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一位读者看了我写的一篇带有悲观预言的文章之后把我骂了一顿,并且顺便讽刺了郎咸平教授。其原话我记不清了(哪位读者有兴趣的话,可以在我的和讯博客中查找一下),但这么一句话让我刻骨铭心:“别把自己弄得像郎咸平似的”。
这句话之所以让我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原本没有想到,在郎教授一个又一个预言被验证之后,他不仅没有赢得广泛的尊敬,反而依然被一些人看作不光彩的角色。
在一些人眼中,郎教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不光彩角色呢?我想,用三个词汇来形容可能正符合这些人的心意:一是“叫丧的乌鸦”、二是“跳梁小丑”,三是“过街老鼠”。不知道郎教授是否会看到我写的这篇杂谈。如果能看到的话,希望郎教授不要误以为我在添油加醋,更不要误解为我在攻击他,“您”在很多人心目中就是这样的角色。
名气远不能和郎教授相比的我,也被很多人称作“乌鸦嘴”。网上遭受人身攻击,平时遭受怪眼和冷眼已经开始成为我“新生活”的一部分。我以前一直在不能随便对外发表个人观点的地方工作;2007年底才进入企业,获得了发出独立声音的资格。因此,我这个乌鸦叫唤的时间比郎教授要短得多,发出的叫声也比他少得多。所以,以我自己的切身感受,我容易想像得到郎教授背了多少骂名。
从2008年初开始,我根据自己对全球和国内经济金融形势的观察和研判,有限度地发出了一些带着理性和良知的悲观预言,其中包括:次贷危机只是美国金融经济危机的序幕,全球将爆发工业革命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美欧经济金融危机将通过贸易与非贸易渠道给新兴经济体带来灾难,全球股市最终调整幅度可能达到90%,全球将走向零利率,中国房价长远下跌空间在一半以上。年初预测上证指数跌破3000点、5月份预测1900点,8月份预测1700点、7月份预测“零”利率,都已得到验证。但那些需要更长时间来验证的悲观预言使我成为未满刑期的“重罪囚犯”。
有些人听了我的观点之后,说我的观点和谢国忠很接近。我心里很清楚,把我和谢扯在一起并不是高看我,而是带有很浓的嘲讽意味,因为谢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是个带有“卖国”嫌疑的小丑。
谢在本质上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了解。谢自己像是说过:我有什么资格和能量来卖国(并非原话,大意如此)。这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假如谢能够卖国的话,那我们这个国家也太容易被人买卖了。从谢发表的观点看,他是一个既了解全球经济金融形势,又了解中国经济金融问题的理性学者。在我看来,他有两点不足:一是,在一个不长的时间内,他常常说出前后矛盾的观点;二是他对问题的分析基本上停留在经济学层面,缺乏深层次的哲学思维。但无论如何,我认为,谢算得上一位至少达到18K的ECONOMIST,不像很多人徒有各种头衔。
我既不想沾他人之光,也不愿意沾他人之羞。为了避免别人把我和谢扯在一起,我只好写了一篇文章专门谈我和谢的主要分歧。这样做,不同于台湾比较流行“切割”游戏;在环视全球、放眼未来和敢发预言的风格上,我认为谢是很值得赞赏的。
很多“专家”、“学者”最大的悲哀就是坐井观天,就中国论中国、就股市论股市,缺乏广阔的视野;而且,只敢对过去的和眼前的事情高谈阔论,没有勇气和能力预测未来。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学者”有多大用处呢?他们所做所为与其一生中耗费的社会财富相称吗?
人们最关心的,其实就是未来。回顾历史也好,分析现实也好,其真正的意义都在于给预测未来做必要的铺垫。如果不预测未来,自然也就谈不上对未来形势变化拿出前瞻性应对之策。如果对未来形势变化毫无准备,那就连瞎子走路也不如。
诚然,对未来的预测未必一定都正确。但就境界而言,以预测未来为导向的研究,比停留于解释过去和观察眼前的研究,要高出很多倍。不论中国在经济理论和经济政策方面有多少“精英”,如果这些人只是沉湎于解释过去和观察眼前的话,那么中国经济发展和“盲人夜行”就没有多大区别。
还是继续谈郎教授吧。他的大多数文章我都仔细读过。这里想冒昧做两点评价:
首先,他做出各种悲观的预测不是信口胡言,更不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是直言自己所思所想。他预言危机,并不是希望有危机;他更没有什么魔方能用几句话把危机招引到我们身边。他之所以预言危机,是因为他嗅到了危机的气息,而且他对自己的嗅觉有高度的自信。他预言危机,更是为了提醒人们提前在思想和行动上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从而减轻危机带来的灾难。因此,他是一位“经济灾情预报员”。乌鸦在嗅到死亡气息时也会发出难听的叫声。那种叫声可能是表达即将获得“食物”的欣悉,并不是为了提醒临死者采取什么自救行动。因此,只有那些极其浅薄和麻木的人才会把郎先生这样的人看作乌鸦。
其次,他不像是理论大师,有点像“得道成精”的MBA,但他对现实与未来有超凡的穿透力。他很喜欢用“工商链条”、“六加一”之类不具有学术色彩的词汇,也没有提出什么全新的学术思想;他对某些问题的分析,甚至在逻辑上也值得商榷。他在谈到房价、股市、汇率、利率等问题时,明显“底气”不足。因此,他不像是一位大学问家,更不像是一位划时代的理论大师。但是,谁都不能否认,几年来,他的很多预言基本上是正确的。我觉得,这很可能得意于他超凡的悟性,以及他对现实脉搏的牢牢把握。他像一个合格的中医一样,对现实经济生活“望闻问切”并给出明确的诊断;而很多“专家”、“学者”只是像一个懒惰的西医一样扫一眼“化验单”,然后给出模棱两可的结论或不言一语。统计数据和新闻报道实际上是经济与社会形势的“化验单”,但在中国,化验体系是残缺不全的,化验单的内容也常常失真。
“别把自己弄得像郎咸平似的”。这句带有提醒意味的讽刺之言,对于我实际上是多余的。论中医大师般的“望闻问切”功夫,我比郎教授差N个量级;论直言病情的勇气,我也许只能永远仰视郎教授。论“预报经济气象”的研究风格,像或不像郎咸平不是一个真正有意义的命题——如果你在经济学领域挂着一个PRO、PHD或IST之类的头衔,且不愿意充当滥竽充数之徒,那就必须把预测未来作为研究问题的基本导向。
气象预报技术已经今非昔比,但仍然并不完美。与气象预报技术相比,经济预测技术也许落后100年。此乃整个人类对经济规律的有限认知问题,而非一人之愚拙。气象工作者基于现有技术和所能获取的全部信息而做出的气象预报,是有可能出现错误的。这种错误值得反思,但没有理由去嘲讽它。在经济预测方面同样如此。用自己全部能力和良知预测未来的人,即便其观点未必正确,也比那些顶着显赫头衔但却对未来不发一言或永远高唱赞歌的人,要光彩得多!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古训。然而,多少年来,我们这个国家盛行的却是报喜不报忧、听喜不听忧。说不清这种文化是虚伪还是麻木,恐怕二者兼而有之吧。
日本人拍过一个电影,叫做《日本沉没》。该影片的主题是展望地震和海啸让日本灭亡。日本导演拍这样的片子,日本观众接受这样的片子,是因为日本这个民族一直有深深的忧患意识。在我们这个国家,谁敢拍一个相近主题的影片?
我觉得,忧患是变革之父----没有忧患,就不可能有变革;没有近乎绝望的忧患,就不可能有彻底的变革。据说,拿破仑把中国比作睡狮。我觉得这个比方不够恰当。在民族性格上,我们几成像“狮子”,几成像“羔羊”?我们昏沉沉的神态,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患有慢性顽症?
----写不下去了,只好到此收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