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经济学人公开信
欧阳君山
——试看今日之学问,竟是谁家之天下?
——回答是经济学!
当今时代,在哲学社会科学中,经济学勿庸置疑是最显最摆最牛的!何以见得?“经济学帝国主义”见得!
生产、消费、分配、管理、发展、改革、滞胀、转型、生态……一切与经济学直接有关的领域,自然而然都被经济学所占据,属它经济学的一亩三分地!这用不着多费口舌。
伦理、政治、法律、文化、制度、社会、历史……一切与人的行为有关的社会科学领地,都被经济学所攻略;甚至一切与人性有关的社会科学领地,也都被经济学所插足,经济学早已经不是那个纯粹研究资源配置的经济学。
心理学原本离经济学是相当远的,但经济学如今迳直睡到心理学的卧榻之上!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丹尼尔·卡纳曼是2002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之一,可卡纳曼认为自己只是个心理学家,不是什么经济学家。
经济学帝国的攻城略地甚至推进到一些既无关经济学也非关人性的一些纯自然科学的领域,如美国耶鲁大学一位叫吉雷特·弗迈吉的古生物学家,就用经济学的视角与方法来观察和研究生物圈的稳定及进化问题。
这就是经济学帝国主义!虽谈不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经济学的确大有“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之慨!事实上,在哲学社会科学中,经济学的视角和方法受到最普遍的青睐,博弈论的广泛流行便是明证。
经济学帝国主义是好事一大桩,因为在哲学社会科学中,经济学在学风上是最脚踏实地的,不弄玄,不耍虚,最为求真务实,这也正是诺贝尔奖委员会后来设置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原因所在!
相形之下,哲学——贵为社会科学之首,曾是多么崇高而神圣,如今却虎落平阳,熊极了!我们要说,这是活该!纵观人类思想史,尤其是哲学史,由于不求真不务实的学风,生造多少的虚假问题,引发多少的玄思怪辩,浪费多少的人类脑力。
——是不是到了我们为经济学帝国大声叫好的时候?恕我们坦率指出,现有的所谓经济学帝国还严重地存在着两个“还远不够”,一者还远不够宽广,一者还远不够牢靠,甚至可以说,我们眼下充其量只是取得了一些制度经济学成就,真正的经济学帝国根本还没有建立起来。
请允许我们解释一下两个“还远不够”,所谓还远不够宽广,是说经济学虽然已经攻略和占据一些哲学社会科学的领地,但仍然相当有限,大有潜力可挖,大好河山在望;极而言之,经济学原本可以一统天下。
所谓还远不够牢靠,是说经济学虽然不弄虚,不耍玄,但脚踏实地仍大有余力要行,求真务实还大有功夫要做,远远不到称“帝”的时候;不客气地说,经济学目前依然是凌空蹈虚的!
严重的问题就在于这后一个还远不够牢靠,要是经济学原本凌空蹈虚,经济学帝国主义岂不胡来吗?越宽越胡来?越广越胡来?目前的稍有成就(主要表现为制度经济学)可能也只是“瞎猫撞着了死耗子”!
我们说经济学目前仍然凌空蹈虚,并不是胡搅蛮缠,问题出在“经济人”上!任一个经济学人都知道,“经济人”是经济学最基本的假设,没有“经济人”,就没有经济学,它关系着全部经济学的生死存亡。不幸的是,“经济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们必须追根溯源,据考证,“经济人”作为一个明确的概念并不是来自被誉为“经济学之父”的亚当·斯密,而是出自19世纪著名的英国经济学家约翰·穆勒,他在1836年所写的《政治经济学定义及研究这门学问的哲学方法》一文可以算作是“经济人”的最初出典。穆勒在这篇论文中写道:“政治经济学预设了一个对人的任意定义,把人看作必然是在现有知识水平上以最少劳动和最小生理节制获取最多必需品、享受和奢侈品。”
这似乎也谈不上是对“经济人”的严格定义,但穆勒这句话的确道出了“经济人”的基本内涵,这就是我们一提起“经济人”就能够想到的两点:第一点,人是自利的;第二点,人是在财富上自利,即追求财富最大化。
人性自利,这一点毫无疑义,正如“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写到的:“毫无疑问,每个人生来首先和主要关心自己。”说句实在话,人不自利,“我”不关心“我”,还关心谁?!谁还关心?!人性自利是这个天底下、这个世界上惟一有的不证自明。
人往往以人性自利这一点来概括“经济人”,把自利等同于“经济人”。其实,这只是“经济人”的第一点,“经济人”真正的特质是在第二点,这就是“经济人”在财富上自利,追求财富最大化。穆勒对“经济人”的定义其重点也正在这一点,之所以这样做,穆勒解释说,“有一些特定的人类事务,其主要的公认目的就是获取财富”。
人在财富上自利是不是也不证自明呢?否!穆勒在那篇最初提出“经济人”的论文中就旗帜鲜明地表示:“没有一个政治经济学家会如此荒谬地认为人类事实上如此,但这种假设是这门科学研究的必要方法。”即是说,人在财富上自利只是一个无奈的假设,如此而已。
必须声明,任何理论体系都必须使用假设,要不然,岂不成“空手套白狼”!我们说“经济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并不是指责“经济人”是一个假设。我们的意思非常明确,“经济人”是一个幼稚的假设,一个荒谬的假设,一个拙劣的假设!我们对穆勒在假设“经济人”时所表现的无奈毫不同情,因为我们原本可以假设得更好,更理智,更成熟!
长久以来,以亚当·斯密为祖师爷的自由主义一直是西方经济学的主流,但是对自由主义的诟病和攻击也一直绵延不绝,而这形形色色的攻击最主要的切入点不是别“人”,而就是这最底里的基石——“经济人”。就我们所知,中国一些被人归属于“左派”的经济学家对“经济人”有着不共戴天的异议和责备。谁叫“经济人”这个假设是如此的愚顽拙劣呢!
无奈而可怜的穆勒同志声称,人类事务“其主要的公认目的就是获取财富”。是这么回事吗?经济学之父在《国富论》中写有这样一段话:人本身有一种“改良自身状况的愿望”,“这愿望,虽然是冷静的、沉着的,但我们从胎里出来一直到死,从没一刻放弃过这愿望。我们一生到死,对于自身地位,几乎没有一个人会有一刻觉得完全满意,不求进步,不想改良。但是怎样改良呢,一般人都觉得,增加财产是必要的手段,这手段最通俗,最明显。”拥有更多的财富,就拥有更好的社会地位,就获得更大的社会认可,原来人并不是为追求财富而追求财富的,幕后的“真凶”是在于别人的认可——我们诙谐地称为“注目礼”!
在《国富论》的前奏《道德情操论》一书中,经济学之父更浓墨重彩地揭露“注目礼”这个真凶,直截了当地写道:“遍及所有地位不同的人的那个竞争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按照我们所说的人生的伟大目标,即改善我们的条件而谋求的利益又是什么呢?引人注目、被人关心、得到同情、自满自得和博得赞许,都是我们根据这个目的所能谋求的利益。吸引我们的,是虚荣而不是舒适或快乐。”我们原来都是“注目礼人”!
我们旗帜鲜明地假设“注目礼人”!像“经济人”一样,“注目礼人”也可用一个两点论概括:第一点,人是自利的;第二点,人是在注目礼上自利,即追求注目礼最大化。这两点也就是我们在《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天则双周学术报告)中所谓的一个“逻辑原子”和一个公设:
逻辑原子:“我”就是“我”,人是围绕“我”的一种圆运动;
公设:“我”这一圆运动的圆心是别人对“我”的注目礼。
显而易见,“经济人”与“注目礼人”的区别是在于第二点:“经济人”在财富上自利,追求财富最大化;“注目礼人”在注目礼上自利,追求注目礼最大化,如此而已!
也显而易见,“注目礼人”和“经济人”并不就是两种人,人们追求财富只是一种表象,本质上是在追求别人的认可,“注目礼人”是对“经济人”的本质还原,“经济人”是一种特殊的“注目礼人”。
必须指出,我们将“经济人”还原为“注目礼人”,并不是要否定或放弃“经济人”,而是要为“经济人”作出最明确的证伪,确定“经济人”的适用边界;在追求财富最大化——“制度经济学之父”凡勃伦所谓的“金钱竞赛”——的范围,“经济人”是完全有效的。这完全符合托马斯·库恩所谓“科学发现的逻辑”,更是波普尔证伪理论的有力佐证。
基于以上原因,我们认为,“注目礼人”与“经济人”相比,是一种更好的假设,一种更理智的假设,一种更成熟的假设!事实上,“注目礼人”虽然也是假设,但绝非等闲假设。社会是如何形成的呢?人为什么是社会人呢?问题的答案就正在于注目礼!注目礼是人之所以为社会人的惟一原因,要是人不是“注目礼人”,没有注目礼这么一种需求,根本就不会有人类社会这么回事(详细论证可参阅欧阳君山论文《还“我”本来面目:从“经济人”到“注目礼人”》)。
现有的经济学理论是建立在“经济人”之上,如果把“经济人”置换为“注目礼人”,那会得到什么结果呢?一个全新的经济学体系!从“注目礼人”的逻辑原子和公设出发,一步一个脚印,我们能够推演出十三个重要定理:
第01级推演:注目礼争夺战!
第02级推演:暴力无效用!
第03级推演:养人方能服人!
第04级推演:人生的终极意义是征服自己!
第05级推演:社会舞台,文化游戏!
第06级推演:不在一条直线上的三方确定一个均衡!
第07级推演:无私实现自我!
第08级推演:领导人是持续均衡的保证!
第09级推演:窝是暴力的边界!
第10级推演:产权模糊(组织化)导致“宏观窝里斗”!
第11级推演:道法自然!
第12级推演:工业文明前途不妙!
第13级推演:人类未来必须大力以中华文明为师!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这是真正的经济学帝国!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历史、伦理、哲学……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了,乃至最细微的如为人处世也在这里了,乃至最崇高的如宗教也在这里了,它不是包罗万象,但它的确包罗有关人的一切——这十三个定理能够演绎全部的人类历史(详细论证可参读欧阳君山专著《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相形之下,现有经济学的确就如有论者所指出只是个“数学巨人,哲学侏儒”!
实在地说,不只是您感到惊讶,就连我们自己也感到惊讶:怎么就从如此简洁的一个逻辑原子和一个公设演绎出如此纷纭的人类万象?!坦诚地讲,我们也希望您能够指出这里面的破绽!学问乃天下公器,我们欢迎最尖刻的挑剔和毫不留情的批评!
有必要向经济学人们特别指出,我们在这里面重新思考了经济学的某些重要概念,也重新定义了经济学的某些重要概念,乃至完全颠覆了经济学的某些重要概念,这可能会给您带来一些脑筋急转弯一样的思考痛苦!
第一个是交易!交易是经济学最基本的概念,但现有经济学对交易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我们的定义是最终的:交易就是注目礼争夺战!注目礼是人之所以为社会人的惟一原因,每个人来到社会上,都希望获得别人的注目礼,这就是交易,为此而花费的成本当然就是交易费用。
第二个是产权!产权是个经常被使用的重要概念,但现有经济学对产权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界定,公说公的产权,婆说婆的产权。我们认为产权的定义必须回到人性,或者说回到人与人关系的本质层面,“注目礼人”表明人本质上是一个一个的,所以产权的定义必须落到个人上,一个东西若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所有,都属于产权不清;也就是说,产权首先是注目礼产权。通常所谓的财产权只是注目礼产权的一个硬化,凡勃伦对这一点有所认述。
第三个是均衡!均衡是经济学最核心的概念之一,指的是一个经济体系中各种经济力量的相互制约或相互抵消。但现有经济学对均衡的挖掘很不够,并明显与另一个重要概念——稀缺相矛盾。道理非常简单:既然已经均衡,怎么又还稀缺?严格地说,只有解决稀缺,才能够说均衡!现有经济学其实只是在谈论“局部均衡”。我们对均衡的定义是:均衡是人的均衡,没有人的均衡,其他均衡或所谓均衡都是局部的,或者说假的。征服自己,神闲气定,中正仁和,归于平静,这就是人的均衡!
第四个是组织!严格地说,现有经济学没有组织的概念,但存在类似的东西,这就是罗纳德·科斯所谓“企业的性质”。按科斯的说法,企业是因为交易费用的存在而出现。我们对组织的定义也与交易费用的存在相关,组织来源于合作,合作是两个人注目礼争夺战的暂时终止,以力服人;组织即以力服人的工具,它是计划秩序(专制)的象征——这一点也与所谓“企业的性质”相通,企业的出现实质上就是计划秩序的出现。
第五个是有限理性!有限理性是由经济学家赫伯特·西蒙最先明确提出,其精神实质则应该追溯到哈耶克对计划秩序的否证。但现有经济学对有限理性也没有统一的界定,也不可能有统一的界定,因为这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概念。常言道,一点真疑不决断,打破沙锅问到底,人的理性怎么会有限呢?在《天下事》对自由主义的论证中,计划秩序之不可行,根本与理性无关,但的确存在一个“有限”的概念,这就是人的交易量有限,以理养众存在一个人数边界。
第六个是“看不见的手”!现有经济学大标特标“看不见的手”——所谓自由主义,但在现有经济学中,“看不见的手”只是个源远流长的假设。《天下事》为自由主义挺身作证,即:不需要任何人为的干预,在人人心中所有的“我”的指引下,人类社会能够和谐运转,就像大自然不需要任何外力的干预一样。但这并不是“自动机”,市场机制依赖于人,“看不见的手”实质上也是看得见的“我”——也就是追求注目礼最大化的理性人——二者辩证统一,理性人越多,理性程度越高,市场的运转就越良好!这也就像现有经济学认为市场的良性运转必须有一大批企业家一样。
以上种种,您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一下子转不过弯,因为这里面的颠覆的确大,初看起来甚至显得玄!但请相信,我们一定会与经济学帝国同在,因为——我有热情和耐心,您有悟性和理性,我们共有一颗求真务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