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麦斯的“汉堡级”又临上海,这趟专为大件货物和工程货物准备的环球公共汽车,票价甚贵,但总也供不应求。航线经由欧洲取道中国,再到美国兜一圈后回到中国,不少货主眼巴巴地望着它一个月的两次来临。在集货圈的朋友们的眼中,这条船简直就是在运“金山”,为它揽货,就意味着往自己当下的报价后加上一个零。 12月20日,记者赴旧友之约,登船一览,试图勾勒出财神的模样。
世界环线来到位于上海东北面的罗泾散货港,已近中午。下了车,眼前展开的是一幅无遮无碍的大景观。没有层叠的“箱山”,不多的码头机械和车辆,相对于集货港,甚至连操作工人都少得可怜。目之所及,是港口尽头的雾霭。据说,此地就是电气巨头ABB第一次为散货码头提供自动化控制解决方案的试验场。几条长度在200米左右的大船,沿岸而泊。它们纷纷立起仓盖板,不紧不慢地把克林吊(船吊)送来的一件件大物什囫囵吞入腹中。海风猎猎,夹杂着电力推进金属部件的连连低吟以及间或的汽笛长啸,让人意识到这里连接着世界。瑞克麦斯的安特卫普号是一条适配大件货物的多用途船,总吨位23119吨,净吨位9752吨。墨绿色的庞然大物诞生于2003的厦门,拥有两台承重320吨的大克林吊,船头尾还分别设有承重45吨及100吨的两台小吊,此时正在往2号左仓内填些压仓货,一台小叉车忽忽悠悠凌空而起。同行的瑞克麦斯的销售黄德华告诉记者,这台叉车买的是长途票,会在美国西岸的休斯敦下车,届时会有新的“乘客”取代它的位置,继续向东行进。“票价大概在135美金/立方,到了美国,它应该和新车一个身价了。”黄说。aihuau.com这趟环游世界的班轮,虽然没有明确的起终点,但是价位和航线明确了“乘客”的走向,中国上海是一个大站,总会有全航线1/3的“乘客”在此上船,而它们通常会在日本、韩国和美国西岸下车,而在欧洲美国上船的“乘客”则通常选择中国为终点站。随着中国沿海的重工业制造水准提高,除了输出的工程产品增加外,另一个趋势是,欧美一些大型厂的生产设备整体迁移到中国,“瑞克麦斯试图通过这些货来扭转欧美至中国段‘座多客少’的情况。”黄说。车疏客密上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到出入境边检站去办一张登轮证。虽然离岸12海里内仍是我国领海,但停在岸边的安特卫普号却成分复杂。这艘船为德国瑞克瑞斯旗下的船东公司所有,交由哥伦比亚船业管理公司来操作,请的是波兰、罗马尼亚船长,用的是菲律宾等东南亚岛国的船员。国际化团队营造出的国际化氛围,辅一上船就让人体会深刻。他们的眉目、衣着、调笑方式,甚至连说英语的腔调都各成派别,但交流无碍,再加上中国码头工人穿插其间,真有些世界人民大团结的味道。沿着左船舷的一条栈道,不允许两人并行,一边是海水,一边是钢壁。攀上一米多高的围栏,发现钢壁那一边是一个宽10米,长26米的“坑”,探头一望竟然直接看到了船底,约摸垂直距离有四、五层楼高。此时仓底已经横竖摆放着一些钢管、磨具、箱式货物。船员介绍,这个货仓的最大高度是15.77米,一些卡槽成矩阵式排列在舱壁上,显然是用来隔层的。重达120吨的小隔板横隔到卡槽中,数块隔板就能把下面的空间封住,而成为上一层的受力面。根据特种货物的高度要求,一个纵线上可以任意选择架设几块仓板。“合理搭配,就是要保证仓容的利用率在95%以上。”这位船员解释。钢筋、卷钢等体积大、价格低,并不讨船公司喜欢,但作为压舱货却必不可少,充仓容、不怕压,在上面可适量堆积其他货种。中层可以放电机设备和工程机械,这一块是一船货的常备利润点,销售的业绩也主要靠这块保证。而上层和甲板上通常都是些超大设备和像游艇这样不容易被气候影响的货物。它们附加值高,但多少有些可遇不可求。“那里也是一样的舱,” 船员往右舷一指,原来10米以外貌似平整的船甲板,下面也是空心。 船员介绍,船头至船尾一共排有9个大仓,长度从15米到32米不等。也就是说,整条船就是一只朝天巨碗,整体仓容达到了34600立方米。“把所留仓容装满,并不是太大问题。”另一位公司销售邵国斌表示,他今天来是受货代所托,来和收货方谈谈贸易条款问题。在整条供应链上,船公司无疑站在拥有话语权的一端。 特殊货种更是如此,货主捧着高价值的货物,满世界寻找信誉好、安全措施强的船公司来承接,最担心的是船公司因为装得太满而甩货。在邵的描述中,瑞克麦斯的一艘20000多吨的多用途船曾因“吃”得太多,被四条驳船拖着才得以出港。“公司的船会严格按照船期去走。” 他认为,当某些货物没有按照预定时间到达港口,即便货值再高,船也不会等,而且运费会照常收取。在FOB的贸易条款中,如果卸货后,船公司没有拿到钱,它会要求卸货地的外代不放单出货,直到款项入账为止。强势的船公司只对一条准则低头,那就是时间。班轮能够在世界各地找到合作几十年的伙伴,正是因为它的准时性切合了大件和工程设备循环的需求。“人家按你的船期安排工程时限,你耽误一次以后的生意就别想做了。”邵说。船员们对此深有体会,他们碰到了许多次因为停港九下雨,一切装卸操作停止而耽误时间的情况。“那么只有在行船的时候赶船期,突破19节的经济航速,拼命烧油加快速度。”离岸供应链
“这儿有两个船长,” 当记者要求面见船长时,船员表示,“你需要见哪一位?”原来麦克瑞斯轮船公司下属多家子公司,操作各自的业务领域,全部独立核算。船归船东公司拥有,而揽货则归航线公司负责,这样有两位船长也就好理解了。来自罗马尼亚的DICA(化名)负责把舵行船,而办公室设在人民广场的德国人ERIC(化名)不跟船跑,负责货物的装卸和安全。当船驶出了亚洲后,ERIC会把货物的装载图传给美国的同事。便于大洋彼岸的港口操作。一行人钻进位于船尾的船舱,在一张贴满构架图的舱室内,ERIC正在为一个20米长的框架如何摆放和一个中国人争论不休。大意是平铺还是侧立,是让他做一些承重,还是把占地面积缩减至最小。撂下一句“TO BE CONTINUE”,这位中国的码头监理带着我们去用午餐。单有宝,30多年的老码头,在瑞克麦斯呆了12年,做的事情和ERIC大致相同,遇到装卸上的难题两人商量着办。“有些事情,外国人干不来,”在满是菲律宾人的船上食堂,单有宝已经适应拿青橄榄作配菜,用充满热带气息的英语呼朋唤友,“一人一包香烟,船员们就会卖力很多。” 而在船公司里,单师傅广为人知的段子是,不久前,瑞克麦斯重要货主的一批货押在了南方某港,港口要收巨额的滞港费,另外一位监货去处理问题,被港口挡了回来。而老单去,不仅费用全免,人还请吃了一顿饭。“船能否靠得上码头都要看关系!”单说。关系好不好视你的本事有多大而定,而老单的手艺就在货物上下船那么一下子。大件货物应该怎么绑扎,怎么起吊,最后怎么拼合不亏仓。这门需要大量的实操经验的工种,偏偏越来越热门,“明后天要去趟张家港帮忙,他们码头有大件要卸,但是没人会。”单说。 “能否顺利装卸并不仅仅是船靠岸那两天的事,”单有宝表示,当天早上就有192捆钢管因为长江大雾而无法通过驳船到达。“压仓货不到,其它的货都没法装!”在老单眼中,在完成了订仓和议价之后,船公司销售的工作,还远远没有完结。销售应该盯紧货主,安排货代做好特殊货物的运输问题,什么时候运?什么方式运?什么时候能到码头?问题都要一一落实。这意味着老单是否要殚精竭虑地保证货物上船又保证船期。在老单看来,如果货主和船公司因为甩货问题而争执,结果是双输的。船快靠岸之时,货代就应该把货送到堆场上,事先对关单,办出口手续。堆场管理员,也就可以顺利地排出计划 安排作业班次。临到船一泊岸,码头上的调度人员马上能根据关单,安排机械和理货人员到码头等货,只有这样,老单才能从容的调度装货,货主也不用因为害怕装卸问题而一趟趟往码头跑了。流程如果顺畅,提前半天,就会有标记货物存放区域和操作员编号的清单贴在货物上。而实际上,大件项目容易出错的地方很多。码头、船公司、货主如果协调不好,首当其冲的是货代。比如超过16米的货在码头上要增收一个大件风险费,如果货代不了解这笔钱的出处,而没有向货主索取的话,自然会吃大亏;再算上送货的拖车早到了,多一两天租金;还多收一个浮吊的吊装费,货代很有可能被送钱的大件项目推向深渊。 持货方的利益受损,必然会影响到整条链的效率,这对船公司和货主都不是好消息。吊装战役“那些钢管要迟!”老单看着表。驳船即便能在天黑前到达,也已经拖慢了整体进度。因为从驳船上直接吊装,是一件费时费工的活。小驳船并不像拖车和码头垫木那样在接触面上留有穿钢丝或吊带的空隙,这需要吊车用挂钩吊起钢材的一头,穿上钢丝放下,然后吊起另一头,如法炮制,然后起吊。这远比吊起成组的、已经穿好软吊带的钢管要麻烦许多。“15分钟的活需要两个小时来做。”单说。单有宝转身出仓,他得去看看那个20米的牌坊到底怎么放。仓下面,横横竖竖地摆放着各类货物,电极棒靠着卷钢,模具挨着涡轮,连有不规则外形的的机器身边都插空放了些箱式货,“亏仓越少,就能腾出更多的地儿卖钱啊。”销售们满意的咂咂嘴。仓底下,船长ERIC正拿着尺子仔细丈量着, “限高1.8米。”他用手势示意。“拉直了,拉直了!”老单的方法看来可以实施,把这道牌坊横立起来插到一件形状特殊的大件后面,让他所占的空间最小。如何让牌坊站起来是此次关键。不同的角度,钢丝的受力不同。上卸扣的方法、钢丝所套的位置,起吊的高度,都让有经验的人摸脑袋。一头一尾系上牌坊一侧的两个端点,上面是三角形的力矩,四道钢丝里用软吊带打底,以防钢丝快口刮伤,“嗡~ ”克林吊开始轰鸣,牌坊果然安稳地侧了身子,周遭的物什一个也没有碰着。牌坊轻起,钻进了左前方大件的身后。仓下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在四壁上来回敲击,层叠散开。接下来是个大家伙,59吨的钢模长着油腻的大耳,原来两只承力杠都被涂上了牛油用以润滑,一只杠上套两根钢圈用以受力 并调整平衡。船员们敲打着船壁,传递着舱底的讯息为钢模找到合适的空当。克林吊牵动着59吨的钢模缓缓下落,力矩越长,可能摆动的弧度就越大。钢模快放到底时,吊机向左平移得稍快,钢模的摆动骤然变大了几度,仓底作业的两个工人便猛然跳开,仓顶有人嘘了口气。这并不是反应过激,用吨为计数单位的重量配以用厘米计的距离就足以伤筋动骨。“喀”一声响,钢模转了个身轻松着地,落脚处正在卡在电击棒和钢筋捆之间。老单看着高兴,甚至连扶手都不抓,直接蹲在仓沿上,探出半个身子。大件绑扎是个麻烦事,一根链条承重8吨,看着不对,就要绑扎公司的多加几道。遇着怕刮的,还得先裹上油布。“下面得垫平了,”老单来回踱步,“亏得是菲律宾兄弟在摆卷钢时留下了交叉的空当,要不者垫料还下不去。”小克林吊分三个档,45吨、70吨、100吨,吨位和速度成反比。“下一拨都是小散货,把吊车的档速调快。” 老单比划着。接下来,速度加快,5到10分钟一件,有下圆上方成伞状的器械,有鼎状的钢模,有柱状的电极棒,重心、受力点各不相同 需要保护的地方也不同。一件下去,老单总要和身侧ERIC说两句。放货要慎重,他们知道,就像摆弄魔方,当一面只剩下一个不同色块的时候,保不齐还需要4、5次扭转,几乎纯色的平面又将大动干戈。 一层摆完,放下仓隔板,就不大有后悔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