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高昱
2004年11月《商务周刊》出版他的第100期时,我曾在社论中写到:“回首过往4年多,世界与中国变迁之剧,超过公元千年,然而历史长河之长,我们仍没有绕出赫尔岑在19世纪《钟声》杂志上诵出的诗句:‘我们正处在既来自过去,又达不到将来的中间环节,我们既看不到黄昏的晚霞,也看不到黎明的微曦,未来的人啊,你们也许永远不可能理解我们。’” 又一个4年多过去了,看遍高楼平地拔起,看遍浮光明灭掠影,直至一个高台跳水式的失败,颠覆了我们无数虔诚的信仰和追求。模式失效了,偶像破灭了,共识被共识的发明家弃如敝屣,我们这些吹鼓手和虔诚学道者将往何处走?李志唱到:“妈妈,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 作为一本以观察报道商业变革与趋势的新闻周刊,《商务周刊》不是华丽的喝彩者,亦不愿做兴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板砖。我们就像不懈的异教徒,把观察世界的基点放置于站在此岸呼唤真理的彼岸世界——然而我们又绝无法同意彼岸真理就约等于此岸颠扑不破的准则。一根稻草沉没了再去抓另一根稻草,不是《商务周刊》的读者所真正需要的。 这同样不是我们这个走过无数弯路的国家所需要的。刚刚度过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的纪志,与这场注定扭转世界的经济危机,有着相映成趣的比照。改革开放,因为残酷的现实打破了一系列可以让人不动脑子匍匐膜拜的“真理”与信仰,逼迫中国人向着彼岸瞭望、拿来与苦干,才有了30年举世瞩目的奇迹;如今,又是发端于资本主义核心华尔街的一场价值崩溃,解散了全世界亦步亦趋的新自由主义唱诗班。帝国的外衣之下原来掩盖着许许多多的缺陷,种种迹象表明,更多的丑陋还会日益暴露出来。所有经历过两次信仰转变的中国人都有必要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自己的祖国,成为不同程度不再信奉救世主的异教徒。 得不到的苦涩,转幻成紧张的渴望,进而生出放弃的别情。这或许是粗略的概括,但我认为,此次全球金融危机或者经济危机,是一次更为深刻的价值观危机和文化危机。人们开始矫枉过正的反思,但如果冀望一步从右岸迈向平坦的左岸,则无异于镜子中的自己,反则反矣,却并未跳脱懒于思考的盲从。 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但这个世界不得不来自我们每一个组织内生的长期不懈的艰苦探索。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特质是流动,所以所谓的真理看上去总是这么易碎,商业世界尤其如此,它从不相信巨人歌里亚是不可战胜的。《商务周刊》希望自身成为这样的组织,并努力将更多商业社会公司主体们的实践传播于我们认真的读者。 《商务周刊》是以中国最棒的商业杂志为己任的媒体,所以我们将所努力的一切奉献给这个心灵归属的应许之地。中国尚处进行时的改革,是一艘改变所有国人命运的夜航船,启明星没有了,灯塔没有了,但它仍需要乘风破浪——在这个巨变的时代,一年的耽搁,可能需要几年十几年的血与汗方可挽回。其间或成功或失意的水手,正是《商务周刊》记录甚至移情的对象。 我曾经在一篇社论中说过,我们都是病人,但也唯有我们才是自己的医生。或者换个更文字游戏的说法:每个人都是自己问题的答案,每个人都是自己答案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的世界,固然剥夺了一劳永逸的奢望,却何尝不是勇者的偌大舞台,它除了告诫不必再相信权威,还给了永远相信梦想的我们以前行的自由,忘记那些隐秘的委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至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