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协奏曲 生肉 “长生肉”之死



    一切都突如其来,却又鲜为人知。

  2008年9月,服务于沈阳百姓餐桌数十载、有着响当当名号的“长生肉”终于走完了它的全程。“长生”这个名字未能长生不老,“而立”即毙。当年沈阳那个“一把刀”的梦想,如今也只能从沈阳市肉类联合加工厂(以下简称肉联厂)内一幢幢已拆和待拆的厂房中搜寻记忆了。

  半年前,肉联厂已因无猪可宰而停产,沈阳唯一的本土猪肉品牌“长生肉”随之名存实亡;半个月前,肉联厂已经开始大规模拆迁。不久后,“十二线蔬果批发市场”和“北行水产品市场”将迁至此处。

  在长达30年的时间里,肉联厂成就了屠宰行业一个又一个百万、千万富翁,也造就了沈阳生猪屠宰、销售的乱局。更可悲的是,如今,肉联厂与“长生肉”曲终之时,政府、猪农和销售商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拖下水,且难以上岸。

  放下屠刀

  和肉联厂一样,徐书福、徐继福兄弟俩与猪打了一辈子交道。可二人事业载体的命运却在50多年后逆转。

  1971年,同为沈阳知青的两兄弟抽调回城,哥哥徐书福接班进了肉联厂,当上了国营工人,而因为当时一家只能有一个人接班,弟弟徐继福自谋职业,到效区养起了猪。

 信长协奏曲 生肉 “长生肉”之死
  改革开放前,于1954年诞生的肉联厂虽说不那么风光,工人收入也比其它行业多不了多少,但时常就有“下货”可自由支配,加之响当当的国营牌子,使当时很多姑娘嫁一无返顾地嫁给了徐书福这样屠宰工人。正当哥哥颇为知足的时候,弟弟徐继福却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不但每天脏臭不堪而且30多岁还没有姑娘看上他,更重要的是,猪肉卖不上价钱,生活徘徊在温饱线上下。

  “一边倒”的情况还在继续。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后,肉联厂注册了“长生牌”注册商标,所覆盖的猪肉制品达到了10多个品种,尤其是1998年7月1日沈阳市实行生猪屠宰“一把刀”政策之后,整整3年时间里,肉联厂达到了发展的顶点,最多时在职员工1000多人,日屠宰量近6000头,“长生肉”垄断了90%以上的猪肉市场份额。一度,肉联厂的工人工资位列沈阳市工人收入前三甲,“好男就取工商女,好女就嫁肉联男”的说法正是从那个时候流传开来的。

  可是进入2001年后,情况急转直下。虽然此前的2000年9月,“长生肉”被沈阳市政府评为“放心肉”,肉联厂也因此成为辽宁省食品“放心工程”示范企业,但肉联厂生猪屠宰量还是每况愈下:从2001年的3000多头下降到2002年的2000多头,随后的6年中,更是以每年300至500头的速度迅速下降。截至2008年2月29日肉联厂宣布关闭时,每天的屠宰量只有五六十头。

  “老职工都知道,肉联厂要想维持运行,每天屠宰量不能低于700头。”徐书福说,彼时的肉联厂,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再也挣扎不动。

  而肉联厂的衰败曲线恰好衬托出另一条上升曲线。弟弟徐继福的猪场从2001年开始则一路红火,不但拿到了沈阳市生猪储备基地的指标,而且在2007年还抓住机会净赚1000多万元,据业内人士估算,这个数字接近肉联厂几年来的亏损总额。

  无奈之下,肉联厂于2008年2月29日“撂刀”——宣布关闭。“这个消息至今未通过媒体向社会公布,只是内部传达。”回忆起肉联厂历史上这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撂刀”,肉联厂的上级——沈阳市食品公司无不辛酸:“肉联厂这回是彻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2008年9月10日,本报记者在肉联厂内看到,虽然1/4的厂房和屠宰线已化为废墟,但积续了54年的生猪味道仍从地下不断涌出。在一面写着“长生牌冷鲜肉为世博园唯一指定产品”的断墙边,拆迁公司表示,这里将在年底前彻底夷为平地。

  与此同时,分别为“12线蔬菜、水果批发市场”和“北行水产品市场”准备的两座大型市场已经矗立起来,不久,上述市场将迁址于此。

  商业壁垒难挡狂奔肥猪

  与沈阳市的民生紧紧维系了54年的一个大型国企就此终曲?是什么成为压到大象的最后一根稻草?与再也吃不到免费“猪下货”相比,徐书福认为这些问题更为重要。

  如果说,10年前的“一把刀”成就了肉联厂,那么,也正是它劈开了这个大型国企陡峭的下坡之路。

  1998年7月1日,沈阳市实行生猪屠宰“一把刀”政策,当时的规定是,所有的进入沈阳市场的生猪必须全部由肉联厂检疫、屠宰,否则不允许进入沈阳市场。旨在提高猪肉质量、确保食品安全的此政策一出,沈阳周边近百家大小民营屠宰企业数量骤减一半,而肉联厂则一夜之间从“吃不饱”变为“吃不了”。超过6000头的日屠宰量,使送猪的车队长龙一度堵塞了肉联厂门前双向8车道的保工街。

  而肉联厂的“黄金期”也只维持了三年。2001年,“7.12”暴力抗法事件(沈阳动检部门赴东陵区某市场检查生猪定点屠宰、销售情况,被认为是销售问题猪肉的业户一连刺死动检人员四人,刺伤多人,后伏法)震惊全国,并成为肉联厂的转折点。当时的媒体报道反映了实行“一把刀”后,沈阳生猪行业存在的两个深层次问题:

  其一是人为设置的关卡并未起到设想中的效用,沈阳周边的小屠宰点数量在1999年前后,一度反弹回100多家,没有了“名分”的它们更是肆无忌惮地沦为名符其实的“私屠滥宰”,而“7.12”暴力抗法事件发生后,动检部门的执法力度也似乎凭添了诸多顾忌。一位在此其间参加过相关执法行动的媒体记者回忆,当时动检部门的行动出发与否“要看公安和记者是否到齐”。《时代商报》记者曾于2002年,就当时法库、康平、新民等地至沈阳的客车和货车上,普遍夹带私屠滥宰猪肉入沈的情况,采访过沈阳市商业局畜牧部门,但相关负责人无奈地表示,很少进行查处,“政府也管不过来”。

  其二是越来越多的市民发现,市场上的“长生肉”质量不升反降,问题猪肉的纠纷频见报端,而查来查去却是从肉联厂出来的猪。

  到2008年2月以前,情势已积重难返,“一把刀”与“长生牌”一样,已经名存实亡。据肉联厂内部统计,到该厂关闭前,生猪日屠宰量连五六十头都达不到,进入沈阳市场的猪肉几乎全部来自周边和外地屠宰厂,与“一把刀”政策的初衷正好颠倒。

  老牌国企的伤与痛

  为挽回颓势,2002年前后,肉联厂曾组织过沈阳市民前往参观,以期重树企业形象。“但这招儿也没能奏效,相反,却起了反作用。”徐书福说,当时就有市民看出,肉联厂既不参与生猪饲养,也不过问猪肉的市场销售环节,实际上,“长生牌”根本不是一个肉类品牌,而是一个只有空壳的“屠宰品牌”。

  外患内忧仍在加剧。

  2003年前后,“雨润”、“双汇”、“千禧鹤”等外地猪肉品牌陆续涌入业已放开的沈阳猪肉市场。“正是那时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让沈阳人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产、供、销一条龙的猪肉品牌。”上述媒体记者说。而肉联厂应对这一切的办法令人失望,“我们老职工听说,有一次厂里想在媒体上打广告,可报告递上去半年仍无音信。”徐书福认为,正是老国企的这种效率和惰性,使沈阳的许多本土品牌坐失良机。

  长久以来,肉联厂因循着猪贩收猪,送厂屠宰,猪贩再向外批发猪肉的老旧模式,猪贩实际上是屠宰企业的“上帝”。但这群“上帝”的感觉并不好。

  李强(应受访者要求化名)曾经是与肉联厂合作的最大猪贩,高峰时他委托肉联厂屠宰的生猪超过2000头/天,可在2002年,他却义无返顾地离开了肉联厂。“那里的服务实在是太差了,20元的屠费几乎没怎么降过,而且没有供我们休息的地方,冬夏我们都得在外面呆着。领导就更难见到,即使是十天半月见上一面,本想与他们商量点儿事,对方身上酒气却扑面而来。”李强说,他现在所在的屠宰厂,不但为他这样的“大主道”免费提休息的专用房间,而且收取的屠宰费只有15元,遇上行情不好,厂方还会在这个价格上再降些,“换成肉联厂,这些你想都别想。”

  最令李强难以容忍的是肉联厂多年形成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猪肉,猪贩的另一块收入是猪“下货”,但肉联厂屠宰完毕后,猪腰子、大肠等一部分“下货”要被工人无偿拿走。“这等于明抢,说明肉联厂的管理有大问题。”李强说,与肉联厂打了10多年交道,一点也没有享受到“上帝”的待遇。

  意识到问题又无力解决的肉联厂,曾于2005年未经招、投标,把大、小两条屠宰线中的大的承包给了几个大猪贩,以期借外力扭转局面。但3年时间,生猪及猪肉价格由波峰到谷底的折腾,到2007年下半年,承包屠宰线的猪贩全身而退,留下了一个更加破败的肉联厂。对此,沈阳市食品公司一位不愿具名的领导也认为,彼时的肉联厂已积弊太深,意欲回天“为时已晚”。

  眼下,无事可做的徐书福正打算到其弟徐继福蒸蒸日上的猪场打更,李强在奉其为上宾的屠宰厂里悠然地数着钞票,而他们身后,存活了54年的肉联厂则轰然倒地。唯有一地的瓦砾和变型的钢筋还在恋恋凝望着这座城市,以及这座城市里仍在上演的猪市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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