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大约七月上旬，田炳信先生到京，在他下榻的好苑建国酒店有一会。这是第二番会田先生，三年多前，也是他到京，有幸得识，几度听他神侃，忘不了他对中华哲学与文化的独到感悟。
田先生是著名报人，但现在下了海，牛刀小试广东信托房地产公司总经理。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他的老练而不失真诚，永恒的笑脸，永远的幽默，常常念叨的一副对联甚趣：羊在山坡晒不黑，猪在猪圈捂不白。横批：我就是我！
也是“当面少叙寒暄语，多把学问说几声”，我向田先生奉上拙作《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以下简称《天下事》），一定是被題目所震撼，当下笑眯眯表示：君山啊，书我还没看，但我感觉，你这个太宏大，“天下事”再加一个“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真的是气势恢宏，可得咱们国家请多少专家、花多少钱财、费多少年月才能办的事，你一本书写了？
我呵呵一笑，这已是第N次听到此一类看法。事实上，田先生谦和稳重，说话做事留有余地，好一些名位不低的人士曾当面表示：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假大空”吧！在他们的心目中，宏大的思想往往都落空不务实，虚假不真实。
坦率地说，我十分不解，具体的小问题固然要研究，但大问题、全局问题、基础性问题就不要研究？另一方面，我也没见过哪一位权威或大家表示学问只能够琢磨小而具体的问题。恰恰相反，统一性是人类思想最根本的追求，无论在哲学社会科学上，还是在自然科学上，思想大家都在追求统一，众所周知的爱因斯坦就深信世界的统一性。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一种思想如果只能包罗一象，世界得有多少种思想，累不累啊！一种思想如果能够包罗万象，人类省掉多少脑筋，又有什么不好！从这一意义上讲，一种思想越宏大，解释力越广泛高强，越真，越实，越好！
原因可能不是出在学术上，而是因为中国过去的政治运动。在“大跃进”中，特别是在“文革”中，神州大地口号震天价响，比如“把红旗插遍全球，插上白宫和克里姆林宫”，还有更“牛”的，如“幸福的中国人民深情惦记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美国人民”。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假大空”而已。不幸的是，我们留下了后遗症：反应性地反感宏大的东西。
真正批读过《天下事》的人都知道，尽管该书气势有一些大，而且的确可以说包罗万象——用中华古圣先贤的话说，叫“其大无外”，但该书的切入点实际上非常之小，小得不能再小；也非常之实，实得不得再实——用中华古圣先贤的话计，叫“其小无内”，这就是无法再怀疑、不能再分解的“我”：人性自利！
正如《天下事》封首所告示：“天下事尽在‘我’的注目礼争夺中！”全书是且只是“我”的一个长篇演义：从“我”步入社会跟别人打交道，到以力服别人，到以理养别人，到第三者插足，以理养别人和第三者，到领导三角，到“混”在一起，到圆融三角，到窝里斗，到以理养众，到“宏观窝里斗”，到一统天下，到沙王天下，以至于最后“我”做“天子”，还天下于天下，自由民主化，人人返本归源，自始至终都是“我”——“我”的天下“我”的事！
有人可能觉得挺新鲜，的确，这是《天下事》最独特的地方之一：作为学术著作，它竟然像小说一样，有一个主人公——“我”。但其实，在思想上，应该说这并不陌生，借用当代西方最伟大的思想家哈耶克的话来讲，“我”在《天下事》中一路所演绎的就正是“自生自发秩序”，有“我”，且只有“我”，一切都属于“我”的演义，不亦“自生自发秩序”乎！
“自生自发秩序” ——英文称“Spontaneous Order”，也称“自我生成的秩序”、“自我组织的秩序”或“人的合作的扩展秩序”，被认之为哈耶克思想的核心概念，亦被称之为哈耶克最伟大的发现。有知名专家甚至提出，“自生自发秩序”是经济学的第一原则。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詹姆斯·布坎南“更上一层楼”，认为“自生自发秩序”构成经济学的唯一原则。
但究竟什么是“自生自发秩序”呢？请原谅我毫不客气地指出，遑论后学，哈耶克自己也没有整明白，他所谓的“自生自发秩序”实质上既不自生，更不自发，恰恰相反，它构成自生自发的对立面，也就是哈耶克一生矢志不渝所反对的“致命的自负”——计划与专制。当今世界的生态环境危机，特别是“后天”的严峻形势，追根溯源，症结正在哈耶克所“鼓吹”的这一种“自生自发秩序”上。（详细论证请参阅《天下事》第九章《天》第三节《西方的起哄》）
回头一看，倒是中华文明构成真正的“自生自发秩序”。事实上，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个中国人所信奉的秩序逻辑中，就可以嗅出“自生自发秩序”的味道，看到“自生自发秩序”的影子。
要指出的是，“我”的“自生自发秩序”最后之所以被称名“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原因是在于：“我”一路所演绎的事理，与中华哲学、文化和历史多有明合暗契。这里丝毫也没有为中华文明作证的先验立场，它首先是“我”的“自生自发秩序”，然后才是“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
平心而论，哈耶克的“自生自发秩序”的确为人类的历史特别是西方的近现代史提供了某种解释，之所以又不构成真正的“自生自发秩序”，原因应该就在于哈耶克还没有真正从“我”出发，然后紧密地跟踪“我”在社会上的运动。既然连“我”也没有把握，遑论“自生自发”，不亦惑乎！从这一意义上讲，学问确实来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
抓住“我”，自然就把握天下事，因为天下事尽是“我”所生自发，属于“自生自发秩序”。这实质上也正是中华古圣先贤所倡导的“君子之道”，《中庸》云：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