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联想一
丹尼尔·耶金在《石油大博弈》中提到，一个叫乔治·比斯尔的人在奠定早期石油工业的过程中起到了“比其他任何人都大的作用”。这话从何说起呢？在1853年，这位精通希伯来文、梵语、古希腊语、拉丁文等多国语言，当过教师又是一名律师的比斯尔由于身体原因返回美国北方休养。在回家的路上，他经过宾夕法尼亚西部，在那里看到了撇油和用麻布吸油的原始石油采集工业。此后不久，他又在母校达特茅斯学院一位教授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装着与在宾夕法尼亚所看到的一样的石油样品。当时，比斯尔突然心生一个念头，石油是可以点燃的，为什么不把它用来照明呢？那一刻，比斯尔相信这会是一项伟大的事业，会让他不再为囊中羞涩而愁苦满脸，通过商业化应用和推广，他一定能发财致富，将贫困从此抛到九霄云外。当比斯尔有了这一直觉并付诸实践的时候，那是在1854年。
而我们发现“石油可燃、遇水不熄”的时间则更早，早到了公元前。如《易经》中有“泽中有火”，“上火下泽”之说，这里的“泽”指的就是湖泊，而所谓的“泽中有火”，据后人推断，描述的正是石油蒸汽在湖面自燃起火的现象。到了两汉，班固在《汉书》中明确写道：“高奴县有淆水可燃。”“定阳，高奴，有淆水，肥可蘸。”高奴县在今天的陕西延安一带，淆水是延河的一条支流。其中“肥可蘸”，“肥”指的是水面浮油层比较厚，“蘸”指的是用羽毛采集水面浮油。后来，在范晔的《后汉书》里，类似的记载就更加明确，“（延寿）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这里的“石漆”指的也是石油，“燃之极明”一句更是说明那时的人们已经开始把石油作为照明之用了。至于现在通用的“石油”一词，首见于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石油在典籍中名称极多，有石漆、石脂水、火油、猛火油等名）。他在《梦溪笔谈》中写道：“鄜、延境内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挹之，乃采入缶中，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帷幕皆黑。予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之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为此，沈括还写过一首诗，题为《延州诗》：“二郎山下雪纷纷，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衣冬未老，石烟多似洛阳尘。”种种文字记载、有据可考，我国是最早发现石油并挪作民用的国家。然而，我们先人对于石油这一宝贵资源的利用就像对待火药、指南针一样，仅限于百姓生活（甚至误入歧途，如指南针被制成了罗盘用来看风水）而没有把它上升到商业化、产业化的高度，在这一点上，耶金对比斯尔历史地位的肯定可以想像——是比斯尔，直接推动了石油革命的爆发，他的“偶然所得”让输在起跑线上的西方赢得了工业化的进程。
联想二
耶金在《石油大博弈》中写了很多故事，无一例外地围绕石油展开。尽管前后跨越长达150多年，人物众多、关系复杂，但在这纷繁的石油故事背后，耶金无非想揭示三个重大的主题。第一个主题是资本主义和现代商业的兴起和发展。石油业是19世纪最后几十年中兴起的世界上规模最大、分布最广的商业和最为庞大的工业。正如耶金写道：“从盲目动手的钻井商、巧舌如簧的发起人和盛气凌人的企业家到大公司的层叠机构和国有公司——体现了20世纪商业、公司战略、技术和市场开发，以至民族经济和国际经济的进化。”第二个主题是，作为商品的石油，同国家战略、全球政治与实力密不可分。像二次世界大战、苏伊士运河危机、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沙漠风暴”行动、亚洲金融危机等，在耶金看来这些都事关石油资源的争夺。其实，耶金在书中有一句话可以对此作个注解，他说：“石油在整个20世纪都意味着控制权，而对这一控制权的角逐正是本书所要讲述的故事。”第三个主题耶金要表明当今的社会是如何变成“碳化氢社会”的，以及用人类学家的话说，我们是如何变成“碳化氢人”的。耶金指出，现代人是如此依赖石油，以至于石油产品的应用和它产生的环境污染将必然构成这个世纪最主要的一对矛盾。这是文明的代价，或是科技的冲突，耶金在书中花了不少笔墨尝试寻找一条通往未来的光明之路。
耶金说明的问题何尝不是我们要严肃思考的问题？石油就是金钱、石油就是权力，倘若某一天世界上最后一口油井干涸，现代文明又将何去何从？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国都将面临与石油相关的层出不穷的、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政治、经济和外交事件。我国政府的决策、执行能力和社会大众的心理将一次次面临严峻的考验。可以这么说，当前日益凸显的石油价格上涨、传统能源匮乏等隐患只是一个开始，大的危机还在后头。从这个意义上说，《石油大博弈》就像一部警世恒言，不断告诫人们要正视当下、直面困难，用我们的智慧和创见来把握好社会进步的步伐和节奏。
联想三
耶金认为世界现代史的每一次重大事件都与石油密切相关，如在第一次世界的战场上，内燃机取代了战马和烧煤的机车，从而确立了石油作为国力因素之一的重要地位。在远东和欧洲，石油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进程和结局都至关重要。日本人在攫取东南亚的石油资源的同时，攻击珍珠港以保护侧翼。希特勒入侵前苏联最重要的战略目标之一是夺取高加索的油田。在冷战的岁月中，跨国公司和发展中国家之间争取石油控制权的斗争曾是非殖民化和民族主义崛起的宏大剧目的重要部分。20世纪70年代，“石油力量”如庞然大物隐隐浮现，将迄今在国际政治中处于边缘的国家一下子抬高到具有巨大财富和影响的地位上，并使人们对那些以石油为经济增长基础的工业国的信心产生了深刻的危机……一言以蔽之，自进入20世纪以来，无论新的国际秩序如何演变，石油都将是核心和焦点，直接影响着国家战略和国际格局的形成。
宋鸿兵在《货币战争》中提出，如果谁能垄断一国的货币发行，谁就拥有无法限量的赚取超级利润的手段；而货币发行权的争夺，几乎成为了美国南北战争、林肯被杀、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苏联解体、卢布贬值、亚洲金融风暴、“四小龙”偃旗息鼓，日本经济一蹶不振等重大事件的根本原因。耶金的《石油大博弈》跟它有异曲同工之妙，书中也有很多类似耸人听闻的说法和观点。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石油大博弈》终究不是一本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著作，而是一本有着很好话题效应的（纪实）文学作品，所以在很多情节和细节上，大不必信以为真。另外，就像马克·莱文森在《集装箱改变世界》一书中探讨的“没有集装箱，不可能有全球化”的命题，我们会发现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及其历史进程，往往取决于观察者的眼光和角度。就像耶金、就像宋鸿兵，他们眼中有这样或那样的先见（以某个具体的“器物”媒介），于是他们所呈现的世界自然别有风貌。有人甚至开玩笑说，如果从人类使用工具和材料划分时代，可以分为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一直到信息时代，但我们同样可以指出当中忽略了一个重要时代——橡胶时代。因为有了橡胶，人们坐的车才平稳，物器之间的接触也减少了许多冲撞……往往是眼界决定了世界，而非相反。
【美】丹尼尔·耶金：《石油大博弈：追逐石油、金钱和权力的斗争》（上下两卷），中信出版社2008年9月第1版，定价：78.00元。
二八〇八年十月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