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系列专题：直面金融危机
文/毛金明 截至2008年底，我国外汇储备余额已经达到1.95万亿美元，同比增幅高达33%，超过了世界主要七大工业国(G7)外汇储备规模的总和。近年来，由于外贸顺差持续增加，中国一直在增持美国国债。美国经济的持续衰退以及财政赤字的扩大，有可能导致中国所持美国国债面临大幅贬值的风险。外汇储备承载了我国改革开放30年以来的物质财富，也是我国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巨大动力和货币基础，按最新数字计算我国人均达到了近万元（折合人民币）！外汇储备庞大的规模、快速增长的势头和复杂多变的国际经济金融环境，给我国外汇储备管理的思路和政策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当务之急，对外汇储备的管理策略，应该上升到国家宏观经济战略的一部分。 中投公司的成立，QDII的运作，以及放宽企业和个人的购汇标准，鼓励企业走出去对外投资，支持银行开办代客境外理财，都是我国在外汇储备激增的背景下，对外汇储备进行积极管理的具体表现。虽然以外管局和中投公司为主，我国外汇储备的各种主体进行的海外“抄底”多数被套，但仍不失为一种积极的尝试。 目前，中国外汇储备调整进入了一个困局：一方面，万亿外汇储备高度集中于美元资产，如果不调整外汇储备的结构，随着美元的大量发行，未来很可能出现大幅缩水；另一方面，如果进行调整，则当即就会导致美元大跌，而我们的外汇储备也会立刻贬值。随着美联储不断降低利率（美国的联邦基金隔夜拆借利率从2007年8月的5.75%已降至2008年底的00.25%），美国短期债券收益率一路走低，使我国持有美国短期债券的外汇储备资产的收益大大下降。而且，美国国债未来的下跌势头不减。2009年初，美国国债密集投放，令美国30年期国债价格创近几个月来最大的下跌速度，30年期国债收益率自去年12月15日以来首次跌破3%。大规模的发债，加之注入大量流动性，令各国对美国债市前景感到悲观。直接参与美国国债标售的17家一级交易商预测，基准10年期国债2009年将下跌3.5%，可能是1999年下滑8.3%以来的首次下跌。 但不可否认的是，美元仍然是最主要的国际货币，美元资产市场的深度、广度、流动性在当今世界上仍然无法取代，中国基于安全性和流动性考虑继续增持美国国债也无可厚非。在当前金融危机还远未平息并且有可能进一步加深的背景下，我国外汇储备管理较为现实的选择应该包括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要主动控制外汇储备规模的过快增长，减少对外汇储备管理所带来的压力；另一方面，在既定的外汇储备规模下，要进一步优化外汇储备资产结构，其中包括优化美元资产结构，优化储备货币币种结构，优化金融资产与商品资产结构。具体而言，包括以下八个方面： （一）努力控制外汇储备规模的快速增长。从外汇储备规模增加的来源来看，目前我国的贸易顺差、外商直接投资和国际热钱的流入是主要的渠道。为此，外管局已经加强了对贸易收汇结汇的监管和核查，海关也加强了对出口货物真实性的查验，并且加大了对非法买卖外汇等违法犯罪活动的打击力度。与此同时，我国政府在降低扩大高消耗、高污染和资源性产品出口关税征收范围，减少外商投资企业的超国民待遇等方面多管齐下，从贸易顺差和外商直接投资等渠道对外汇储备规模的快速增长加以合理地控制。 （二）优化储备货币币种结构必须稳步渐进，不能盲动。目前我国外汇储备构成比例大约是：美元资产70%，欧元资产20%，日元资产10%。因此，在外汇储备币种的管理上，降低美元而增加欧元储备的比重应是明确的方向。但要实现这种转换并非易事。IMF的数据显示，当今世界的外汇储备中，美元所占的比例虽已降低，但仍高达65%，总量为5.7万亿美元。如此数目庞大的美元外汇储备存在，如果各国都采取一致行动抛售美元，买入欧元，势必引发美元全面的崩溃，这对外汇储备规模世界第一，并且美元资产比例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的中国来说是一场灾难。因此，币种转换只能在一个较长的时间跨度内稳步渐进，中国即使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也必须保持美元币值的相对稳定。（三）科学优化外汇储备资产与商品资产结构。优化一国的外汇储备管理，要求外汇储备必须与商品储备保持合理比例。在国际储备中增加商品储备的比例，减少外汇储备的比重，应该是我国外汇储备管理的一个明确的方向。中国是能源消费大国，据预测，到2020年中国原油缺口可能增加到2.5亿吨。因此，在不断增加的外汇储备中拿一部分用于石油储备的采购，是应对国际能源紧张、缓解资源压力的重要举措，这也是在美元不断升值、国际大宗商品价格持续走低条件下的必然选择。金融危机发生后，国际市场商品期货价格持续下跌：原油价格从最高接近150美元一桶最低下跌到36美元（2008年12月中旬）；黄金价格曾经突破一盎司1000美元大关，但最低也下跌到730美元左右。也就是说，美元在国际市场购买力的上升，导致我国外汇储备对原油的购买力大幅度增加，这就给我国购买原油、黄金带来了较好的买点。为避免中国减持外汇储备加大石油储备给国际原油市场带来价格上升的压力，中国可以加大对能源方面的国际投资，到海外进行收购，或者与石油输出国合作，投资石油储备的基础设施，这些都是运用外汇储备实现我国能源战略可以选择的具体措施。 另一方面，由于黄金价格与美元汇率之间呈负相关关系，增持黄金储备是很多国家尤其是发达国家外汇储备结构转换的一个动向。而中国长期实行稳定不变的黄金储备政策，黄金储备一直只有600吨，占国际储备的1.1%，远远低于全球10.2%的平均水平！ （四）加快发行人民币债券和人民币外汇贷款。人民币债券即以人民币标价的债券。美元短缺的外国金融机构通过在我国发行人民币债券取得人民币资金之后，用人民币向中国金融机构购买美元，以解决美元流动性短缺问题。债券期满后，债券发行者需偿还人民币债券持有者（中国商业银行）人民币本息。交易完成后，外国金融机构增加了人民币负债，换得一笔美元流动资金；而中国央行则减少相应的美元外汇储备，回笼了人民币。通过鼓励外国金融机构发行人民币债券的方式，把多余的美元借给外国投资者，不但可以消除购买美国国债所伴随的各种风险，特别是汇率风险，而且可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此外，中国商业银行还可以向外国商业银行发放人民币外汇贷款。外国商业银行得到人民币贷款之后，可以向中国央行购买美元，以后再逐年偿还中国商业银行人民币贷款的本息。由于人民币目前仍不是自由兑换货币和国际结算货币，因此，通过这两种方式，可继续推进人民币的自由兑换和人民币的国际化，也是化解中国外汇储备庞大规模压力的重要途径。 （五）尝试利用外汇储备设立养老基金。从外汇储备中拿出2000亿4000亿美元来做主权养老基金，这对减轻外汇储备压力可有实质性帮助。设立主权养老基金，既可成为外汇储备管理体制改革的一部分，也是主权基金管理改革的一部分；既可提高外储投资收益率，还能用以支持能源建设；既能得到国内舆论的广泛支持，还可改善中国的国际投资环境，缓解国际舆论压力。主权养老基金可利用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进行投资管理。应充分借鉴国外成熟的主权财富基金的做法，在投资程序、风险控制、绩效评估以及监管机制等方面加以约束和明确。避免出现随意性的投资决策，降低投资风险。另外在投资程序方面也要进一步严格，严格设定基金积极投资与消极投资的比例、投资的类型、风险资产的分配以及管理者的选择等；科学决定资产组合构建,包括货币选择、国家、产业与部门分配、收益管理等。此做法，一是在较长的时期内以投资收益和适当少量的外汇通过市场方式弥补社保资金缺口，加快构筑社会安全网，对国内的货币供应影响又不大；二是有利改变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倾向，刺激消费，促进内需；三是减少央行对外宣布的国家外汇储备数量，减轻人民币升值预期，同时社保组织的基本外汇可作为国家的二级外汇储备。
（六）政府直接用外汇在海外大量购买设备。政府可用外汇储备购买有助于培育国内自主创新的海外先进设备。用于改善国内教育、医疗设备、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以及节能、安全生产、排污环保事业发展所急需的各种设备、技术与其他物质，以国家投资持有的方式下拨，或政府在海外采购，再以优惠价格卖给国内企事业单位的方式供给，同时收回人民币。通过此方式，以超常规的方式与速度，加快这些短缺事业的发展。 （七）加快经济增长方式转变，进一步推动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加强外汇投资管理并不是化解外汇储备规模高企压力的唯一出路。中国外汇储备的持续增长根源还在于经济结构的内在失衡，因此切实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才是关键。另一方面，应扩大汇率浮动空间，让人民币拥有更大的弹性，使我国的货币政策拥有更大独立性。通过人民币汇率的双向浮动，不仅有助于消除市场对人民币升值的过度预期，有效抑制提前收汇，推迟付汇行为，而且能够从经济上斩断国际游资涌入我国境内的利益链条，消除国家外汇储备膨胀的深层隐患。 （八）加快推进外汇储备立法工作。现行法律法规中，仅有《中国人民银行法》简单规定了国家外汇储备由中国人民银行持有、管理和经营，其他法律法规不曾对外汇储备做过任何规定。因此，很有必要推进设立《外汇储备法》，明确外汇储备的管理目标和手段，明确外汇储备运用的法律性质、程序和有关主体的法律地位，规定外汇储备注资行为的原则、目标，确立外汇储备的经营管理原则，建立一个“问责、效能、灵活、稳健”的外汇储备管理体制，为外汇储备的经营管理提供法律支持和保障。这一方面是国际惯例，另一方面，也是一国主权财富基金透明度的一个象征，有利于建立良好的市场形象。 （作者为中国金融学会理事、山西省金融学会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