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出名,有一句最出名的话,就是出自张爱玲之口的“出名要趁早”。
这句话在这个大家对于知名度都高度重视的时代,似乎更成了至理名言。今天媒体几乎成了社会的中心,在媒体里不为人知,就好像被社会悄然屏蔽了。于是乎,出名就变得比过去更要紧了。出名重要变成了一般性的常理。连骂名人的,也被人认为是靠着骂来傍上名人出名;号称隐居,躲避传媒的庸俗的,也被视为其实是以躲避的姿态来个欲擒故纵。所以,追求眼球效应,搏“出位”,造新闻,都成了惯技,让人见怪不怪。今天我们可以看到许许多多年纪轻轻就成了名的人在媒体中风风光光,张爱玲的说法就更被信服了。
但其实张爱玲的这句话也不是没有毛病的,年轻的时候出名,当然是高兴的事情,但没有经过多少历练的少年得志,其实会让人不知道生活的艰辛,特别是靠着一种特殊的技能或才气一下子到了公众瞩目的中心,其实是难免让人把世间的事情都想的格外容易和无所谓。于是难免对人情世故缺少把握的能力,对于纷繁的世事没有洞若观火的明智。所谓“情商”就不免有所亏欠。出名早,就会对于世界上的事情看得很容易,并不觉得一切来之不易,也不一定特别珍重自己的名声和工作。难免心比天高,把自己看得太不得了,难免就会轻举妄动,做出自己后来后悔的事情。
我们看看张爱玲自己,当年在上海可以说是名满天下,《传奇》和《流言》两部书确实是了不得的杰作。但三十多岁离开上海之后,就难以转型成功,英文写作居然得不到知音的赏识,在美国的生活相当困顿。看看近年发表的她的美国丈夫的日记,那种窘迫和拮据确实让人感慨。这与她的强烈的个性似乎很有关系。大学聘她做研究,她不愿见人,办公室也只在晚上偶然去一下,参加宴会也会由于迟到和言语唐突而得罪人。弄到最后干脆不见人,自己隐居在加州过着和外界隔绝的日子。我想,如果当年她就是留在香港,平平常常地写点中文小说和文章,可能会给我们留下更多的难忘的作品。但她要用英文的作品征服世界,不免心气太高。她一开始的写作之路太顺了,就难免想着再造辉煌同样容易,出名早,就会觉得从头来过同样顺风顺水。没想到,在中文世界的名声,到了当年的英文世界其实是当不得用的。出名早是张爱玲的才气所致,确实倾倒众生,但出名早又让她后半生经历了更多的坎坷。人生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说。还有诸如小童星或者体育的大明星,都是少年出名的典型,但他们还不像张爱玲,写作是一件没有年龄限制的事情,而他们的辉煌却是有年龄的限制的,转行和转型当然是难免的。但当年的职业做到了万众瞩目,今天要从头来过,虽然条件比起同龄人还优越得多,曾经的“高处不胜寒”的经历,难免让人难以平和地再走新路。所以古人常有所谓“红颜薄命”“世事无常’的感慨,其实也是对于“出名要趁早”的一种提醒和警示。
“出名要趁早”当然有道理,但其间的另一面也不可不察。这样,出名早的不要太自负,像我们这样还没有出名的也就不必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