在一起耳濡目染的经历开始显现作用,因为走队列走得好,自然成为同学中间的佼佼者。

       1991年毕业后,刘志皖很幸运地回到了老家,分配到该驱逐舰支队。他先是在护卫舰上做电工分队长,后来又先后在另外两艘护卫舰上做副机电长,直至机电长。虽然他手握着一艘军舰的“心脏”,但毕竟离自己当年的“指挥官”梦想越来越遥远,心中不免生憾。

       1999年1月,机会来了,东海舰队决定选拔一批机电长改行做军事指挥员,这正是他一直的梦想。因为管理能力强,受到领导赏识,刘志皖被确定为目标人选。当时,他正在葫芦岛参加训练。

       队列指挥、理论考试、口试等一系列考核通过之后,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地。在广州舰艇指挥学院的一年学习期间,除了啃下16门课程之外,刘志皖利用业余时间精读了两本书——《地文航海学》和《舰艇机动绘算》,成百上千道题目一一做下来,他离自己的指挥梦也一步步近起来。

       2000年,他回到部队后先是担任护卫舰副舰长,后来调到“合肥舰”做副舰长。从护卫舰到驱逐舰,这是海军指挥官必经的路径。2005年,在另一艘驱逐舰上通过全训考试之后,他又回到“合肥舰”做全训合格副舰长。2006年,他再次返回护卫舰,升任舰长。去年,刘志皖终于又回到“合肥舰”,成为一名驱逐舰舰长。

       “合肥舰”按照数字编号一共有六大部门:一部为“航海”,二部为“枪炮”,三部为“导水”,四部为“观通”,五部为“机电”,六部为“雷声”。此外还有军需、军医、化学、舰务等处。这些部门各司其职,合在一起才能形成一个独立的战斗单位。

       “就像所有船长一样,舰长首先要会开船,能够独立指挥操纵车、舵、锚、缆,涉及机电、航海、导航、雷达、帆缆等全舰项目。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不仅要求掌握理论知识,还要对舰艇和人员做到了如指掌。”刘志皖说,“比如说开动主机,每个职守的操作水平不一样,所需时间不一样,直接影响着你对全舰的指挥。航行时各种复杂情况都会遇到,风流、狭水道、雾中航行、海上靠船,深水区浅水区怎么抛锚,假如一台主机坏了,单车怎么航行,涉及刹轴、拖轴、脱轴等一系列专业处置。”

       作战指挥能力也是舰长的专业技能。海军是进攻性极强的兵种,所有战术都围绕进攻,即使防御也是进攻性防御,时刻以性命相搏。海军就像一名剑客,讲究的是出手迅捷、一剑封喉,生死存亡只在一线之间,尤其要做到先敌发现、先敌发射。

       航线选定后,舰长要确定怎么站位,发动攻击前要考虑各种地理位置,使其利于我舰隐蔽。早晨的时候不能进入晨光,傍晚不能进入灰影里,否则自己的剪影利于敌人的瞄准。还要考虑风向,射击的时候炮烟不能对着自己吹,这样会把眼睛迷住,炮要顺风打。选择战位时,白天要站阳光的地方,像飞机一样从阳光方向出攻击,使光学瞄准失效。由于海战中,双方都是在移动的,舰长的脑子里时刻要有一张舰操汇算图,时刻明白,现在哪里,要站到哪里去。

       此外,作为现代海军的舰长,还要具备对外交往的能力。海军正在成为对外交往的窗口。

       海军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化军种,非常讲究礼仪。在海上,根据舰艇级别不同有严格的行礼规则。比如说一般是所有军舰都要向扫雷舰敬礼,因为扫雷舰的危险最大,小型舰艇要向大型舰艇吹哨敬礼。民用货船见到军舰也要行礼,先把旗子升到顶再降到一半,军舰也要还礼。如果对方军舰上的最高指挥官比我舰上的指挥官级别高,也要敬礼。“现在,我国海军走出国门的机会越来越多,在这方面要像西方国家学习,基层舰长应该具备带舰队独立出访的能力。”刘志皖说。

       “拉得出、打得下、回得来”,是对舰长最基本的要求。“舰长不能只考虑出海打仗,现代海战经常是长途奔袭,连续航行几天几夜甚至数十天,到了就打,打完还要保证能把舰安全地带回来。即便发生危险情况要弃舰,舰长也必须是最后离开军舰的那个人。”刘志皖说。

移动的国土

       起航前一天的码头最热闹,炮弹从仓库运来。战士开箱后要用白毛巾把炮弹上的油脂擦掉,然后用白毛巾垫着扛在肩上,运进船内的弹药库。如果是新战士搬炮弹,后面还需跟随一人进行保护。50斤装的水桶也从库房里提出来,人手一只,在码头上灌满淡水,战士在船上的个人卫生用水就全靠这桶水解决。有时候海上下大雨,战士们常常脱光衣服,到甲板上“享受”天然淋浴。但是海上天气多变,时常刚打上肥皂雨就停了。

       冷冻保鲜车载着大米、蔬菜、猪肉、鱼肉开上码头,由炊事班组织战士们运进舱内。保存食品的仓库共有四五间,包括肉鱼库、蔬菜库、米库、调料库、战备库等。靠港期间,米库和战备库里都存有可用一定时期的物资,如粮食、干货、罐头、食用油、饼干等。如果遇有紧急任务,舰船即可出发。

       “舰艇只要出去,就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流动国土。现在和平年代,作战能力有时候很难判别,但一艘军舰的保养、人员素质却一览无余。”刘志皖说,“我一直认为,海军走到哪个层面,就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实力水平。不仅仅是军事打击能力,还包括航海水平、后勤补给能力等方方面面。海军走到哪儿,就意味着我们具备了怎样的远距离探索能力,如果没有完备的航海资料作信息支撑,我们也不敢往外走。”

       海上无小事,每个细节都要细心准备。“与陆军不同,海军最大的特点是作战的独立性强,它远离大陆、远离母港以后,需要独立作战,独自解决问题。”副舰长梁阳说,“陆军的坦克坏了有别人修,在海上舰艇坏了,必须自己修好了,自己开回来。”曾经有一次出发前一天某设备发生故障,生产厂家的工程师立刻坐飞机过来,连夜抢修。

      “合肥舰”上刚刚分配了20名新战士。出海前的周末,他们到超市里买了些零食,希望能够缓解晕船。晕船是每一名新兵必然要过的一关,没有人对此有免疫力。军舰的摇摆分为横向和纵向两种,风浪大的时候横向摇摆超过20度。让人感到最难受的是纵向摇摆,如同坐上了最刺激的疯狂过山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晕船的第一步反应是“交公粮”——呕吐,为此舰上每人配发两个呕吐袋。第二步就是吐胆汁。如果再严重就会导致胃出血而吐血。岸上的人很难感受到长时间晕船的痛苦。对此战士们编了段顺口溜:“一言不发、二目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六腑、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难受。”最痛苦的时候,有的战士甚至写下了遗书。在出发前政委王国文要特意安排老兵看护好新兵,防止跳海自杀。

        一般出海的时候,舰上会再补充一两名医生,虽然配备了一台X光机,但仍不能避免因无法救治而被迫返航的情况发生。去年,一位新兵在下悬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双腿正好骑在一侧的铜管扶手上,导致输尿管破裂,无法实施有效救治只好返航。

       在军医袁飞看来,晕船的症状几乎无法救助,“唯一的办法是,警报一响,冲上战位,自然减轻”。在晕船颠簸的情况下仍旧要坚持工作。指挥员和战士常常要把自己捆在战位上。

       海军注定是要属于大海的,风浪只是众多困难中的一项。“以前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代作战是养兵千日,用兵也千日。”刘志皖说,“我们要保证随时进行战斗,不当和平兵。”

      “作为一块流动国土的指挥官,舰长必须要做到知法、懂法、守法。尤其是到了国外港口,必须要依法办事。靠港前要通过什么渠道、请示哪些部门,除了要掌握国家法则,还要熟悉各国不同的港章、港规甚至是当地习俗。比如,我们停靠西方国家的码头之后,通常要专门找一个配电所才行,因为两国的用电标准不同。另外,很多时候,语言就成为一项必不可少的能力。现在我们能说英语的人不少,但小语种人才还非常缺乏,如果沟通不畅,也制约着我们走出国门的步伐。”刘志皖说。( 李伟  魏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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