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马王堆地下有没有东西?保存得怎么样?你能保证吗?’当时上级同意挖掘后,我们打了一个1.2万元的预算报告,第二天就被通知去省‘革委会’说明情况。当时省政工组负责人马奇副政委就这么问我。”虽然熊传薪当时刚从川大毕业没多久,参加考古的机会也不多,但根据之前的实地调查和老师傅们的经验,他还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我说里面肯定有很多珍贵文物。当时领导马上问我,那有没有金银财宝?我哪会知道里面埋了什么,就大着胆子,按照学校老师教的和毕业后挖掘几座小墓葬的经验,说了些常规出土物,什么漆器呀、人偶呀。为了安领导的心,我还强调了一句,绝对不会白白浪费组织一分钱。那时候年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文革”开始后,博物馆的事业经费停拨,每月只有少得可怜的人头工资。当时湖南省博物馆里最值钱的东西要算一辆旧三轮车和几把锄头,发掘这种大型古墓需要请民工、添购相关器材。针对考古发掘存在的困难,侯良向省“革委会”提交了报告和发掘计划,并将所需的发掘物资和经费列入其中,不过最后批下来只有6000元。 于是只能将要添置的东西减半。原打算买120把铁锄、100根扁担、200只撮箕、100个胶卷,减少到60把铁锄、60根扁担、40个120黑白胶卷和一些绳索,这些工具成为当年发掘一号墓时最重要的工具。要命的是,那40个胶卷因为过期,拍出后的片子全部报废。虽然过后补拍了一些,但那种特殊情况下发掘的真实镜头,再也无法完整地看到了。为了节约经费,馆里所有的人员齐上阵,上至60岁老人,下至17岁刚入馆做讲解员的小姑娘,只要是能走能动的全被拉去了工地。 1972年1月16日这天早上,虽说没下雪,也没刮风下雨,但却出奇的冷。参加挖掘的职工一大早就赶到了博物馆办公楼的前坪,大部分人是第一次做考古发掘,每个人腰间挎着水壶,穿着胶鞋,手拿锄头、铲子、簸箕。从博物馆到马王堆工地,有七八公里,没有公交车,大家只能步行到工地。馆里唯一的三轮车作为留在馆内的炊事员石明初每天中午到工地送饭和运载其他大件工具的专车。8点,队伍出发。“我们没有举红旗,没有拿革命标语,更没有喊革命口号。行人都觉得好奇,不知道我们这帮人要干吗。”根据事前安排,由省博物馆第一副馆长崔志刚负责全面统筹,副馆长侯良负责业务,熊传薪负责考古组,杜丁华负责文管组,蓝庆祥负责保管组,杨森、张欣如负责文物修复组,石明初负责总务,女讲解员陈美如、游振群和16名同行的姑娘协助各组工作。 到达目的地,熊传薪率领考古组人员,对两座土堆进行了照相、绘图,经过现场论证,决定最先发掘东侧已被掘开洞穴并泄漏气体的那座古墓,并将其编为一号,西侧紧连的另一座则被编为二号。上午10点32分,随着侯良挥动铁锨对荒草飘零的大土包刨下第一铲土,一场轰动世界的考古发现拉开了帷幕。 挖掘进入第4天,封土清理完,在封土堆黄沙土层下,有一层厚15厘米的白膏泥。白膏泥不很纯,还夹了一些泥土,四四方方平铺在坑口上,虽然黏性不是很强,但比一般的填土难挖。“我们费了两天半的时间才挖完。在白膏泥层下面,我们以为会是墓口,没想到又是一层厚约15厘米的黄沙土。在这层黄沙土下面,极有可能是坑口,但是勘查后,还是不见墓口的痕迹。”熊传薪虽然是正规军,但毕竟当时挖掘墓葬经验有限,这时老师傅们的经验和土办法起了很大的作用。 跟北方洛阳、关中等地不同,南方许多地方土薄石多水位高,“洛阳铲”在这里是无用武之地的。老师傅们“因地制宜”,经过长期不断摸索总结,不仅形成一套觅宝、识宝的方法和技巧,也有独门的工具。他们寻找古墓,用的是自己做的一种木柄比较短、锄叶较短、口部比较宽、刃部很锋利的铁锄。“几位老师傅在平整的黄沙土上,这里挖挖,那里探探,然后将锄头带上来的泥土放在手掌心捻一捻,看一看。据说因为年代不同,墓坑内的填土也都有所不同。结果,任全生老师傅在北边靠东的黄沙土层下,发现了墓坑口的一边,其他几位师傅也确认这是墓坑口。”当向东边挖到六七米的时候,挖到了墓坑口的终端,出现了一个90度的折角,这意味着墓坑口的一个角已经找到了。随后,4个边角都找到,大家用早已准备好的白石灰做标记。坑口极大,墓坑口南北长19.5米,东西宽17.8米,平面几乎快成一个正方形,就像一个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
为了能尽快地结束封土层的全部发掘工作,崔志刚和侯良决定派人到长沙市各个学校求援,学校开出的条件是,由博物馆的讲解员为学生上历史课。“为了能争取到学校的支持,我们派讲解员到学校放幻灯片《赵老柱家史》、《万人坑》等,向学生们进行阶级教育。”熊传薪说。用这个方法,争取来了20多个学校派出的近2000名学生的支援,这极大加快了挖掘工作的进度…… 盗洞虚惊 在清理墓坑内填土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奇怪的遗迹。在墓坑口东边,往下挖到1米左右的时候,出现了夯土的台面。随后在南边、北边、西边的同一深处,也清理出了夯土的台面。这是古人筑墓时,为防止墓坑垮塌而修筑的台阶。在离东北角5米多远的第一层台阶面上,出现了一处圆洞痕迹,土质与周围的夯土不一样。洞的直径达30多厘米,一直清理到深80厘米时才到洞底。这个圆洞究竟有什么用呢?在挖掘前,对墓主人的身份各有说法,有人认为与《太平寰宇记》记载的“双女坟”有关,是长沙王刘发将其母安葬在马王堆,并在坟上树了一旗杆,白天挂旗,晚上挂灯,定王在长沙早晚见旗和灯就像看到母亲,因此这个洞就是当年埋旗杆留下的。究竟这个墓的主人是否为唐、程二姬呢?这个谜一直到1974年2月二号墓出土了“利苍”、“长沙丞相”和“轪候之印”才消除。
“有说法,长沙的古墓十墓九空。发掘一号墓的时候,这种担心时刻伴随着我们,没想到,这种担心真的发生了。”熊传薪说,“从墓坑内的填土往下挖到1米深的位置时,发现了三个盗洞,两个长方形的,一个圆形。其中一个方形盗洞很快就挖到底了,说明此盗洞没有继续下挖。另一个方形盗洞在挖到2米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回力’球鞋底。根据当时对这个鞋底的判断,可以肯定是解放前挖掘的。清理到6米的时候,这个盗洞也见底了。剩下的圆形盗洞直径1.15米,它的洞口开在封土层顶部,但是随着盗洞内的填土一层一层地往下清理的时候,发现盗洞的走向逐渐从东北往西南方向斜挖进去,有点拐弯,而且洞也越来越小。当挖到四五米深的时候,发现了两枚‘开元通宝’铜钱和一盏唐代长沙窑的碟形油灯,说明唐代就有人盗掘过,而且盗洞壁上发现了烟熏过的痕迹。到12米深的时候,几乎到了墓坑东壁内的老土上,由于盗洞挖斜了,才没有挖到墓室。我们于是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