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网络媒体编辑与作家的关系
文/ 张修林
编辑与作家的关系，历来就是一种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说它对立，是因为作为一种职业的编辑，在作品的题材、语言、思想意识形态等方面，都要受到社会文化环境、文化商业环境、政治权力结构和政治意识环境的直接影响，尽管编辑也可能支持独立的文本，但支持独立文本绝不能脱离上述各种因素的直接影响和控制。而作为作家，作为有独立意识，独立思考，追求独立文学精神和人类人文价值的作家，总是力求最大限度地突破社会与政治的控制防线，以期凸现更真实的生存处境，获得更独立、更纯粹、更完善的人类生存价值的精神指向。由于出发点不同，在对作品的认识上，编辑与作家总是各据互相矛盾的一隅，他们的观念和倾向往往是冲突的。说它统一，是因为无论如何，作品最终必须达成作家与编辑的契合，才能构成合作，被读者阅读，进而产生社会影响。除非抱着商业目的、政治目的的商业作家、政治附庸作家与具有同类追求的编辑天然地达成共识，否则，不论是编辑还是作家，为了使对方能够接受，都必须在一定程度上牺牲、妥协、折中自己的立场。
这是传统的编辑与作家关系的核心矛盾。对于网络，网络中的编辑和作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同样如此。不过，网络作为一种新兴媒体，在作品审核、作品到达读者的速度、作品的时效性、作品的专业性、作家的写作态度等方面，与纸制媒体都有一些区别。这些区别，决定着网络编辑与纸制媒体编辑在处理和作家的关系，在对待作品的标题、内容、思想观点，在作品的编辑审核等方面存在着差异，同时，也决定着网络专栏作家与纸制刊物作家在文章构思和写作方法上的差异，以及与网络编辑关系处理上的差异。
一、网络编辑怎样发现和邀请专栏作家加盟
由于网站的文章准入门槛极低，网站的作品数量自然庞大，远比纸制媒体的自然来稿多得多。网络编辑筛选合适的文章置入网站首页，比纸制媒体编辑从自然来稿中筛选合适的文章刊登还要困难。实际上，连纸制媒体编辑也无法做到认真阅读所有自然来稿。所以，网络编辑的任务，最主要是发现、关注专栏作家的文章。
网络媒体的编辑，为了争取稿源，必须从网站众多作者中发现和推出专栏作家，或者采取各种可能的措施，吸引和邀请其它网站的专栏作家加盟。
（一）、由于网站的数量比较大，经济效益是这些网站共同的主要出发点，网站之间的竞争日益激烈，作为网络编辑，必须对其它网站，尤其是同类网站的专栏作家的数量、风格、特色、人气等有比较透彻的了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充分地了解了对手，才能为本站提出吸引、邀请专栏作家的对策，以便进行专栏作家的策略调整。
（二）、活跃于网上的有影响或可能产生影响的作家，数量并不是很多，尤其是符合网民口味且较有品味的作家，就更少。与传统媒体不一样的是，作家的同一作品可以在若干网站同时或逐一发表，即“一稿多投”。所以，邀请其它网站的作家入驻网站，是网络编辑的主要任务之一。很多网络编辑，为了能邀请成功，事先已为作家做好注册，甚至不嫌麻烦，代作家将作品从其它网站复制到本站，价值中国网、人民网强国博克、非非评论、博克群等网站都邀请过我入驻，价值中国网和强国博克，我入驻了，非非评论那儿全是诗歌界的老朋友，当然得去。实际上，几乎所有的网站都在邀请其它网站的专栏作家入驻。
（三）、一些所谓“草根博克”的网站，主要是从本站作者中发现、推出专栏作家。相对而言，从本站作者中发现和推出专栏作家，比去其它网站邀请更容易被作家接受些，而且，这更有利于调动本站博克作者的积极性，更有利于本站作者的成长。不过，这需要编辑有良好的职业素质。由于网站的作者众多，没有较好的文章鉴赏水平和比较认真负责的精神，是发现不了优秀的专栏作家的。几个最大的网站的博克中，除新浪博克曾于2005年底邀请各种娱乐明星、社会名人加盟外，网易部落、搜狐博克、雅虎博克等，都是主要从本站作者中发现和推出专栏作家的网站。我的第一个博克是网易博克，我从2005年12月开始上网，由于电信局搞宽带时给我申请了网易邮箱，我无意中就注册了网易博克，其时网易部落注册者已达六百多万。我在那儿贴了两三篇文章，被选到首页，引起了编辑一堆乱玉的注意，通过部落的“发纸条系统”发纸条给我，称赞我的文章，并要我加她的QQ。又发了两篇文章后，她要我上QQ联系，然后在腾迅的QQ中提出邀请我为部落的“文艺界”专栏作家。 二、网络编辑对作家和作品的审核
在纸制媒体中，除理科的专业性学术刊物、体育和各种生活期刊等不涉及意识形态的媒体外，凡可能涉及思想和言论，与意识形态可能相关的各种形式的作品，比如新闻、社科论著、文学艺术，其审核都是极其严格的。这样的刊物，一般是财政包揽开支，无须考虑生存的。与之对应的是，刊物对于作品的文学性、艺术性和可读性的审核，一般只需要初选编辑把关即可，就算严格一些的刊物，最多复审者再进行一次筛选。而作品的思想方面的把关，从初选开始，一直到终审，往往要经过好几个环节。这些环节一个比一个更严格。这样的审核系统，是上升到政治高度的。一般说来，为了“安全”，作品稍有社会评论，稍有被认为可能“出轨”的言论，第一关就会被淘汰。所以，纸制媒体作家，写作时顾虑较多，很多对比较一般的观点也要反复斟酌——即便如此，也常常遭受编辑要求更改作品立场的困扰，与编辑的关系始终处于紧张的矛盾与合作之中。有些不愿向编辑妥协、比较独立的先锋作家，则采用民间途径发表，或者将作品束之高阁，过了很多年才让其问世。
对于网络媒体，各种网站中，绝大多数并非政府机关网站，而是社会性网站，由投资人投资创办。由于投资主体的差异，“政治责任”不再成为“重中之重”，市场竞争成为最终的主要出发点。同时，网络作品的阅读时效性与纸制媒体也有很大差异。对于纸制媒体的作品，是不允许一稿多投的，而一份期刊，特别是比较专业的文学期刊，可以保存数月甚至数年，不少读者都有反复阅读的经历。网络中的作品，读者反复阅读的情况是很少见的。同一网络作品，一般都会在众多网站相继出现。为了抢先，增加作品在自己网站的点击率，也为了满足专栏作家和网络读者的要求，编辑必须尽量缩短作品的审核时间，以使作品能在第一时间内与读者见面。所以，即便是政府的宣传网站，为了尽量吸引有限的作家加盟，为了保证作品与读者的快速互动性，为了聚集人气，也可能对作品的思想和意识审核采取相对宽松的态度。人民日报的网站人民网，其强国博克，就不对作品进行具体审核，只删除那些有非常过激言论的博克文章和回复。我发在强国博克的所有文章中，就一篇也没有遇到过审核方面的麻烦。与之相对的是，在红袖添香原创文集的投稿中，我的三篇文章，即《论统治》、《国家和个人权利》、《自然淘汰与弱势群体》，被编辑以“涉及敏感问题的评论”的理由退回。其实，前两篇在强国博克发出后，曾被选入人民网首页，作为政治理论的精粹文章，很多政府机关和大学网站也作了转载，应该讲是不存在敏感问题的。总的说来，在我所知道的众多网站中，在作品的审核方面，只有红袖添香原创还保留着传统审核特征的痕迹，每一篇文章都必须由编辑认真阅读和审核才能通过，遇到有社会评论的文章，就要通过复审这一关，而且一般都不容易通过。不少专业的文学网站，也要对所有文章进行审核，比如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网站中国文学网、千秋文学网、汉语文学等，不过其审核目的主要是保证作品的专业质量。除了少数比较专业的文学网站外，几乎所有网站的博克、论坛和社区，对文章都不进行具体审核。这些网站采用自动过滤系统，即实行敏感词汇过滤制度。这种制度，对不具有事先设定的敏感词汇的文章自动放行，不需要编辑去审核，编辑只审核具有敏感词汇的作品，并对那些含有过激观点以及严重色情内容，可能导致网站承担法律责任的文章进行删除。即便原创部分审核很严格的红袖添香网，其论坛文章也无须审核。有些网站，若文章有该站设定的敏感字符，可以不需与编辑联系，等待编辑审核通过即可，在网易部落，我的一篇诗歌理论文章《第四代诗歌：语言就是现实》贴上后，提示“等待编辑审核”，读者只能看到标题，纷纷表示不满，过了几个小时，文章才被读者读到。而有些网站，若有敏感字符，则连文章也无法发布，比如在起点中文，我的文章《“莫须有”帝国》就遇到了这种麻烦：提示“有非法字符，请与编辑联系”——我的文章，可以去很多网站、专栏发，还被到处转载，实在没多大必要一定要发在起点中文网——最终，我并没有与该站的编辑联系。
只有专栏作家的网站，比如博克中国、价值中国网、起点中文网等，往往采用进站作家申请和审核制度，或者主动邀请优秀作家加盟驻站，博克中国和起点中文的专栏作家，是我刚上网时申请获得通过的，而价值中国网的专栏作家，是我在网络中引起较大的反响后，该网站编辑先为我注册后邀请我入驻的。博克中国要求申请时提交作者的详细介绍和其作品在网上的地址，起点中文要求提交五千字以上、一万字以下的独立文章或作品章节。这些作家专栏网站的审核制度是，在进入时对作家进行把关，进入后一般不需要对作家的作品进行审核。
网络文章的作者，专栏作家也罢，文学爱好者也罢，日记写作、情感倾诉者也罢，都希望能尽可能充分地表达自我，都希望自己的表达尽可能快速地引起互动。在文章和回复的审核方面，一旦弄得不好，网络编辑就很可能招来他们的一致强烈声讨和抗议。2006年4月，网易部落宣称接到通知，政府将对网站进行大规模审查和整顿，于是对该站所有旧贴进行重行过滤，并招用了三名文章回贴编辑，提出以后将对每一个文章回贴进行审核，立即就遭到了众多博克作者的强烈反对和抗议，很多作者当即表示将退出网易部落。随后，网易公司为了稳定博克作者情绪，不得不恢复了已删除的众多文章，并不再对每一个回帖进行审核，放弃了这一审核制度。
三、网络编辑对网络专栏作家的要求
传统纸制刊物的读者与网络读者是有差异的。一般而言，纸制作品读者具有相对较高的文学鉴赏能力，对作品的文学专业性要求较高。纸制作品有比较固定的传统读者群，这些读者基本上能够详细地阅读每一篇作品，有些读者还会对同一篇文章进行反复阅读。网络读者数量庞大，素质良莠不齐。他们更在乎作品的大众性，即要求作品具有较低文化阅读性、快感性、新闻性和社会热点性、焦点性。网络读者更多的是快餐式的阅读者，很少有对一篇文章进行反复阅读的。同时，由于网络容量大，更新快，需要相当数量的专栏作家。活跃于网络中的专栏作家的文学专业水平，总体上并不很高。所以，在作品的文学品位、语言专业素质和思想深度方面，网络编辑对专栏作家没有很高的要求。一般而言，网站的文学类、人文类专栏作家，与传统意义上的纸制媒体作家差异不大，而心情随笔、日记写作、情感曝光的写作者，甚至记者、商业名人、只能贴图片的体育娱乐明星，尽管也被称为“专栏作家”，但与传统作家的概念，已相去甚远。
与纸制刊物有显著区别的是，网络编辑对专栏作家作品的标题有着特别的要求。众所周知，传统的标题要求是简洁、贴切、能高度地概括文章内容。由于网络读者的大众化、快餐式阅读习惯的浮躁心态以及猎奇心理，网络经济已成为“眼球经济”。网络文章的标题，并不注重于简洁确切，而注重于能吸引网络读者的眼球。由于我一直坚持传统的写作习惯，刚上网时，文章标题都很简短，力求准确，尽管被选入网站首页，但点击率并不是很高，有些被编辑更改了标题，点击率就直线上升。比如，我的文章《论统治》，被改为《观历史长河论统治》、《上下五千年，究竟什么是统治？》、《很多人云里雾里：上下五千年，究竟什么是统治》；《谈教育》，被改为《中国的教育现实，如何面对未来？》；《权力和价值》，变成了《权力和价值，究竟什么更重要？》。
在文章内容上，网络编辑一般要求专栏作家在有一定可读性的基础上，尽量大众化，最好能提供广为大众关注的社会时事评论文章，或者挖掘明星隐私、把女明星色情化的各种桃色绯闻。甚至有些博克、社区和论坛的编辑，放任、鼓励所谓的“美女作家”如芙蓉姐姐、流氓燕、二月丫头之流发表自拍裸体照片帖子。与之相对的是，所谓“曲高和寡”，网络更是如此，越是具有思想深度、文学性、理论性的文章，一般说来，更难得到网络编辑的青睐。当然，专业性很强的网站不在此列，另外，也有少量比较有品位、比较具有思想和价值，拒绝低级趣味的大众网站，价值中国网一开始就提出“以思想和智慧影响管理者”的口号，并付诸于实践中；博克中国网的主编古川主动拒绝色情描写、明星绯闻以及裸露图片的作者，网站的所有文章都比较纯净、大气，颇具艺术性。
此外，有些网站的编辑，还对专栏作家的文章更新速度有特别的要求。比如网易部落，其编辑一堆乱玉就曾要求我大约每十天更新二到三次。不过，由于网站并不给专栏作家发放工资，专栏作家并不是一种职业，专栏作家的写作纯粹是一种自发、自由和随意的行为，编辑对专栏作家提出文章快速更新的要求往往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四、网络作家与编辑的矛盾和对编辑的期望
上面说过，对作品审核问题的不同认识和不同要求，网络作家与编辑之间总是存在着不易调和的矛盾，不过，最后终以其中一方妥协或者双方相互妥协收场。除非作品确实有违国家法律，已危及网站的安危，否则，一般是编辑一方妥协或者编辑一方作更多的让步。这与纸制媒体是不一样的。对于纸制刊物，一般而言，由于刊物资源的垄断性、稀缺性，编辑往往处于强势的一方。
网络作家与编辑的矛盾还存在于对作品的文学性和商业性的不同侧重、不同认识上。有一定的、但不太强的文学性，是编辑对作品的基本要求。编辑更多考虑作品的商业属性，从这个角度出发，编辑心目中的读者是大众化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社会中下层群体，而不是文化精英阶层。如果是这一层次的时评作家、心情作家和隐私作家，显然能与编辑达成共识，但是，能力比较专业的文学和人文作家，大多追求文章的人文价值，追求在表达上、在思想上的独创性和前瞻性，对文章的商业属性往往不太在意。在这种情况下，作家与编辑之间产生矛盾就不能幸免。编辑的商业目的是重中之重，一般是不可能被挑战的。遇到这种无法沟通的情况，作家只好妥协，要么忍气吞声，不在网站争夺人气，要么干脆离开了事。所以，网络中的精英型、价值型作家，一般集中于不太追求人气的专业性网站，而较少露面于商业目的浓郁的网站、社区和论坛。
与纸制刊物不同的、对于作家而言最重要的问题，则是编辑怎样让作家获得合理报酬、怎样维护作家知识产权的问题。这也是网络作家对编辑的最大期望。由于网站在中国出现的时间还不长，网络的相关法律法规严重滞后，尤其是网络知识产权方面，至今还是一片空白。目前，除开起点中文和价值中国网外，几乎所有网站都不承诺向作家给予任何形式的智力劳动报偿。即便是起点中文，在众多的专栏作家中，也仅区区几个至十来个能较好迎合大众口味的所谓玄幻武侠小说签约作者，每月能拿到难以维持正常生活的数百元工资，而网站对这些人的要求则是：每天必须完成并上传好几千字的作品章节；价值中国网是国内唯一一家只发表比较优秀的专栏文章，并要求专栏作家必须使用真实姓名的网站，该站承诺按文章数量、点击量、回复量等若干指标给予专栏作家股份。比报酬问题更为严重的是，目前，网站几乎没有杜绝其它网站复制、转载的措施。很多文学网站、学术团体网站甚至政府网站的编辑，不认真去发现、沟通专栏作家，只靠侵犯知识产权、到处转载其它网站专栏作家的作品维持。比较有影响的作家的作品，总是被到处复制和转载，就本人而言，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作品曾先后被中国作家New网、中国伦理学等数百家网站转载，其中有大学、政府机关、图书馆网站，文学网站，综合性网站以及它们的社区和论坛。作家文章被到处转载，作家无力维护自己的知识产权，而网站编辑同样无能为力。网易部落的一位编辑曾表示将努力为作者讨回公道，最后同样不了了之。
网络作家无偿为网站提供智力劳动，这不符合劳动和报偿不可分离的原则。我认为，类似起点中文的网站和作家签约，以及价值中国网的网站给予作家股份，将会成为网站支付作家报酬的两种发展方向。网站无偿获得作家的劳动，这种“免费的午餐”，还能吃上多久？稍有远见的网站和它们的编辑，应该意识到，给作家支付报酬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应该及早做好应对准备。
网络知识产权问题，自2006年初以来，一直是社会的主要焦点问题之一，已经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注意，不少知识产权方面的法律专家也对此非常关注，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提出切实可行、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来。为了网络这一新兴的、影响巨大并将继续主宰人类生活的媒体的快速和健康发展，建立相关的网络知识产权法规，已经迫在眉睫。
2006年6月15--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