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从陕西与山西交界处的波涛汹涌、震耳欲聋、闻名遐迩的黄河壶口瀑布东行，依旧是蜿蜒的山岭，崎岖的山路，葱茏的山林。本以为从壶口瀑布到山西省临汾市——看地图距离十分近——用不到几个小时。我们开始便慢慢地走。时常还停下来悠闲地站在山岗啸叫，听大山的回音；采撷路边挂着露水的野花，摄取她的芬芳；摘取清香的槐花，咀嚼着不曾在城市里体味到的洁净；即便莽莽的森林显得幽深恐怖，野蛮的雨丝丝毫不留情面地穿透我们的头发和衣服，我们仍然很乐意领略这别具一格的野外风情。 由于雾蒙蒙的阴天一直下着凉丝丝的小雨，路面格外泥泞。而且让我们害怕的是，前方的路越来越艰险，刚才山体还有和缓的土坡，现在全部成了陡峭的石疙瘩。何况天色渐渐地阴暗下来。我们也开始担心了。满以为天黑之前可以到达临汾，谁知刚一出吉县就天黑了。 走很远才遇到一辆车，几乎都是越野吉普车。也只有这样车胎宽的车在山区行驶得平稳。我们看着车越来越少，见到的人也越来越稀。心里更加忐忑不安起来。直至黑色笼罩了四周，十多分钟才碰到一辆车，我们甚至有些惧怕未知而黑黝黝的夜色。谁敢保证黑夜里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雨越下越大，直至雨刷刷过去以后，挡风玻璃瞬间又扑上一层雨水，模糊了我们的眼睛。司机特别谨慎着车辆。我们心情也和他一样紧张。后面跟上一辆车，我们提醒司机稍微压了下车速，它迅速超了过去。大概他们熟悉这条山路，才会这么超车。究竟下面是黑洞洞的悬崖。我想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转了一个弯儿，怎么也没想到的场面发生了。 好大的雾，能见度连五米都不到。前面的车也降低了车速。我们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但是又不敢太近，怕它出事了，我们没有反应的时间。于是与它拉开了几米距离。这条山路特别奇怪：在县城或乡村边缘还有隔离桩，在这里格外危险的地方却见不到一个。拐弯或刹车只能以前面的车或者将路边的草丛当做参照物。此时，一路上幽默的司机也不调侃了。我们不必司机提醒也仔细盯着前面。六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路面，大家屏住呼吸，只听见啪嗒啪嗒的雨珠拍打在车身的声音。看到前方需要拐弯的地方，都异口同声严肃而小声地提醒着司机。车厢里凝聚着紧张空气。在这个危险的时刻，好象我们已经忘记了生活仇怨，忘记了烦恼，忘记了是是非非；心里想着就是多一个朋友多一份力量，只有互相安慰、信任同心协力才可以共度险关。虽然这个例子很极端，信任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才显示出来。但由此也可以看到除了左右我们的怀疑恩怨，我们还是需要互相帮助、信任，这样迎接更大的挑战就有了社会资本。我们在黑暗里穿行很久，具体时间我已经不记得了。厚厚的浓雾才逐渐淡化了一些。我们才敢对司机开玩笑说，我们把性命都交给你了。对你多么信任。司机说：我也信任你们啊，你们没有捣乱。不然咱们就玩完了。 我回家以后阅读了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 ）的著作《信任：社会美德与创造经济繁荣》，更觉得社会发展很需要信任这种美德。福山在他的新著作《大分裂：人类的本性和社会秩序的重建》中，也将信任危机作为社会失序的重要部分进行阐述。可想而知社会秩序的重建多么需要信任。虽然福山是以西方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但是如果我们从国内这几年的社会现状也看到重建信任对我们的生活何其重要。 只要我们看一下近几年的混乱状况，也很容易发现作为社会资本基本构成的信任资本在快速流失：离婚、私生子增多；暴力犯罪和经济犯罪的与日俱增；防盗门窗、保安、警察越来越多；行贿受贿屡屡发生；毒大米、假农药、假药、假酒、假烟、假文凭、假证件、假钞票搞得老百姓怨声载道；坑农害农使得农民痛骂不已；商业欺诈使人们作生意不敢要支票，只好现金交易；学者教授抄袭屡见不鲜；传统道德观念和社会秩序逐渐失衡；人们的信任半径由合作伙伴、朋友、同事、亲属甚至缩小到直系亲属；商业伙伴与上下级、朋友间好象除了欺骗便是利用；虽然很多人在口头上提倡信任，实际却做不到了。无数的惨痛教训也告诉人们，防备着别人的欺诈，不要相信别人的承诺。警惕着对方可能出现的异常举动成为人们的主要社会生活内容。或者采取以牙还牙的态度制造着新的不信任。“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成为人们的信条。 福山说：“大致从6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期的这个阶段，大多数工业化世界里的社会状况严重恶化，犯罪和社会动乱开始上升，使得世界上最富有的社会的城市中心几乎变成了不适合于人们居住的地方。作为维系社会制度亲属关系两百年来一直在衰落，其衰落速度在20世纪后半叶急剧加快”。（《大分裂》P5）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国门大开，资本主义工业化和信息化的接连冲击，信任资本也和西方一样逐渐失落了。我们只要观察改革开放以后，便会发现信任资本流失在加剧，既有的社会秩序和道德价值观念被资本主义带来的崇尚摆脱社会束缚的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观念冲击得支离破碎。性解放、妇女解放运动、女权主义、经济利益第一已经成为不宣的事实。代之以行的是极端的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与惟利是图。 “道德价值观念和社会准则并非只是对个人选择的专横约束，而是任何一种合作式企业的先决条件。”（《大分裂》P15）但破坏性极大的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摆脱社会秩序、传统价值观念束缚的同时也带来了对社会的不负责任。而崇尚多样化的人们关系也不再那么密切，变得格外紧张。“作为现代社会基本德行的个人主义开始发生变化，从自由人的那种骄傲自负变为一种封闭的自私思想，最大限度地发展个人自由，而不考虑对他人承担的义务，这种自私思想已成为一种目标。”（《大分裂》P55）人们不再互相帮助，遵守社会秩序和道德约束，社会秩序和传统美德遭到严重破坏。信任危机每况愈下如今已经成为急待解决的社会问题。 但并非信任资本破坏殆尽；工业化和信息化也是有破有立，进行着“创造性破坏”。企业的“三角债”虽然很多无法收回，但是如果有深厚的交情就比较容易收回；我在调查企业运作情况的时候，也发现维系在企业间的“老朋友”合作关系。而其他竞争者就很难做“第三者”插足的角色；前几年开展目前仍在实施的“百城万店无假货”，成为“童叟无欺”的现代版；维系人们信任的关系不过由传统道德转为商业道德。信任的重建与破坏一样在悄然之中进行着。虽然西方现代化的崇尚个人主义的自由，但并非就不要任何信任存在。企业信誉也需要秩序与道德系统来维护。也必须建立起有限的信任机制。他们也不可能惟利是图，为了更好的发展也需要合作、信任。事实上我们在这方面也有前车之鉴。 目前由于商务交往的逐渐增多，商家吃过作假的亏，已经开始注重商业信誉，人们也很容易看到信任系统正在重建。表现最为明显的可以拿浙江温州鞋为例：温州的鞋有段时间在国内占领很大的市场，以至供不应求，某些商家就在利益的驱动下制造伪劣产品，直至人们看到温州皮鞋都不敢买，温州的皮鞋因此滞销。同时温州的城市形象也受到影响。面对这样尴尬局面，温州人发现了症结所在，于是在温州严厉打击伪劣产品，产品质量有所上升。市场前景由此发生转变。温州人赢得了新的商机和人们的信任。而作为中国文化传统发源地和保存地的河南，近来也深受信任危机其害。河南人由于历史文化的原因，中国人的诸多缺点都保留在他们身上。而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的浮夸风更使河南人名誉扫地。河南作为一个农业大省，人口众多，耕地紧张受到工商业冲击外出打工、乞讨、算卦的甚多。而他们很多并非靠勤劳致富，而是坑蒙拐骗偷，使河南人的形象受到极大损失。在这种情况下，河南人想着必须尽快改善形象，以引进资金促进经济发展，树立河南人的新形象。近几年人们已经被信任失序折磨得筋疲力尽。目前从民间到官方也在呼吁加强信任美德重建，建设互相信任的文明社会。 “一个国家的福利以及它参与竞争的能力取决于一个普遍的文化特性，即社会本身的信任程度”。（《信任》P8）在目前全球化日益为人们接受的情况下，缺乏信任不但无法赢得市场，经济发展滞后，也无法在国际社会立足。国际交流的增多，尤其信息化经济时代的来临，信任在虚拟空间，注重信任建构变得格外重要。人与人之间也需要以信任为基础的团结协作来迎接竞争。而中国商人在俄罗斯因买伪劣产品也吃过得不到信任的亏。现代社会透明度越来越高，如果我们不能赢得信任，那么我们的竞争能力必然受损，信任资本的流失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同时，如果我们不及时调整以家庭成员为半径的信任关系，吸引更多的人才参与进来，“不拘一格降人材”，在国际竞争过程中也很难立于不败之地。 信任不但可以促进经济资本的积累，同时也是社会资本的主要部分。如果将我们平时的工作关系做一下研究，也很容易察觉如果没有人们之间的信任，很多事情也就办不成或者办不好。怀疑使得人们共事束手束脚延误时机，如果没有互相信任的支撑，将我们的事业建立在互相信任之上，即便好事也很可能办做坏事。何况人们在生活或者商务活动往来中还是愿意与值得信任的人打交道与开展合作。靠欺骗可以在一个问题上或一件事情上占便宜，人们与之产生再次联系的可能性就变得微乎其微。
虽然以上的分析注重利己主义，不过事实是，人们即便在现代社会也并非只是利己为目的，他有超功利性、利他性。合作的目的也并非只为经济利益考虑，虽然经济利益是生活的重要组成。就拿我们这次旅游来说，我们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司机。这是我们对他的信任。而他也需要我们的安慰，得以安心谨慎驾驶。而在深山老林，作为人类在危机四伏的时候很需要朋友，需要帮助，需要友爱，需要安慰，这时我们彼此也最需要互相信任。我回来以后，提起来在黑黢黢的夜里那体现信任的一幕，还回味不已，倍感欣慰。原来我们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如今也变得更加亲密，联系也越来越多。因为从此之后，我发觉，人们不只是在危险时刻需要信任，在日常也需要，这样就生活得愉快、轻松得多；以心换心，互相信任，工作就容易做。 2002.7.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