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系列专题：直面金融危机
发端于2007年的美国次贷危机进入2008年后，愈演愈烈，逐步演化成全面的美国金融危机，以及全球性金融危机。与此同时，危机从金融领域向实体经济领域渗透，特是进入2008年下半年，主要发达经济体以及中国经济以惊人的速度下滑。尽管美国、欧盟、日本等发达经济体不断出台救助措施和经济刺激方案，中国政府也及时调整宏观经济政策，并推出了四万亿元投资等一系列扩大内需的政策措施，但是目前来看，经济下滑的势头仍未止住。人们对经济前景的信心也仍然不足。
一、2009年世界经济不容乐观
1．主要发达国家的经济已经处于衰退状态。
根据美国政府公布最新数据，2008年第三季度美国GDP折合成年率下降0.5%，这是自从2001年“98226;11”事件导致2001年第三季度下降1.4%以来美国GDP的最差表现。华尔街经济学家普遍预计，美国第四季度GDP可能出现多达2%到4%的负增长。美国界定经济是否衰退的权威机构——美国全国经济研究局（NBER）2008年12月初宣布，美国经济自2007年12月开始陷入衰退。该机构在被问到此次衰退将持续多久时，说他们对此没有预测（The committee does not forecast.）。
欧盟在12月初发表报告称，欧元区15国于今年第三季出现正式经济衰退。这是近10年欧元区首次陷入经济衰退。
根据日本内阁府公布的最新统计数据，日本第三季度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按年率计算下滑1.8%，连续两个季度出现下滑，日本经济７年后重现衰退。
2．全球经济的前景被看淡。
随着主要发达国家实体经济纷纷陷入衰退，全球经济的前景被看淡。
2008年12月初，世界银行在最新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中，本年度第二次下调了对全球经济的预期。根据该报告的预测，2009年全球经济增速将从2008年的2.5%放缓至0.9%，为该行自1970年起记录该数据以来的最小增幅。报告预测, 发达国家2008年和2009年的经济增速分别为0.1％和负0.1%，其中：欧元区、日本和美国2008年的增长速度分别为1.1%、0.5%和1.4%，明显低于上年的2.6%、2.1%和2.0%，而2009年三大经济体将分别出现0.6%、0.1%和0.5%的负增长。该报告预测，发展中国家2008年和2009年的经济增速也将分别放缓至6.3%和4.5%，低于2007年的7.9%。该报告认为，此次世界经济放缓程度甚至比20世纪90年代末亚洲金融危机和本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裂时更为严重。但是相对来说，发展中国家仍将是全球经济增长的发动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最新报告认为，当前的金融动荡是“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将导致全球经济急剧下滑，比人们所预期的还要糟。2009年年底有可能回升。”报告预测全球经济增长将放缓，全球经济增长率将由2007年的5.0%降低到2008年的3.9%，2009年可能降低到3.0%。该报告预测，美国经济2008年增长为1.6%，2009年下降到0.1%；欧元区经济2008年增长约为1.3%，2009年下降到0.2%；德国经济2008年增长为1.8%，2009年增长为零；法国经济2008年和2009年的增长分别为0.8%和0.2%；英国经济2008年增长为1.0%，2009年为负增长0.1%；日本经济2008年增长0.7%，2009年为0.5%。
联合国最近在多哈发表了《2009年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该报告预测，随着金融危机的不断加深，2009年全球经济增速将会从2008年的2.5%大幅放缓至1%。
根据2008年11月经合组织（OECD）发布的《经济展望报告》，2009年经合组织成员国经济将会出现0.3%的负增长，其中美国经济将下降0.9%，欧元区下降0.6%，日本下降0.1%，英国下降1.1%。该报告认为，经合组织成员国经济将从2009年下半年开始恢复增长，2010年经济增速将达到1.5%。
3．美国经济明年将继续衰退。
无论是预测美国经济呈现“V”型还是“U”型走势，当前对美国经济前景多持悲观态度。当然，也并非全部坏消息。候任总统奥巴马当前在财经官员上的布局以及可能采取的经济政策，给了人们更多期待。
当前美国的金融海啸作为大危机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和经济危机，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必然是非常严重的。目前来看，由于失业率上升、居民收入下降，美国居民的消费已经并将继续受到严重影响，从而必然掣肘美国经济的复苏。据美国商务部公布的最新数据，2008年10月份美国个人消费开支下降1%，是2001年9月份以来的最大降幅。通过历史回顾，我们发现1949以来美国经济最低增长发生在1983年，为负增长1.93%，连续两年为负增长仅出现过一次，即1974和1975年，分别为-0.50%和-0.18%（参见图1）。针对此次衰退，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的经济学家、哈佛大学教授杰弗里8226;弗兰克尔表示“经济衰退明显不会在几个月时间里结束”。美国将有可能出现大萧条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经济衰退。
明年美国经济还会面临因总统换届而可能存在的政治周期。受制于能够获得的数据，我们仅能获得1999年以来的美国GDP季度增长的数据。小布什继任总统时，美国经济正在遭受网络泡沫危机。在小布什任期内的第一年，美国各季的经济增长不仅比上年大幅下滑，同时也是逐季下滑，第四季度仅实现增长0.23%，直到第二年一季度才开始复苏，呈现为明显的“V”型走势（参见图2）。
基于以上两方面的考虑，既然是美国1929年大危机以来遭受的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那么当前美国经济的下滑也有可能是最严重的，乐观的估计是2009年三季度或四季度触底，即使是“V” 型走势，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到正常水平，直到2010年、甚至2011年才有可能走出低谷。
二、世界经济放缓对中国经济影响巨大
1．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对外需依赖严重。
1994年实行人民币汇率并轨以来，我国的经济增长愈发地依赖外需。特别是最近3年，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都在两成左右，为近10年的最高水平。如果没有净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最近三年的经济增长速度不可能比此前几年更高，而是大体会维持在9%左右。随着贸易顺差的不断扩大，净出口在我国GDP的比重也不断提高，到2007年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的8.9%（见表1），到了一种无法持续的地步和程度。
其实，世界经济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不仅限于净出口对我国GDP的拉动，而是相当全面的。我国的出口依存度已经高达37%（2007年）。我国出口的持续快速增长，拉动了出口部门的投资增加，带动了大批就业从而间接拉动消费，贡献了大量的税收，因此，其对经济的贡献远远不止于净出口对于GDP这样简单。当然这也就决定了，如果出口以及净出口出现负增长，它不仅会直接掣肘经济的增长，也会通过投资、消费等间接渠道（以所谓乘数效应）放大对经济的不利影响。
说明：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是净出口的增量与支出法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之比；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是国内生产增长速度与净出口贡献率的乘积。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摘要2008》，中国统计出版社2008年5月。
2．发达国家以及世界经济衰退对我国经济的不良影响正在显现。
2007年下半年时，面对欣欣向荣的中国经济，很多经济学家还认为中国经济已经与美国经济“脱钩”（decoupling），能够不受美国经济下滑的影响而继续保持快速增长。如今过去还不到一年，无论是学术界还是经济界似乎早已经将这个词忘记，这说明中国经济与美国经济、与世界经济还难以“脱钩”，尽管可能在周期上存在一定的错位和差异，但是如果美国经济不景气、世界经济不景气，中国经济注定也难以独善其身。
据最新海关统计，2008年1-11月全国进出口总值为23783.7亿美元，同比增长20.9%，其中：出口13171.6亿美元，增长19.3%；进口10612.1亿美元，增长22.8%。然而，11月当月进出口值则双双出现下降，出口1149.9亿美元，下降2.2%；进口749亿美元，下降17.9%。
数据也表明，中国经济正在随着世界经济的放缓而放缓。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2008年3季度我国GDP仅为9.0%，比上季度增速回落1.1个百分点，同比则回落3.2个百分点据预测，受制于国际和国内经济下滑，我国第4季度的GDP增速很可能会下降到7%以内。
3．2009年我国出口及净出口可能出现双下降，净出口将成为拖累经济增长的因素。
根据世界银行的最新预测，2009年的全球贸易量将自1982年以来首次出现萎缩，降幅可能会达到2.1%。而从我国的情况看，2008年11月出现的出口额下降可能仅仅是个开始，预计2009年全年出口将出现净下降。尽管我国政府已经出台了诸如提高出口退税率、增加对出口企业的信贷支持、稳定汇率等措施来力保出口增长，受制于发达国家经济的衰退和世界经济的下滑所导致的外需下滑，2009年我国出口要实现正增长几乎是不可能的。根据我国海关的最新统计，2008年11月，我国对美国出口同比下降6.1%。这表明，美国经济衰退同样会减少对我国出口商品的需求。据测算，在过去几年里，美国GDP每增长1%，我国对美国的出口就会增长7%。如果这一弹性同样适用于衰退，那么，2009年对美国出口出现净下降将是不可避免的，降幅大约会在5-10%。
2008年前11个月，我国已经实现贸易顺差2559.5亿美元，全年将超过上年的2622亿美元达到甚至超过2800亿美元。单从美元金额看，尽管贸易顺差的增速大幅回落，但仍然保持了一定的增长。但是如果按照人民币测算，考虑到今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大幅升值，2008年我国净出口对GDP增长的拉动将几乎为零，甚至为负。
我们预测，2009年我国的贸易顺差有可能回落到2000亿美元以内，主要是基于在世界经济衰退的情况下，我国的加工贸易顺差将下降。当前，我国加工贸易部门已经出现的就业人数减少仍将会持续，加工贸易的顺差将因此大幅减少，而加工贸易顺差占了我国总贸易顺差95%（2007年）。此外，考虑到明年我国经济增长相对来说仍然较高，特别是我国政府出台的一系列增加投资的刺激措施会增加对国外技术设备、重要原材料的需求，一般贸易顺差会缩小。尽管我国贸易顺差的局面仍将持续，但是考虑到2009年净出口将减少，净出口反而会成为拖累经济增长的力量。
三、我国GDP增速有可能比亚洲金融危机期间还要低
“保八争九”已经被看作是2009年我国经济增长的目标。根据国内外的形势发展变化，我国政府及时把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调整为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果断调整策组合，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并推出了一系列进一步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增长的政策措施。但是经济能否实现平稳较快增长呢？
1．居民消费受制于收入增长以及就业前景可能难以持续。
据统计，2008年1-11月，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21.9%，11月份单月同比增长20.8%，尽管月度增幅比上月有所回落，但是仅回落了1.2多个百分点，如果考虑到物价变动的影响，不仅没有回落，反而是略有上升。在当前几乎所有主要数据大幅回落的情况下，消费确实成为了难得的亮点。不过，2009年我国居民消费却很难保持这种快速增长的势头。居民收入是居民消费的基础，如果收入增长受阻，消费的后劲就不足。据统计，今年上半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8065元，同比增长14.4%，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6.3%；农村居民人均现金收入2528元，增长19.8%，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10.3%。预计下半年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速不可能比上半年更好。居民实际收入增长低于同期GDP增速，也低于消费的实际增长，这不利于消费的持续快速增长。此外，受经济不景气影响，居民对就业的前景也不乐观，对失业的担心就会加大，预防性储蓄会增加，从而影响消费支出。
居民对未来的消费信心已经大大折扣。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08年10月的消费者信心指数为92.4，已是连续4个月下滑；消费者预期指数为94.2，比上年同期的99.2大幅下挫5个点。居民消费信心的不足将直接制约居民的消费支出。
2．“四万亿”投资对GDP的拉动效应较有限。
在当前出台的众多经济刺激措施中，四万亿投资显然是最醒目和最被看重的。在经济低迷时，增加投资被视为最快捷有效的刺激措施。然而，具体分析就会发现，这四万亿元的投资并非纯粹的增量，也并非是全部财政投入。
首先，这四万亿元投资并非全部是财政投资。根据有关部门负责人的解释，中央财政大约仅投入1.18万亿元，其余资金来自社会和银行信贷。其实从十项扩大内需的措施来看，铁路、公路、机场、环保等部分项目因为能够产生良好的收益，可以完全靠社会投入来完成，基本无需财政投入。将1万多亿的财政投资分摊在未来两年内，它对经济的拉动效应相对较小。
其次，也应该看到这四万亿投资并非是纯粹的增量。即使不出台这些经济刺激措施，一些投资项目也会实施，当然，投资的规模要小些而已。从有关部门提供的资料来看，2008年完成的铁路投资在3500亿元，计划明年完成的投资为6000亿元，从增量上来看仅仅只有1500亿元。大体来看，这四万亿投资中属于增量的部分可能只有三分之一。如此看来，属于新增的财政投入就更打折扣。
此外，如果进一步考虑到当前我国的经济规模来看，四万亿投资所占的比重并不大。2007年我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已经接近25万亿元（按照支出法核算，是26.18万亿元），2008年的规模将超过28万亿元，有望达到30万亿元（现价）。如果四万亿元投资每年完成2万亿元，它在GDP的比重约在6-7%左右。如果考虑属于纯新增部分只有三分之一，它在GDP中的比重只有2%左右，对经济的拉动能力大大减弱。
3．2009年财政收入可能出现的下滑将制约出台进一步的经济刺激措施。
2009年我国财政收入很可能下降，而不是增长。财政收入下降的势头已经显现。根据财政部公布的数据，尽管2008年前11个月，我国财政收入实现了同比增长20.5%，但是10月和11月当月财政收入分别去上年同期下降0.3%和3.1%。通观2009年的情况，由于过多的减税因素，我国已经连续多年出现的财政收入大幅增长很有可能发生逆转。首先，2009年全面实行增值税改革，据分析此项改革将减少税收收入约1230亿元；其次，个人所得税可能受起征点可能再次上调，由目前的2000元提高到3000元，受到经济下滑的影响，工资水平不仅难有提高甚至会出现下降，在提高个税起征点后必然减少国家的个税收入；三是国家企业所得税收入也可能出现下降。根据wind数据库的统计，2008年前三季度我国全部1601家A股上市公司共实现利润（归属母公司股东的利润，下同）合计7795.95亿元，同比增长仅为7.74%。同期14家上市银行的利润合计3314.63亿元，同比增加1138.96亿元，同比增长51.89%。如果扣除上市银行，2008年前三季度我国全部1587家A股上市公司实现的利润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净减少579.20亿元，降幅为11.45%。目前，普遍预测2009年我国企业利润将比2008年出现下降，而不是增加。四是自2008年8月以来，我国已经连续三次上调出口退税率，这将增加对出口企业的退税额，对国家财政收入来说是减项。此外，2008年实行的证券交易印花税改革、减免房地产交易环节方面的税负等都构成国家税收的减少。毫无疑问，国家财政收入的减少将直接制约财政支出的增长，制约国家出台进一步的经济刺激措施。
当然，当前我国的财政赤字规模与国际上多数国家相比还很低，有很大的发债空间。不过目前从已获得消息来看，2009年中央财政预算赤字只有5000亿元，尽管比2008年增加3200亿元，但是这一金额相对于可能出现的财政收入减少、以及能够对经济产生的拉动效应来看，规模显然过小。
4．从历史数据来看，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我国GDP增速曾连续两年低于8%。
在此，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过去三十年我国经济增长的历史，特别是亚洲金融危机时的中国经济增长情况。亚洲金融危机发生后，我国经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局面，当时我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积极应对，但是1998年和1999年我国经济连续两年增幅在8%以下，分别为7.8%和7.6%（参见图3）。从国际经济环境来看，今天我国经济面临的境况比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我国对外世界经济的依存度反而是更深。前面已经分析，如果不是过去几年里我国净出口持续的快速增长，我国GDP的增速也就大致维持在9%左右。因为我国经济中的有相当一部份投资和就业是发生在外向型经济部门，受到发达国家以及全球经济的低迷的冲击和影响，这些部门的投资会大幅缩水，就业也会相应减少。仅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国经济增长放缓的程度就不会很小。
四、政策建议
1．加大关系民生的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投资。
当前推出的四万亿投资项目从对经济的拉动效应来看，规模偏小。尽管各地也推出了一些投资项目，但是基于地方财力和融资的限制，这些项目很难落到实处。而从我国各地的发展来看，有很多中小城市的基础设施非常落后，亟需大量的投入，包括改造城市给排水和燃气管网、道路、桥梁、以及其他公共设施等。然而，单靠这些城市自身的能力，尤其我国不允许地方政府发行市政债，它们在短时间很难有这么多投入的。这就需要中央政府采取一定的倾斜措施，加大对这些城市的投入。当前增加这方面的投资和投入，从短期看，能拉动经济增长，而从长远看，则有利于我国实现和推进城市化，提高我国居民的生活水平和消费升级。
2．以此为契机，转变经济增长模式，切实让消费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力军。
我国的经济增长过渡依赖投资和外需，消费明显不足。过去五年里，最终消费支出占GDP比重连续低于40%。也正是这种增长模式，才导致了今天我们是如此受世界经济环境的影响。此外，过度的依赖外需还易受制于人，必须看别国的脸色。从消费占比来看，我国经济增长已经到了不可持续的地步。制约我国居民消费有两大方面的原因：一是劳动收入在国民收入中的比重偏低，收入过多地向资本、土地、企业管理层、税收等倾斜；二是本应由政府免费提供的公共品变为由私人承担，居民不得不进行预防性储蓄，降低了当期消费。从当前我国的财政实力来看，对于当前的经济衰退，不能仅靠投资来拉动和实现，更应该从长远的角度，通过减少居民在医疗、教育、养老等方面的负担来真正启动居民的消费，让消费真正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的不竭动力，让居民真正享受到经济增长的福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