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文化 “流动性”究竟何谓



注:由于通货膨胀的呈现,“流动性”成为热门话题。可在七嘴八舌当中,却没有对流动性的一个准确说法。本文突破学科壁垒,提出流动性是一个社会系统偏离稳定而长期的博弈的指标,从财经或投资上讲,流动性过剩反映着一个经济系统缺乏价值投资,投机盛行——用非财经话语讲,就是暴力泛起。更深一层,从社会学上讲,流动性过剩是一个社会的价值观混乱、未定型、非理性的反映。

 

 

第一次思考“流动性(Liquidity )”和“流动性过剩(Excess Liquidity)”,是在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2007年3月2日举办的第330次双周论坛上,那一次由澳大利亚华人学者盛宇明教授主讲《低收入阶层收入增长滞后:当前经济基本矛盾的制度根源和对策》。

 

盛教授对低收入阶层收入增长滞后作了比较系统的分析,并且还谈到了全球化对低收入阶层收入增长的不利影响,尤其是她在讲演中反复谈到的“流动性”激起我的兴趣与思考。坦白地说,当时我还没怎么关注宏观经济,但由于工作需要,已开始接触。“流动性”的说法让我感觉特别新鲜,几乎是一道亮光划过心中:西方经济学还有这玩意?

 

因为“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存在“流动性”的论述,平天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人的“流动性”问题,并提出一个非常保守甚至看起来十分倒退的理念:流寇,流寇,流则为寇,一个人最好一生都呆在他的老窝里,始终坚守“窝里斗”,窝里斗是社会和谐的根本保证。(详情参阅《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第213—219页、第255—258页)

 

正是对“流动性”强烈的新鲜劲,当时发了言。大意是说,“流动性”抓着了点,解决低收入增长滞后的问题,特别是资本对劳动的优势问题,要在“流动性”上用功夫,挖深,挖透。并从基本理论层面提出:所谓“流动性”,反映的是一个系统对稳定而长期的博弈的偏离。在场的专家学者们几乎都认为我跑了题,发言被打断。

近一段时间以来,随着通货膨胀的呈现——8月13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7月份CPI(消费价格指数)同比上升5.6%,是自1997年2月以来的最高点—— “流动性”和“流动性过剩”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财经界更是高谈阔论,几乎无人不喙。可究竟什么是流动性和流动性过剩,财经界,乃至经济学界,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就像在学术上大行其道的其他概念一样,“百姓日用而不知”。

 

顾名思义,流动性是固定性的反面,就是易搬移,易迁徙,易换手,摩擦小。这是最广义的流动性,指的是某商品对其他商品实现交易的难易程度。比如在股票市场,某股票难以脱手,我们就会说该股票流动性太差。再比如存钱时的活期与定期,相比于活期,定期就是要降低一个人对某笔钱的自由操控,实际上也就是在降低流动性。据称,经济学大师凯恩斯说过,利息就是在一定时期内对流动性放弃的一个报酬。这是非常有道理的。

 

最广义的流动性并不常用,平常我们说流动性时,多是狭义的,特指货币现象。这不仅因为货币也被约定俗成地认为是一种商品,更因为货币是最具流动性的,原则上,它能在任何时候都转化为任何商品。事实上,货币之所以被发明,就是为了度量,就是为了流通,完全可以说货币的本质就在于流动性。

 

正因为流动性特指货币现象,财经界谈论流动性,多是就货币论货币,常从M1(狭义货币)、M2 (广义货币)来判断流动性的情势,有时候还用到M3——一个在M2基础上再宽广地加上证券的货币扩张指标。也正因为这一点,流动性过剩常常被解释为实际货币存量对预期均衡水平的偏离,简单地说,就是资金充裕,社会上流通的钱多,银行存放的钱多,居民手头的钱多。

 

可问题是:资金充裕,银子多多,明明白白的大好事,而流动性过剩却被国家金融体系乃至全球金融市场视为麻烦一桩,各国央行为之头疼呢?这个反差有点大,正如青年学者郭宇宽先生所当头棒喝的:“流动性何以成了坏东西呢?”

 

有经济学家曾提出一种解释:钱犹水也!没有水,就没有生命;但水太多,就是洪水猛兽。没有钱,就没有商业;但钱太多,也是洪水猛兽。这个类比看似有理,但并不说明问题,或者说有些简单化,比方讲:太多的钱为什么就是洪水猛兽呢?

真正要解释流动性的问题,可能要回到货币的本质。什么是货币?既有的经济学认为货币是一种商品,这是值得商榷的,因为商品都不依赖其他商品而成为商品,而货币原则上是商品交换的中介,如果说是商品,就必须依赖于其他商品。但把货币作为一种特殊商品来处理,也未尝不可,既然货币可兑换任何商品,为什么就不能说是商品呢?

 

列宁同志说得好:“凡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看到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商品交换商品)的地方,马克思都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揭示货币的本质,必须回到人与人的关系层面。在工商社会,货币实质上是一种社会力量,一种建构和影响人与人的关系的社会力量,一种可以主导乃至控制人的需求满足的社会力量。如果货币不是一种社会力量,不能够对人施加影响,做不到“有钱可使鬼推魔”,货币不过就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而已,交给“老鼠的牙齿”也不讨好。

 

从社会力量的角度,流动性过剩的问题或许就迎刃而解。事实上,流动性过剩不仅是一个财经问题,也是一个社会问题。据说经济学大师曼瑟·奥尔森在论国家的起源时曾受启发于这样一个故事:

 

一群人,不务正业,专门从事抢劫,可称之为土匪。他们先是流动抢劫,从乡村到城镇,抢一阵子就换一个地方。日子过得虽然有滋有味,但风险太大,随时有被受害人致残或被官府捉拿处死的危险,劫匪们已经失散好几个兄弟,心底里也渴望能够稳定下来。

 何谓文化 “流动性”究竟何谓

 

后来,他们在流动的抢劫中发现了一座高山,算得上一块风水宝地,山下有大片良田,山上有居住环境,还有一个风光旖旎的湖泊。于是劫匪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白天下山抢劫,晚上在山上休养,一度过得非常逍遥。但不久,劫匪们发现山下的居民都搬走了,良田大片抛荒,他们不得不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境。

 

在这种情况下,劫匪们围坐在一起,共商大计,最后他们决定以税代抢。第二天就派人与山下的居民约定,他们以后不搞抢劫了,而是代收保护费:养牛一只,月缴五角;养猪一只,月缴三角;种稻一亩,秋收后缴谷一斗……收这些费的目的是保护居民们的正常劳动生活和生命财产安全。如果有内部抢劫发生,他们负责惩办;如果有外来抢劫发生,他们负责追击。

 

这就是“流则为寇,坐则为王”,坐还是流,乃判断一种力量走向理性还是暴虐的关键。货币或资本当然不是烧杀抢掠的武装力量,而是和平的工商力量。但从投机获取暴利来讲,游资与流寇多有异曲同工之妙。流动性过剩其实就是力量的浮躁,反映着一个社会系统对稳定而长期的博弈的偏离。

从财经或投资上讲,流动性过剩反映的是一个经济系统缺乏价值投资,投机盛行——用非财经话语讲,就是暴力泛起。更深一层,从社会学上讲,流动性过剩是一个社会的价值观混乱、未定型、非理性的反映。

 

一个社会系统要防止流动性泛滥,必须大力鼓励各方力量安营扎寨,水泊梁山,进行稳定而长期的博弈——价值投资。从已有经验看,成熟的资本市场,多是机构投资者在参与,也就是说,资本在各个机构水泊梁山,不轻举妄动。相反,不成熟的资本市场,多是散兵游勇在主导,资本没有安营扎寨,多流动“抢劫”——投机。

 

今年前五月的股市飙红,最明显地反映出这一点。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历史数据显示,今年前五个月的月平均开户数就达到了424.4万户,跟去年相比增加近10倍,4、5两月的新增开户总数都超过去年全年,其中4月30日一天就新增108.4万户,创历史新高。数据并进一步显示,在沪深两市账户总数中,个人账户为9984.69万户,机构账户为42.67万户,个人账户占总数的99.57%。散兵游勇如此之众,流动性过剩可想而知,“非理性繁荣”可想而知。

 

流动性过剩反映的一个社会系统对稳定而长期的博弈的偏离,从这一条最高原理出发,我们可以得到两个关于流动性的重要结论:

 

第一个:流动性过剩的本质是投机过度。

 

流动性过剩绝非简单的资金充裕,资金充裕只是流动性过剩的重要前提,投机过度才是流动性过剩的本质特征;从这一意义上讲,流动性过剩有点像股市里面的换手率过高。即使资金不太充裕,但如果投机盛行,流动性过剩也是可能的。另一方面,虽然资金十分充裕,但如果不投机出击——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因为资本的血性就在于逐利——流动性过剩也可以不出现。

 

第二个:流动性过剩极其可能重创全球资本主义(没有意识形态含义)。

 

在农业文明时代,人与人的关系相对稳定,人与人之间自然会尽可能地进行价值投资和价值博弈。但在工商文明时代,人与人的关系日趋流动,因为工商文明就是靠流动和交换而发展,流动性过剩构成其基本动力,甚至可以这样说:工商文明就是流动性文明。

这正是资本对劳动具有优势的原因所在,工商文明依赖于资本的积累和扩张,资本它的排头兵,它大大地鼓励和奖励资本。也正因为工商文明就是流动性文明,人与人的关系日趋流动,一切最后都化归为货币关系,正如《共产党宣言》所讲:资本主义撕下温情脉脉的面纱,把一切变成冷冰冰的算计。

 

如果说在过去,资本还与实体经济紧密相关甚至融为一体的话,但在金融化和全球化的当今,资本市场相当大程度上已虚脱于实体经济,压根儿不再是“一分钱一分货”的阶段。麦肯锡全球研究院最近估计,全球金融资产已经比全球GDP高出3倍多,3倍于1980年的比率,二战后的全球金融资产总值仅比全球GDP高出2/3。

 

平心而论,工商文明原本流动性文明,一定的投机原本常态。但资本市场乃至整个虚拟经济对实体经济的虚脱,为过度投机打造了天堂,当今是游资或者说“热钱”最好的时代,它已经能够以光电速度全球“打劫”。事实上,在虚拟经济中,投机已经发展到自买自卖的地步,炒作味十三足。

 

按独立经济学谢国忠">家谢国忠先生的数据,目前全球债券衍生品市场已达400万亿美元的规模,相当于全球GDP的7倍,是全球所有债券价值的3倍。即是说,每张债券平均被重新买卖了3次。流动性过剩可想而知,泡沫可想而知!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金融战争”或“货币战争”的提法绝非耸人听闻。

 

由于金融化,由于全球化,也由于通讯高科技的发展,在流动性的眼中,在资本的眼中,在投机者的眼中,世界已经不仅仅是平的,而且已经是“气”态,是它们大举打劫天下的时候了!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多次金融危机已经昭示:如果我们不能够正视流动性过剩,找不到办法,拿不出对策,全球经济完全有可能被流动性过剩所重创。

 

早在1984年,1981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肯尼迪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成员詹姆斯8226;托宾,曾发表过一篇题为《金融体系的效率》的演讲,最后告诫说:

 

我认同重农主义者忐忑不安的质疑……,我们的资源被日益投向那些远离生产商品和服务的金融业务,投向那些与社会生产力不相符合却能产生较高私人收益的业务领域。我怀疑“虚拟经济”正日益滥用计算机的强大力量,其目的不是更经济地从事金融交易,而是推动金融交易数量和种类的膨胀。也许由于这个原因,到目前为止,高科技对经济领域生产力的贡献令人失望。我担心,正如凯恩斯对他所处时代的先见之明,金融工具要获得流动性和可流通性等优势,就必然以方便目光短浅且效率低下的金融投机为代价。……我认为,凯恩斯提出的建议是发人深省的,我们要更多地限制短期持有金融工具,更多地鼓励长期投资。

 

是的,稳定而长期的博弈是缓解流动性过剩的根本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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