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香港发生了一起声势浩大的“梁展文事件”。其肇始于香港新世界发展有限公司宣布委任前政府“高官”梁展文为旗下集团“高管”。指其在房屋及规划地政局常任秘书长兼房屋署署长任上,以当时就颇具争议的“红湾半岛”工程,搞“利益输送”为退休后就业铺路。呼吁香港政府彻查事件,给公众一个交代。此一事件历时半月,直到“新世界”与梁展文双方表示“协议无条件提前解约”才告一段落。但是,曲已终,人未散,其提出的问题、涉及到的方方面面,都具有深远的影响和借鉴意义。
一、事发突然
如果梁展文和新世界公司能事先预见到他们的聘用会引发一场“梁展文事件”,他们可能就不会那么草率地宣布一项人事决定。
2008年8月1日晚,香港新世界中国地产有限公司发出通告,宣布委任梁展文为执行董事及副董事总经理,初步为期三年,当日生效。在这三年之中,香港前房屋及规划地政局常任秘书长兼房屋署署长梁展文,将获取董事袍金,包括年薪312万港元,并有权收取酌情“花红”。消息一出,令香港公众哗然。
梁展文,62岁,有着39年从政经历,曾任香港屋宇署署长,并在房屋及规划地政局常任秘书长任上于2007年1月正式退休。以千万港元退休金,每月还有6万港元的“长俸”待遇退休。
本来,作为企业高管,年薪300多万并不是多大的数字。今年6月退出政府的商务及经济发展局局长马时亨在加入政府前年薪就高达千万,而前财务司长梁锦松退出政府后其在投资银行任“高管”年薪就达300万美元。
梁展文退休后的任职,之所以会引起香港公众关注,并不在于公务员退休后再就业,而是在他身兼房屋及规划地政局常任秘书长、房屋署署长期间,曾两度与新世界集团发生业务关系:其中被指贱卖的“红湾半岛事件”曾引起了公众的强烈关注。因此,当他退休后加入到这个公司的旗下之后,立即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
二、众矢之的
梁展文的委任宣布后,当天即引起了多名立法会议员、学者和公屋居民团体反对。公众认为,香港政府批准一个高级公务员退休后加入到与之有过业务联系、业务性质与以往工作相近的机构工作,是开了一个坏的先例,影响了公务员的公信力,使政府的威望蒙羞。同时,也令外界怀疑高官在工作时,为自己退休后的工作铺定后路,产生官商勾结的印象。面对公众的质疑,批准其退休后就业的公务员事务局发言人表示,不会评论个别个案,根据香港的法律,首长级公务员退休后一年内不可在任何私人机构工作,三年内就要经过有关委员会审批。梁展文属于首长级公务员,他退出公职已经一年半,因此只要按照规则进行审核、批准,就不是问题。
但是,这一事件迅速地在升温、发酵。香港民众普遍对此事件表示愤怒。
鉴于公众的广泛关注和反应,8月4日,行政长官办公室连夜发表声明,表示行政长官曾荫权非常关注公众对梁展文加入新世界中国地产一事的反应,并已要求公务员事务局就整个处理过程提交报告。
而多个政党也都相继关注事件,除了新政府的“民建联”和“自由党”还在观望之外,基本上是“一面倒”的持批评态度。民主党正准备向法院申请司法复核,由法庭来裁决政府的决定是否合适;并去信行政长官曾荫权,促请他运用权力,立即暂缓执行批准梁展文到新世界任职。而“社民连线”,则组织市民游行到廉政公署进行了举报。到后来,连一直被指维护梁展文、“亲政府”的“民建联”、“自由党”也加入了声讨的行列。
但是,事件却并没那么简单。8月14日,新世界中国地产集团高层表示不会解雇梁展文,因为要开除他便要赔偿三年近千万元的薪酬。而一些准备退休的高官,也密切关注事态,忧虑退休前景。
8月15日,公务员事务局向行政长官曾荫权提交报告后,行政长官办公室发出声明:公务员事务局的批准决定,是按照政策在咨询了“运输及房屋局”、“发展局”后,将资料提供给“离职公务员就业申请委员会”由咨委会通过委员讨论会提出建议,供公务员事务局评估意见后作出的。但是,公务员事务局在就梁展文任职向两个政策局和咨询委员会提供意见时,却没有提及梁展文曾参与红湾半岛项目的处理,也没有提及公众对对梁展文参与红湾半岛处理的看法。因此,特首作出决定,要求公务员事务局重新咨询各政策局,重新向行政长官提出报告。
随后,公务员事务局局长俞宗怡立即作出回应。她说,对于今次事件,引起公众的关注、评论和质疑,深表歉意。并表示将会向有关政策局咨询,提供给离职公务员就业申请咨询委员会,得到意见后对重新作出评估。
消息发布后,香港一片欢呼,认为这是又一次民意的胜利。 三、解铃还须系铃人 香港的法治,明晰得近乎完美。事件至此,其实政府面临着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按照香港的法律,公务员事务局按照程序,作出的“通过”就是政府的最后决定。即使香港政府事后发现,审批时遗留了重要因素,也不能推翻批准了的决定。这也是对当事公务员权利的权利保护。因此,当记者向公务员事务局局长俞宗怡问及是否已取消了“批准决定”时,俞宗怡予以了否认。
事件的焦点,就已经由梁展文是否事涉腐败发展到到底政府在批准事项上,应由谁来负责的问题。但是,公务员事务局长俞宗怡很得人缘。包括公务员内部、批评比较尖锐的民主党的一大批批评人士,都不希望她下台负责。但是,一旦事件继续发展,必然要走到由她下台负责的路上去。
这时,发生了一个戏剧性的变化,给各方解了围:当天深夜,“新世界”和梁展文双双发出声明,声称:“协议无条件提前解约,实时生效,当中不涉及任何补偿,以释除社会疑虑”。同时,也表示“不会向政府追究这次不当处理对他造成的影响的法律责任,以免虚耗公帑”,于是一场风波暂告平息。
四、法治社会并非天然,而是一个动态的不断完善的过程 从“梁展文事件”中,我们可以看出,其实香港并非一片净土。大陆能遇到的问题,他们同样也会遇到。公务员也会出现廉洁问题、公务员管理也会出现漏洞。只不过他们通过法律,可以起到一个限制作用;通过政府对民意尊重,对腐败有着更强的抑制作用。在事件中,尽管梁展文被社会广泛怀疑,但他做足了向政府申请的程序,因此,他的权利自然应该得到尊重。而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也不能因众言而获罪;而对于政府在审批中,也考虑到若对公务员退休后就业规管过于严苛,既会引起公务员反弹,也会让外界精英对充当官员更为却步。
但是,如政府在审批过程中,不按程序,不能履行好他们的审批职责,就会造成无法收回的后果,而责任则由你自己承担;对于公众,对公务员有怀疑,就有表达的自由。而政府还必须尊重,并按照程序进行检讨。在政府这条申诉之路之外,他还可以通过议会的途径由立法会组成专职调查组对事件进行调查。而且还可以将事件交之法院依法进行裁决。
我们也不能以梁展文做足了程序上的功夫,就认为他一定清白。但是,他所代表的利益,却也并非他个人的问题。事件发生后,一些在职准备退休的香港政府高官,也在密切关注事态,忧虑退休后的就业前景。梁展文事件,也成为公务员维护其退休后就业的一个议题。
梁展文事件,也反映了香港的一个普遍的心态。自回归以来,退休高官相继加入大财团工作,在社会上曾引起“官商勾结”的争议。香港人都担心会出现“官商一家”之风,对公务员有不良影响。高官或会在退休前数年,对某些大财团另眼相看,为自己铺后路,以免得罪未来雇主。这种现象,不仅香港存在,在大陆同样存在。
这也可以知道,其实法治社会也并不是官员和民众境界如何高、自觉性如何好,而是在法治的体制之下,通过公平公正公开的博弈,才使法治得以实现。也就是说,在碰到新问题时,法治社会也同样是在不断碰撞、不断完善、不断提高之中。香港的法律也有漏洞,因此具争议的前高官梁展文的任职能够在审批中顺利通过,在监督中也有人情,因此公务员事务局长俞宗怡也没有因此下台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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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贴士:红湾半岛事件:红湾半岛位于九龙半岛南端,濒临维多利亚海港,因此有着“居屋楼王”之称。1999年,香港政府按照“居屋”规划由私人开发商参与建设,2002年建成40层高的楼宇7栋,共2,470套住宅。2002年11月,香港政府考虑楼市低迷,因此由政府兴建居屋已无必要。因此宣布停建和停售居屋,为此红湾半岛一直搁置至2004年。红湾半岛岛是政府居屋项目,按政府要求建成,却又不准发售,因此对发展商构成了经济损失。
为此,政府决定将一直空置的红湾半岛和嘉峰台业权,卖给参与发展项目的新世界发展有限公司和另一家发展商作为私楼出售。2004年2月政府与“新世界”达成协议,开发商放弃向房委会索要因为不准发售而带来的损失19亿1400万港元,另外再补8亿6,400万地价,“红湾半岛”终以建筑面积每平方呎2800元计算补价,以8亿6400万元成交,平均楼面呎价竟然仅1800元。
但随即被媒体揭发,政府原来曾向发展商开出的地价金额竟然是17亿元,如此临海地王,最终竟以“半价”成交,一时令香港舆论哗然,直指政府“贱卖”。到2007年底,新世界将“红湾半岛”改名为“海滨南岸”,重新包装为豪宅以平均呎价7000元出售,纯获得50亿港元,因此“红湾半岛事件”成为香港政府一大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