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05年新闻笔记第二十八篇》 哈尔滨水危机始末 http://finance.QQ.com2005年12月05日11:40 经济观察报 黄一琨 刘长杰 罗健 哈尔滨报道
11月22日，节气小雪。晚间，几片匆忙的雪花在哈尔滨街头一瞬即逝。这是哈市近年来少有的暖冬。 关于地震的传言，经过口耳相传和互联网论坛两种途径，正把哈市居民的人心凝结在冰点之下。当晚，已有居民为躲避地震，露宿街头。 与此同时，另外一种威胁，还在以每小时2-3公里的速度向这座城市逼近。这是一股长达80公里的污染水体，含有对于人体危害极大的人工合成物——硝基苯，自11月13日产生以来，顺着松花江尚未封冻的江面，昼夜潜行。24小时恐惧 22日晚，哈尔滨市政府发出公告，称11月13日中石油吉化公司双苯厂爆炸后可能造成松花江水体污染。为确保用水安全，决定自23日零时起，关闭松花江哈尔滨段取水口，停止向市区供水，具体恢复供水时间另行公告。 这是在24小时之内哈市政府发布的第二份公告。21日，市政府宣布自23日起停水4天，公告给出的理由是管道检修。 猜测就是从那时开始在市民中蔓延，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日杂商店里任何一种可以储水的器皿几乎在几个小时内就被抢购一空。超市平时卖0.8元一瓶的纯净水涨到了3元，10元一桶的桶装水，100元也有人毫不犹豫地买走了。当晚，交警忙于在各大超市门口指挥交通，开车出来购水的人群使得超市门口成为交通要冲…… 危机正以政府未曾预期的方式露头。 哈尔滨拥有300多万人口。正常情况下，每天居民生活用水缺口32万吨，并且处于三座大型水库和一座石化城市的下游。 黑龙江省政府接到吉林省关于松花江水源污染的通报，是在18日。 哈尔滨工业大学市政工程管理学院原院长吕炳南教授作为专家，参与了黑龙江省和哈尔滨市紧急预案的制定。吕说，19日下午，黑龙江方面就召集了有哈尔滨工业大学、供排水集团、中国市政工程东北设计研究院等方面专家参加的会议。但直至此时，专家仍没有吉林和松原方面提供的水质检测的报告以供参考。 会议结束时，专家一致认为，必须有真实的数据做参照，预测污染的峰值，才可以制定进一步的可行净化方案。哈尔滨供排水集团随后派员前往200多公里外的松原市松花江泔子缸监测点提取水样。 水样结果表明，由于硝基苯超标严重，原有的彻底处理污水团的计划必须改变。专家课题组决定改进处理方案，采取避开峰值的做法，首先测算出污水团要经过松花江哈尔滨的时间，先对市区实施停止供水，然后待污水团通过后，随即对后来的江水实施净化，达到饮用标准。 21日，政府方面听取专家意见后决定，以管道检修的名义，全市临时停水4天。吕炳南表示，松原市在吉林石化爆炸之后也曾经停水4天，哈尔滨据此为参考。 在21日晚间，哈尔滨各级政府内部传达时，已经将停水原因定为水污染，当晚，动力区的街道干部已经从上级传达中得悉这一消息，并且逐户告知停水和储水通知。 但很多市民对此一无所知。哈市最大的水厂不断接到电话：“设备是怎么修的？你们水厂是干吗吃的？” 在22日举行的黑龙江省政府的紧急工作会议上，对于哈尔滨市政府于21日才发出停水公告一事，省有关方面解释说，由于哈尔滨市处于招商引资的关键时期，同时也处于旅游旺季，所以当时没有公布，但现在考虑到为市民生命健康负责，才作出停水决定。 但是在停水原因的公布上，哈尔滨仍然有所保留。直到发生涨价和抢购风之后，哈市于当晚发布了第二份停水公告，首次将停水原因归结为吉化公司爆炸造成松花江水污染，并且不再提及停水4天。 政府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哈市物价、质量监督、工商都将保障市场饮用水供应的秩序作为首要工作。公安部门贴出通告，要严肃惩处散布谣言者。22日清早，来自绥化的200吨饮用水由该市市长于沙燕亲自押送，历经一夜，抵达哈尔滨。随后，佳木斯、大庆、牡丹江等黑龙江各地的调运水都由市长亲自押运陆续抵哈。 涨价抢购风潮在这个时候逐渐趋于缓和。22日，当地水价已回复到正常价格。 23日，国家环保总局首次向外界通报了松花江污染的情况，称受中国石油吉林石化公司爆炸事故影响，松花江发生重大水污染事件。通报称，吉林方面早在11月14日就已发现松花江苯、硝基苯严重超标。 一位环保总局内部不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环保总局对媒体发布的这份情况通报已经出炉数日，其间经过各级领导审阅和修改，目的是为在通报实况与避免引发民众恐慌情绪之间求得平衡。 自11月14日爆炸第二天之后，吉林省内媒体均未对以上各类信息有充分或应有披露。吉林市下游的松原市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扶余县曾经停水数日，也未对外公布信息。 23日，吉林省副省长、吉林市委书记矫正中前往哈尔滨，代表吉林省委、省政府对“11·13事件”给哈尔滨市民带来的饮水安全问题表示深深的歉意。矫正中代表吉林方面，首次向黑龙江省有关人员介绍“11·13事件”的详情和吉林市在爆炸后采取的具体措施。 同一天来哈尔滨道歉的，还有代表中石油集团的副总经理、大庆石油管理局局长曾玉康。他说，中石油有责任有义务帮助黑龙江解决问题。水，水，水 24日凌晨，污水团到达哈尔滨市。上午9时，哈市制水二厂的工人发现，取水口处的江面出现了少量油污。 “终于来了。”维修工们说。在往常，取水口处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污染的。这是这条可能已经长达100公里的污水带的前锋，据估计，它将在40小时内走完松花江哈尔滨段。 由于冬季严寒，取水口处容易被江上漂移的冰排和冰絮所阻，维修工们每隔两到三个小时就要下到江面取水口附近除冰，并对输水管道保暖。现在这项日常的工作已经因为污水的到来而具有危险性。 哈市一天用水量在108万吨左右，取自松花江的水量就超过80万吨。为哈尔滨市净水厂提供原水的是松花江第一、第二水源地，二水源地所在的制水二厂，每天提供原水65万吨，占松花江取水总量的80％以上。 吉化公司发生爆炸第二天，中共哈尔滨市委机关报《哈尔滨日报》刊发了该报记者对于吉林石化公司爆炸事件的报道。报道称，“吉林石化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松花江水质未受影响。” 制水二厂厂长王学林说，厂里据此认为水污染并不严重，因此只是准备了活性炭，用以吸附水中含有的超量苯。结果检测出来后，大家发现苯的含量太高了，处理不了。 “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太少了，如果长些，不会这么狼狈。”五天四夜没能回家睡觉的王学林说。 23日晚，哈尔滨市动力区老年公寓业已储存了一周的用水，驻地的黄金总队官兵承担了公寓的供水任务，并于23日第一次送来一车井水，这让一度担心缺水而心里发慌的老人们安下心来。 24日，瘫痪在床9年的宋继森已经收到了两箱纯净水。“自己一个人，足够喝的了。”他说，他相信政府不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扔掉他不管。该区民政局的官员对记者说，哈尔滨低保户每月的低保额只有200元，他们在断水期间，无力承担较高的购水费用，因此，区民政局将承担起这些人的供水任务。 哈尔滨工程大学没有停课，学校的深水井被重新启用，并半小时检测一次。学生宿舍都有大桶纯净水供饮用，这是由学校自己的纯净水厂生产的，而且，学校还准备了大量的瓶装水。 动力区内拥有哈尔滨锅炉厂、哈尔滨汽轮机厂、哈尔滨电机厂三大厂。哈尔滨锅炉厂党委宣传部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他说，厂里目前正在使用厂区自己的水源生产，但是显然不足以满足生产要求，因此不便面对媒体。4天之后 23日凌晨的专家会议最终决定，处理污水将采取哈工大的“强化混凝——炭砂混合滤池”的组合工艺，对低峰时的江水进行净化处理。 23日省长办公会议上，省长张左己批准了这一方案，专家组也认可。当晚，经过建设部专家再次改进后的净化江水方案基本确定。专家组的李伟光教授说，部队将完成既定的清淘任务，为往过滤池中铺放颗粒状活性炭层做好准备。据了解，这项任务将由千余名战士，经过5-6小时的高强度作业，在25日早晨完成。 尽管四天以后恢复供水是一个大概限定，但是省长张左己说：“四天之后，第一口水我先喝。” “这句话是有科学依据的”。吕炳南说。 哈工大的工艺考虑到了硝基苯的稳定特性及其土壤残留、江水流速减缓、水量少等综合因素，并且学校此前也积累了一定的试验经验。 “只要工艺运行正常，我们就有把握将苯和硝基苯处理掉，不会有残留的情况发生”。吕炳南说。 虽然天气以及水质各项指标的变化有可能使得污水处理存在一定变数，比如如果河流大面积结冰，如何稀释苯的含量？来自吉林的水质数据是含苯量降到0.67倍。 但是，信心的恢复似乎是一个更为微妙和复杂的过程。 11月24日晚，哈尔滨太平机场，候机的乘客中出现了大量哈尔滨中小学生。因为停水，孩子们拥有从23日到30日的一个短假。因为地震传言和停水而焦虑的家长们决定带孩子暂别这座城市。近日，哈尔滨飞往各地的航班爆满，预订机票也取消了打折，赴海南的旅游团价格涨了一倍。据说火车票也日渐紧俏。 除了停水，地震仍然是一些市民的担忧。虽然地震专家们已经出面澄清事实，但是仍然有不少人选择了怀疑、焦虑。生活在城市这个共同体中的公民，需要的不只是安全的饮用水。 4天后，这种不安定感会随着硝基苯一起消失吗？ ***注：2005年度经济观察报本人的第五个头版头条。 附注链接：有感于温总理的“应该是党和政府谢谢你们” 2005-11-28作者：苏煜 新加坡《联合早报》 11月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到哈尔滨察看了解松花江水体污染、群众生活用水供应等情况，并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代表胡锦涛总书记看望广大干部群众。在温总理的这次视察中有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细节，即当温总理到哈尔滨市居民杜继亮的家里探望时，杜的大女儿很激动，说：“我们的生活井井有条，社会秩序也很好。谢谢党和政府，把群众放在心里。”而温总理说：“你这话要倒过来说，应该是党和政府谢谢你们，谢谢群众的理解、支持和配合。”（11月27日新华网）） 猛一看到这一新闻，看到新闻中温总理的这句讲话，还真的有些不适应。不为别的，只因为几天来我一直特别关注各种媒体有关哈尔滨水危机事件的报道，尤其是一些更有现场感的电视报道。而在所有的报道中，虽然也看到一些有关水危机给哈尔滨人民带来了生态、生活灾难的说法，但从报道中更多看到的则是当地政府积极应对水危机的各种工作布置、居民们轻松的表情、孩子们欢快的笑脸。所以，这些报道给我的印象完全是：当地政府胸有成竹地领导哈尔滨人民大战水危机！水危机让哈尔滨人民死板一块的生活有了起伏和波澜！水危机给哈尔滨人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所以，在所谓的哈尔滨水危机事件中，哈尔滨人民毫无疑问应该感谢当地政府！ 也正是因此，今天看到温总理说“应该是党和政府谢谢你们，谢谢群众的理解、支持和配合”的报道，觉得很突然，很不适应，一时都不知该如何理解温总理的这句话了。 当然，认真地回顾一下水危机事件的全过程，就觉得温总理的话说地实在在理。为了说明这一切，让我们看一下11月26日《经济观察报》一篇题为《哈尔滨水危机始末》的文章所做的有关介绍：11月13日，中石油吉化公司双苯厂爆炸；吉化公司发生爆炸第二天，中共哈尔滨市委机关报《哈尔滨日报》刊发了该报记者对于吉林石化公司爆炸事件的报道，报道称，“吉林石化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松花江水质未受影响。”；18日，黑龙江省政府接到吉林省关于松花江水源污染的通报；19日下午，黑龙江方面召集了有哈尔滨供排水集团等方面专家参加的会议，哈尔滨供排水集团随后派员前往200多公里外的松原市松花江泔子缸监测点提取水样。水样结果表明，松花江水受污染严重；21日，哈尔滨市政府宣布自23日起停水4天，公告给出的理由是管道检修。这样一个缺乏说明力的公告立即引起社会的恐慌，各种猜测纷纷而起，最甚嚣尘上地是有关地震的传言，于是市场出现抢购水的风潮；22日晚，哈尔滨市政府发出公告，中石油吉化公司双苯厂爆炸后可能造成松花江水体污染，为确保用水安全，决定自23日零时起，关闭松花江哈尔滨段取水口，停止向市区供水，具体恢复供水时间不再是4天后，而是另行公告；23日，国家环保总局首次向外界通报了松花江污染的情况，称受中国石油吉林石化公司爆炸事故影响，松花江发生重大水污染事件。通报并称，吉林方面早在11月14日就已发现松花江苯、硝基苯严重超标； 回顾了这个事件的全过程，理解了为什么温总理要说“应该是党和政府谢谢你们”，那么毫不客气地说，我们每个人的公民素质应该说也就是得到了提高。但是，我们当然因此要置疑某些地方政府在这一事件中的行为，更要置疑某些媒体在这一事件中的作用。哈尔滨水危机事件应该说基本过去了，但是，如果发生哈尔滨水危机的这一切因素得不到消除，那么，笔者不能不担心，是否会有另一座城市在不远的将来成为下一个哈尔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