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17、18世纪以来,西方掀起了一场为开放为传统所禁闭的个人自由辩护的思想运动。所谓的禁闭个人自由,也就是禁闭个人的欲望。直白地说,传统——全世界的传统——都是倡导否定克制个人欲望的,认为个人过多放纵自己的欲望的行为,将危害整个社会群体。这种理念在欧洲和印度均最终演变成极端的禁欲主义。要而言之,传统的社会秩序是建立在否定个人欲望和私利行为的基础之上的,而否定个人欲望和私利的合理性是基于个人追逐私利满足自己的欲望的行为将危害社会的整体利益的判断的。但是,这场肇始于欧洲的自由主义运动却试图为个人“欲望”正名,为个人追求私利的行为辩护。企图以追求私利的个人为基础建立崭新的社会秩序,这就是所谓的“现代社会”、“自由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社会”。要为个人放纵自己欲望、追求私利的行为提供合理性、合法性,首先必须打消传统观念中个人私利危害社会整体的观念和信念。这个艰巨任务的“出色”完成者是荷兰的孟德维尔。18世纪初他在《蜜蜂的寓言》中明确地宣扬和传统截然相反的观点:个人恶德可以增加社会福利。尽管开始孟德维尔的离经叛道引来了诸多嘲讽和批评,但是,他的“个人私利促进社会福利”的观点却引来了更多的思想精英的追捧,并逐渐形成社会的主流观点。包括:休莫、洛克以及亚当斯密。到亚当斯密这里,“个人私利促进社会福利”已经成了一个无须争辩的东西,他努力以此为逻辑基础,系统地构造出了一种社会秩序,这就是“市场经济”社会。一门崭新的学问也就这样诞生了,这就是经济学。
开放个人欲望、鼓励个人追逐私利的两个必然效果就是:1、财富(经济)的增长,2、科学技术的发展。欲望是靠财富来满足的,而财富是靠科学技术来创造的。也就是说个人自由是需要经济增长和科学技术来保障的,那么个人自由也就最终表现为经济增长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从自由主义成为西方社会主流观念以来,已经逐渐演化成一种统治性的意识形态,在这种意识形态中,个人欲望的存在是天经地义的合理的,人的努力地从大自然中攫取满足个人欲望的行为也是天经地义的,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都被赋予了无上的崇高的价值。同时,该意识形态还认为,这种“现代化的”、“自由的”、“资本主义”的社会将是人类的终极社会秩序,而且这个终极包括两个维度:时间上的,和区域上的。在时间上,人类社会将永远处于这种社会,而在区域上,地球上的所有人们也必然地都将进入现代化社会。苏联的解体后,有肤浅的人宣称历史将终结性地进入自由主义。
中国改革开放后,也逐渐为这种意识形态所笼罩,譬如,有人曾“不无责任感”地“忧国忧民地惊呼:中国再不发展经济,再不发展科学就会面临被开除球籍的危险,呵呵。在这种意识形态下,中国的价值观这几年发生了一些“现代化”的变化。攫取财富被赋予了无上的价值,而攫取财富的手段则五花八门和无关紧要。人们都在拼命地把自己所拥有的资源兑换成物质财富:权力、姿色、力气等等。腐败严重和卖淫猖狂都是同一根源。在政府方面则形成所谓的“GDP崇拜”等以所谓的经济发展为导向的价值判断。中国的问题也激起了前阶段人们的对改革的反思。但是,这个反思却依然地停留在肤浅的表面,实际上,参与这个反思的人们,即使那些自以为头脑冷静的明智也是同样地笼罩在那个“自由主义”、“现代化的”的意识形态中。
以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为引擎的放纵个人欲望的自由的现代社会真的是人类的终极状态吗?答案是否定的。关于对自由主义的批评,自自由主义孕育和产生以来就没有停止过。这些批评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着眼于社会秩序层面;一方面是着眼于自然环境和生态系统层面。在社会秩序层面的批评认为以追逐私利的个人为基础的社会秩序是不公平的、存在剥削的和不稳定的。而着眼于自然环境方面的批评则认为人类的经济行为已经严重地破坏了大自然,破坏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社会秩序层面的批评是软性的,而自然环境层面的批评则是硬性的。因为如果单纯地是社会秩序的不稳定和不协调,我们可以改进。但是如果我们的生态如果真的被破坏到逾越了一个无法补救的临界点,那么,整个人类也只有静静的死去了。
在现代化的意识形态下,是强调征服自然的,改造自然的,从自然中攫取财富的,而且还愚蠢地假设,征服一个自然的局部、改造一个自然的局部、从自然的一个局部中攫取不会影响另外的局部。自然固然是存在不适宜人类生存和生活的局部,因为自然不是为人类而存在。但是,人类还是从自然中诞生了,这个事情本身说明,自然中存在适宜人类生存和生活的局部存在。但是,欲望无限的人类,却在梦想着把自然的全部都变得适宜于人类。于是在攫取财富的驱动下,以科学技术为工具,对自然的一些局部进行不停地征服,改造和攫取。而这些征服改造和攫取正在慢慢地破坏掉那些适宜人类生存的局部。譬如我们的水和空气均被污染,我们气候在变暖,我们的生物同伴在加速减少。从这个意义上将经济发展和科学技术是屠杀人类母亲-----大自然的刽子手!那么以经济发展和科学进步为导向的现代文明也可以说是屠杀自然的文明。
在人类传统文明中,有两个文明是强烈倡导善待自然的,而且在这两个文明中都未演化出,也不可能演化出以经济增长和科学发展为荣的现代化社会。这就是中国和印度,尤其以印度为甚,中国讲“天人合一”,而印度讲“梵我合一”,这里的天和梵都是指大自然,尽管抽象程度不同。显然,相对于以屠杀自然为荣的肇始于西方的自由主义,中国的和印度的善待自然的传统观念有着更深层次的合理性,或者按现在流行的说法,蕴涵着更深刻的“价值理性”。
传统是社会的基因,它象生理中的基因一样,包含着一些人类发展演进历程中的有用信息。正象我们不能破解生理基因中所蕴涵的信息一样,我们现在也不能完全破解我们传统中所蕴涵的信息。任何一种传统都必定隐藏着一种支撑它合理存在的信息。在没有理解这些信息之前就自作聪明地说传统是愚昧的、非理性的的行为是肤浅的,也必然将为自己的肤浅付出代价。而自17、18世纪以来的兴起的无端否定传统的自由主义就是这么一种肤浅的行为。肤浅的人类也必将为轻信这些肤浅的所谓的“思想家”而付出代价。
中国,作为一个现代化的后起之秀和追随者,应该彻底清醒一下了。你所孜孜以求的东西不是天堂,恰恰相反,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