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01年11月1日的《社会科学报》刊载了吴红宇同志《效率与公平的再思考》，该文从机会平等与收入分配关系的角度，为如何正确认识与处理公平与效率的关系提供了新的视角。美中不足的是，从文章的标题和内容来看，作者显然把公平与平等混同起来了。但实际上，无论是在汉语里，还是在英语里，公平与平等都是有着明显区别的。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只经常听人抱怨说“这不公平”，而甚少听人抱怨说“这不平等”。鉴于不少探讨公平与效率关系的文章，都存在着上述混用，将二者严格区分开来，对于在理论上正确分析、在实践中正确处理公平与效率的关系，都是富有积极意义的。
先看公平。根据商务印书馆1998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公平是指“处理事情合理合理，不偏袒哪一方面”（P436），而所谓合情合理，是指“合乎人的常情和事情的一般道理”（P1035）。再根据商务印书馆和牛津大学出版社1994年出版的《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词典》，Equity（公平）是指：“fairness;right judgement;(esp,English law)principles of justice outside common law or Statute law,used to correct laws when these would apply unfairly in special circumstances”（公平，公正，正确的判决；（尤用于英国法律）平衡法（用于纠正在特殊情况下被误用的法律），P391）。可见，无论是汉语还是英语，公平都意味着价值判断与规范分析，都隐含着“什么是好的、正确的，应该怎样”之类的含义。 再看平等。同样根据上面两本词典，在汉语中平等是指：“人们在社会、政治、经济、法律等方面享有相等待遇；泛指地位相等”（P977）。在英语中，阿瑟·奥肯所著《平等与效率》（Equality & Efficiency，王奔洲等译，华夏出版社1999年）所使用的“Equality”是指：“the state of being equal”（相等的状态），而Equal指的又是“the same in size,amount,number,degree,value,etc”（大小，数量，数目，程度，价值等相等的；同样的，P390）。因此，平等意味着“相等，同样，无差别”之类的意思，而相不相等，相不相同，是不是一样，有没有差别，都是可以进行实证检验的。至于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这一词语本身并不具有这方面的含义。例如，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实证分析判断“甲乙两人收入是否相等”，但如果相等的话，这一状态是好还是不好呢？我们无法得出，因为它本身并不具有价值判断。如果要对这一相等的状态(the state of being equal)进行价值判断，我们就必须进行追溯：二者各自的收入是怎么得来的？是偷来的，抢来的，贪污公款得来的，还是通过辛勤劳动挣来的？二者的付出是否相同？等等。 可惜的是，我国很多学者在探讨公平与效率的关系时，时不时地偏离了公平的本意，一会儿谈公平，一会儿谈平等，一会儿将二者混同起来，结果在同一篇文章中就出现了很多前后矛盾的情形。在此仅举一例：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邓小平理论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陈占安主编的《邓小平理论概论》（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自2000年7月出版后，截至2001年3月已是第8次印刷，印数达564,000册，影响不可不谓大（也正因为影响之大，所以在此特别提出与澄清）。该书对公平与效率关系的分析是这样进行的：“所谓公平，主要是指一定社会人们之间利益和权利分配的合理化。公平的内涵包括：取得收入的机会均等、分配的尺度统一、不应存在剥削、收入差距适度。在国际上，一般采用洛伦茨曲线和基尼系数来衡量社会收入分配公平的程度。”“效率和公平存在着相互制约的辩证关系。一方面，效率是实现公平的物质基础，只有通过提高效率创造越来越多的物质财富，才有可能实现分配的公平；另一方面，公平又是提高效率的前提，只有收入分配公平合理，才能激发劳动者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才能尽快增加物质财富。效率优先，即公平应当服从效率”（P204）。 细一分析这段话，值得商榷之处实在很多：①既然公平是指利益和权利分配的合理化，那么怎能简单地将用来测定收入分配结果均等度的洛伦茨曲线和基尼系数来衡量？比如说，甲乙两人的收入均为1000元，按照“采用洛伦茨曲线和基尼系数来衡量社会收入分配公平的程度”这一标准，似乎是很“公平”的。但倘若一个是辛辛苦苦用汗水换来的，一个是滥用公共利力贪污来的，再对照陈占安先生前面的“所谓公平，主要是指一定社会人们之间利益和权利分配的合理化”标准，恐怕既便是贪污者本人，也很难认为这种状况是合理的而不心虚。这样一分析，陈占安先生的论述岂不前后矛盾？②如果公平也包括“取得收入的机会均等”的话，那么难道这也“只有通过提高效率创造越来越多的物质财富”才能得到？③既然公平是提高效率的前提条件，那么倘若公平不“优先”，又何来陈占安先生希冀的高效率？因为《现代汉语词典》第1011页对“前提”的解释是：“事物发生或发展的先决条件”。如此，又怎能得出“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结论来？无论我们怎样以“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名义，劝诫人们应该如何如何，自人类有史以来，无论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还是莫尔的《乌托邦》，亦或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对公平的追求都始终贯彻着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时至今日，19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在谈到经济全球化时仍指出：“全球化：只要公平就好”，“我们真正要做的是如何更加公平地分享全球化的成果”（载《21世纪经济报道》2001年8月6日第24版）。却不知我们是否也要拿“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主张去做做森的思想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