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欧盟所需石油的1/3，天然气的40%，都由俄国供应。 密如蛛网的输油管和输气管，从俄国分途奔向欧盟各国，它像一根根氧气管，插到鼻孔中；或者，它也像绞索，套在脖子上。 俄国可以随时决定：自己完全控制的这些管道究竟是氧气管，还是绞索。俄罗斯地大物博，地下宝藏丰富。从19世纪起，陆续钻出了大量的石油和天然气。历史上，这种燃料只是一种商品。可是，到了本世纪，却成了普京手上令人畏惧的武器。 何以至之？哈佛大学戴维斯俄欧亚研究中心副主任，布什总统的俄国问题顾问马歇尔8226;戈德曼教授，在其新著《石油帝国：普京、强权和新俄罗斯》中进行了深度解析，引人深思。aihuau.com苏联解体对石油工业的重击 早在1723年俄国彼得大帝的治下，格鲁吉亚东方紧邻的阿塞拜疆，已是一个以富藏石油闻名的地方。历经沙皇和苏联3个世纪的发展，俄国的化石燃料开发已颇具规模。 上世纪60年代，苏联逐渐开发了俄罗斯本土的伏尔加、乌拉尔、秋明等新的大油田，产量逐年提高。1980年，俄罗斯本土石油产量达到54700万吨，第一次超过美国的48020万吨。 到了上世纪80年代，苏联的石油产量开始下降。除政治因素外，也因为国际市场上石油价格下跌，使生产积极性减弱。1978～1989年的阿富汗战争，苏联对石油的消耗大增，使有限的出口更为减少。因此，它并没有可能利用其石油为其外交政策服务。 1991年苏联解体后，巴库和附近里海丰富的油气资源，已不在莫斯科的直接控制下，但以它为滥觞的化石燃料开发技术，已在俄国本土开花结果，发展起更大规模的能源工业。它为目前俄国庞大的油气生产能力打下了基础。 苏联解体给俄国造成政治上翻天覆地、经济上百业崩溃的后果。以能源生产为例，1996年只有1987年的47%。这种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呢？ 最主要的问题是，戈尔巴乔夫上台后废除中央计划制，进行以市场为导向的国有产业私有化改革，缺乏正确的方针。到叶利钦上台后，更是一片混乱。这位最高领导人因长期酗酒而身心患病，无法视事，例如在1999年任命普京为总理前，12个月内连续换了4个总理，成为国际笑柄。领导如此昏庸，焉能不误国误民。 在这种情况下，政府内外的贪官污吏和大小蛀虫，把苏联建国以来所积累的财富，盗窃一空。各种类型工厂的产品和大小设备，或被瓜分鲸吞，或被慢嚼蚕食，大量落入私人手中。俄国所谓的私营工厂和个人有意无意不交税的行为，十分普遍。据2000年的评估，即使在实行私有制已经十年以后，俄国7000万纳税人当中，也只有300万人真正纳税。由此可见情况何等严重。 国有制变成寡头所有制 早在1989年戈尔巴乔夫所掀起的“经济改革”浪潮中，天然气工业部率先改成第一个国有公司。整个天然气工业部的产业和操作，得以作为一个整体保存下来。石油工业却不同，以油田为单位生产，可以个别出卖、交换或租赁。石油产品便于用任何容器载运，卡车、轮船、火车都行，因此易于分层次处理，分散为较多的公司。 苏联解体后，一夜之间，政府的生产部门换上公司的招牌。原先的部长、局长等大小官员，换了头衔，成为经理。其下属单位皆上行下效，或招标出卖，钱落入原来主管官员的口袋，或卖给自己或亲人的皮包公司。从此，原属国家的庞大资产，分割后换了主人。 戈德曼认为，这种“私有制”有辱声名。因而建议把它叫做“寡头所有制”(oligarch ownership)，与美国的微软公司(创办人Bill Gates)和苹果公司(创办人Steve Jobs)等杰出代表的私有制区隔开来，他认为这些公司才有资格配称私有制。 俄国的这些寡头，从其发家致富的过程来看，实际上是一伙寡廉鲜耻的盗贼和暴发户。为了取得和扩大自己的财富，不择手段，其间充满了欺诈、造假、暗杀、勒索、绑架、造谣中伤和背信弃义。他们大体有三个来源。多数是原苏联政府机关对有关产业部门进行管理的大小公仆，例如部长，局长之类，包括前总统叶利钦的女儿。其次为苏共掌权时的经济罪犯和国外来的冒险家。 1995年，俄国发生了一起被称为商品社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财产“转移”案。一位副总理趁政府手中现金紧缺的危急时刻，利用职权和欺骗手法，以3.09亿美元的现金为诱饵，套购一家国有石油公司为己有，而其市场价值高达150亿美元。 财产到手以后，寡头们有的把资本转移到海外设立的公司或银行。例如美国佛罗里达州就有一家新成立的俄资银行；有的把股份卖给国外的石油公司，例如秋明天然气田50%的股份卖给了英国石油公司；更有甚者，由于油价低贱，卖油不如卖产油设备，有些获此不义之财的贪婪寡头，把完整的设备拆散出卖，弃油田如敝履。普京厉行产业“再国有化” 普京是苏联时代培养的国际特勤人员，在东德的情报站工作多年，苏联解体后回国。说起来奇怪，遍查他的履历，都没有看到在矿业有关的部门学习或工作的记录。可是，1997年，在俄国经济从中央计划到市场机制转变而百病丛生之时，在圣彼得堡市政府担任外事官员的普京，却向该市矿业研究所，递交了一份经济学学位论文，题为《在市场关系形成中对地方资源的战略规划》。文中分析当时盛行的寡头经济对国家的危害及应对策略，可谓一针见血。 论文的中心要领是：产业部门应该是国家利益的捍卫者，不应只由利润和市场支配。国家应该居于主导，否则，国家利益就会受损。国家应设法出资，对掌握国家命脉的公司，占有一半以上的股份或投资，才能控制其经营的方向，为国家利益服务。对于国家股份少于一半的公司，不管是谁所有，即使为外资，国家也应该能运用其权力使之就范。对于不愿意合作的公司，可以进行严苛的审查，找它的岔子，例如漏税偷税，给予惩罚。普京进一步以能源产业为例提出，如果国家独占输油管和输气管，就有权拒绝为不合作的公司提供服务。 我们今天回头读这篇论文时，好像在冥冥之中，看到一根红线，伸向3年后谁也没有料到的克里姆林宫总统办公桌。普京总统正是用他那柔道黑带的身段，连续出手，把这个核心思想当成利剑，刺向俄国的经济寡头。 在2000年上台后，普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利用国家机器的权力，以各种手段，合法的、不那么合法而有争议的、柔软的、强硬的、文明的或不那么文明的，把不听招呼的大小寡头扳倒。其中有下狱的、逃亡国外的、破产还原成穷光蛋的，甚至不明不白丢了脑袋的。对10年来在苏联解体后落入寡头掌握中的重要产业部门，当然包括能源工业，由普京统治的国家机器夺回了控制权。普京和寡头们的斗争最具代表性的，当数如何扳倒俄国首富霍多尔科夫斯基，把他拥有的尤科斯石油公司收归国有的故事。 石油寡头暴起暴落的故事 2003年10月23日清晨5时许， 东西伯利亚上空一片漆黑。某石油基地附近一个机场，被灯光照得通明透亮。由莫斯科国安局派出的一个特勤小组十来个人，戴着面罩，全副武装，分别蛰伏在机场内两部厢型卡车内。首领一声号令，让久等的冲锋队员从瞌睡中振奋起来。俄顷，一架漆有尤科斯石油公司褐绿两色三角形标志的小型喷气飞机，缓缓降落。卡车在机场地勤人员的配合下，冲向尚未停稳的飞机。前后舱门一打开，持枪的队员立即冲入，对所有的人喝令“不许动”。 飞机里的一些彪形大汉还没有来得及打开保管室拿到武器，就被突然出现的枪口瞄准。一切都已太晚，只好眼睁睁看着老板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戴上手铐，押下飞机。次日全国报纸的头版，都出现了《俄国石油大王因被控欺诈和逃避巨额税款就擒》的通栏大标题。随行的保镖头目因涉嫌多桩谋杀案而同时落网。 2005年5月31日，霍氏终于因历年偷税累计10亿美元及其他欺诈等不法行为，被判处9年徒刑，其市价300亿美元的尤科斯被收归国有。 其实，从商前的霍多尔科夫斯基，不过是一个口袋里只有零用钱的大学生。1986年，23岁的霍氏与同学合伙，在就读的大学校园内开了一个咖啡店，十分成功，从此涉足商海。他的合伙人来头非同小可，父母皆在苏联国家银行担任高级主管。以此为本钱和靠山，在随后几年寡头大闹红色江山的全本演义中，霍氏脱颖而出，2004年成为俄国首富和全球第十六巨富。 可是，在普京的反制下，霍氏一夜之间就成为阶下囚。霍氏的副手是犹太人，因而得以逃往以色列隐藏起来。在普京的铁拳之下，一众漏网的寡头，散布在西方都会，不免鸣冤叫屈，指责俄国是“人治”，不按法行事、不民主、审判不公等。普京却不为所动。 戈德曼认为，俄国司法单位的确有粗鲁和不按法行事之处，而这些寡头大概也忘记了自己发家的过程。这倒不失为持平之论。 石油成为普京手中的武器 普京上台近十年的励精图治，使俄国的能源生产得到恢复和发展，出口量呈直线上升。与此同时，国际石油价格节节上升。这对普京来说，实在是幸运的巧合。既推动了国内的生产，也增加了国家的收入。 从国内看，俄国人均收入成倍增加，以城市居民为例，平均月收入折合美金，从苏联解体后的80美元增加到640美元。按实际购买力纯增1.5倍。难怪普京在国内广受拥戴。 国外则赚进了大量的外汇，俄国的外汇储备(2008年6月计)已达4907亿美元，仅次于中国和日本，居世界第三位。普京已实现了就任总统之前在其学位论文中所透露的鸿鹄之志。 国际能源本来一直短缺，供不应求。目前再加上中国和印度等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使世界对能源产品的需求关系日益紧张，不得不更加依靠资源丰富的国家和地区的出口。俄国的天然气储存量和产量都超过中东，成为世界最大的供应者，可谓奇货可居。这对欧洲而言，尤其显得严峻。欧盟所需石油的1/3，天然气的40%，由俄国供应。密如蛛网般的输油管和输气管，从俄国分途奔向欧盟各国，就像一根根氧气管，插到鼻孔中，或者也像绞索，套在脖子上。由于俄国对这些管道有完全的控制权，它可以决定用户称其为氧气管还是绞索。 2006年冬季，乌克兰新选出的总统倾向西方。他的某些作为，俄国认为是有意与它过不去，输往乌克兰的天然气管立即成了绞索。俄国甚至借口技术问题，把输气管稍许关了一下，让乌克兰体会到停输或减输的滋味。切肤之痛下，乌克兰不得不有所收敛。格鲁吉亚战火中浓烈的石油味 最近俄国与格鲁吉亚之间爆发战争，欧盟不假辞色地谴责俄国，并扬言要对俄国实施经济制裁。可是在斟酌具体作法时，却拿不出可行的方案。为什么？俄国已表明，欧盟如果出此下策，将自食苦果，俄国就要关闭油气管道。于是27个成员国在欧盟全体会议上议而不决，制裁之说不了了之。当时正值盛夏，油气一关，卧室变火炉，欧洲人吃得消吗？更遑论汽车抛锚，工厂停工。 美国虽然没有依靠俄国进口燃料，但是俄国对欧洲的关管之议，将给国内汽油未来价格带来的影响，也是难以承担的。这就是普京敢于在高加索地区，向西方拍桌叫板的原因。 核武器威力强大无比。但是，它的使用效应从来是“全”或“无”。任何一方只要触动了它的按钮，立即会遭致对方的毁灭性报复而同归于尽。因此，拥有核武的国家，只能说，不能用。可是，石油和天然气不然，作为威吓的手段，有很高的实用性。针对威吓对象，可以整体或个体地，短暂或长期地实施，让对方的经济立刻产生不同程度的瘫痪。
据此，西方正在考虑另建不受俄国控制的输油管。一个方案是从中亚产油区经里海海底，与阿塞拜疆的巴库管道系统会合后，进入格鲁吉亚，然后南下。俄国也深知其中的战略意义，所以百般阻挠，坚持中亚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向外的输油管，保持历来经由俄国国土的原状。 由此可见，不论中亚来的，或巴库已有的石油和天然气，都必需经过格鲁吉亚南下进入欧洲。所以格鲁吉亚已成为卡住欧洲命脉的咽喉之地。这正是格鲁吉亚这个弹丸小国，引起俄国和西方虎视眈眈，甚至开打的原因。这一场斗争，还将持续下去，究竟鹿死谁手，世人将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