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公平的贸易
如果曾有什么贸易协议几乎算是成功了,那大概就是墨西哥、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贸易协议了。一九九四年制定的「北美自由贸易协议」(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简称NAFTA)创造了当时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它涵盖了3.76亿人口和将近九兆美元的GDP 。这个协议把全世界最富有的美国开放给了墨西哥。这两个国家拥有一段共同的(但也不全然是愉快的)历史。墨西哥移民到美国的人数极众,而美国很多地方都讲西班牙语;美国有很多产业,包括农业、制造业和非技术性服务业也都仰赖墨西哥劳工。大约有一千万墨西哥人(相当于十分之一墨西哥人口)合法或非法居留在美国 。很多到美国工作的墨西哥人,不是留了下来,就是与美国公民结了婚,养育下一代,如今甚至成了如加州、德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多数族群。即使在NAFTA制定之前,墨西哥和加拿大就已经是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美国人民最常造访的两个国家。美、墨两国经济和政治力量悬殊,紧密结合后自然产生了紧张。当墨西哥人抱怨着:「墨西哥,它距离上帝那么远,距离美国却那么近」,美国的每人平均所得是墨西哥的六倍,工资也高了六倍,加上墨西哥的高失业率,造成大批墨西哥偷渡客闯越边界,成千上万人冒着生命危险非法入境美国。南方边境有个贫穷又不安定的国家,并非美国之福,于是NAFTA的支持者希望这个协议能带动墨西哥经济,使这个充满艺术、历史与文化的国家能够迈向繁荣。然而相反的,十几年之后,NAFTA显然没有成功。虽然并没有像批评者预测的变成一场灾难,但也没有带来拥护者所宣称的那么多利益。贸易自由化的拥护者都认为这件事会带来空前繁荣。他们希望已开发国家开放市场,接纳开发中国家的出口物品,使这些国家的市场自由化,消除使资金、货物和服务无法自由流动的人为障碍,让全球化能创造奇迹。可是贸易自由化也是全球化最受争议的环节之一;很多人观察到那些声称是必要的代价,例如工资降低、失业率增高、国家丧失主权等,根本没换来那些原本期待会创造的提高效率、促进成长等目标。自由贸易没有成功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真的想做到自由贸易。事实上,以往的贸易协议既不自由又不公平,它们是不对称的合约,只要开发中国家开放市场,接受已开发国家的产品。很多巧妙但有效的贸易障碍仍大行其道,这种不对称的全球化使开发中国家处于劣势,而他们的处境比起在真正自由公平贸易下该有的景况要糟得多。可是,即使贸易协议做到了真正的自由公平,也不是所有国家都能蒙利(至少获利不是太多),而即使在获得利益的国家里,也不是所有人民都能利益均沾。先进工业国家往往很容易抓住开发中国家开放市场的商机,可是开发中国家却还有很多障碍有待克服。通常他们缺乏把货物送往市场的基本设施,也可能必须花费好几年时间,才能使货品达到已开发国家所要求的标准。这也是为什么二○○一年欧洲对全世界贫穷国家片面开放市场后,几乎没有促成任何新的后续交易。想实现贸易自由化促使交易热络的承诺,还需要很多条件。况且,贸易自由化会使国家更直接暴露在风险中,而开发中国家对于承受这种风险做的准备比较少。美国或欧洲的劳工担心一旦开放进口会丢了饭碗,可是这些国家的劳工有很强的社会福利支持他们;他们受的教育也让他们比较容易改行换业,通常他们也有银行存款和遣散费缓冲转职期间的经济状况。开发中国家的劳工却一样都没有。最后,就算真的促成了交易,也并非人人都是赢家。贸易自由化的理论(而且是在两种假设状况都存在时:一是有完全市场,二是有真正公平的自由化)只承诺国家能整体获益,也预测将会有输家。原则上,赢家可以补偿输家;但实务里这种情形却几乎从未发生。如果所有利益都流向金字塔尖端的阶层,那么贸易自由化就会导致富国中有贫民,甚至连中产阶级都可能备感压力。所以,如果自由化处理得不好,大多数人民的日子都可能更难过,然后他们会了解没有理由支持它。自由化并不只会引来特定利益团体的反弹,也会让一般公民身受其苦。可是世界不一定非如此不可。贸易自由化如果做得很公平,又有正确的评量标准和正确的政策,的确能帮助经济发展。我们在前两章已看到,全世界最成功的开发中国家就是透过贸易(出口)而成功的。问题在于:开发中国家得到的利益能否长期维持,又能否与所有人共享?我认为可以;可是要做到这一点,贸易自由化必须要有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管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