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在威斯康辛大学作访问研究时,学校里曾举办过一场「犹太人在苏联」的展览与讲座。在最后的备有晚餐的讲演上,我注意到只有我不是白人。一位来自纽约大学的犹太人教授总结犹太人又一次从苏联「出埃及」到美国或以色列定居。我在对美国外交政策的研究中不断接触到犹太人支配美国外交政策的情况。据说,控制美国的「中国研究」的美国名牌大学中的犹太人教授们曾秘密协议阻止中国人担任美国大学里的政治学系教授,因为「大量中国人担任美国政治学教授会危害美国的国家安全」。我知道邀请我的佛里德曼教授是犹太人,他告诉我在冷战时犹太人就开始注意中国。他虽然对香港、台湾兴趣不大,但因为无法进入中国大陆,只好去香港、台湾学习中文。
我后来又有机会与来自苏联的犹太人移民在相同的两个公司工作,对他们敌视苏联的态度感到不安与不解:这些30、40多岁移民来美国的犹太人固然比不上在美国生长的犹太人,但他们在苏联并没有受到歧视,为什么如此鄙弃自己生长的「故土」呢?我由此体会出一些世界各地(除美国外)排犹的情感:你既然不把此地作为祖国,为什么又千方百计地控制此地的经济、金融、新闻以及政治呢?我本来在参观诸如华盛顿的「集中营纪念馆」时很同情犹太人仅仅因为宗教上的历史纠纷(「谋害耶稣」)被基督教世界迫害的历史,但当我逐渐了解到犹太人的一系列宣传手段后,把这些本来似乎「善恶分明」的现象也作为「犹太人问题」来看待了。「犹太人问题」最初来自于俄罗斯帝国。犹太人被罗马帝国武力征服后不可能在中东维持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决议放弃武力建国的企图,开始了所谓「大流散」(Diaspora)。伊斯兰教因为起源于犹太教(《旧约圣经》),对于犹太「兄弟」尚属客气,除了税赋外并没有实行宗教迫害。相反,基督教世界(法国、西班牙等天主教势力)排犹事件不时发生。究其根源,与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笔下的那种愤恨犹太人奸诈、富豪的情绪有关。犹太人在基督教不很盛行的东欧比较自由,可以在相对广阔的乌克兰、白俄罗斯平原建立自己的社区,与外部不相往来,发展出不同于希伯来语的意第绪语(Yiddish)作为流散的犹太人的公用语。1897年俄国人口普查时有5,215,800犹太人口,是犹太人最多、最集中的国家。这批庞大的、夹杂在俄罗斯与乌克兰人中的犹太人处置问题令沙皇俄国不知所措。犹太人被指控参与1881年刺杀亚历山大二世的活动而受到迫害,到1914年为止,约有两百万犹太人移民离开俄国。犹太人由此积极投入推翻沙皇专制的斗争,在1897年成立在马克思主义影响下的犹太人劳工总同盟(Bund),在1898年参与创立俄罗斯社会民主劳动党。虽然犹太人在教育、就业等方面受到歧视,但他们毕竟居住在城市且拥有较高的职业技能,在俄国革命初期阶段比较容易从贫困工人、农民、士兵中脱颖而出担任领导职务。实际上,领导俄国革命的五名布尔什么维克核心成员(中央委员)中,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都是犹太人。斯大林以他的「马克思主义与民族问题」文章奠定他作为党内处理民族问题的权威。在俄罗斯人列宁去世后,作为格鲁吉亚人的斯大林能够打倒三位犹太人政敌,多少与俄罗斯人反感犹太人的情感有关。格鲁吉亚人在沙皇俄国时代是落后民族,俄罗斯人不担忧斯大林会依靠格鲁吉亚人统治苏联。斯大林在确立其独裁地位后,让犹太人卡冈诺维奇负责犹太人事务。 苏联的犹太人政策在斯大林统治下,首先通过一系列政治事件(如「犹太人医生谋杀苏联领导集团」冤案)把犹太人从注目的高层、职业性职务中排除。同时,为了对抗犹太复国主义(Zionism),在广阔的苏联境内划出一块区域让犹太人自治,不失为一着好棋。1934年5月苏联在远离莫斯科8千公里,其面积大于今天的以色列靠近海参威的西伯利亚铁路的Birobidzhan建立犹太自治区(J.A.R.)。这是一个注定不能成功的项目:犹太人多生活在乌克兰、白俄罗斯平原,不愿意去西伯利亚、远东,他们又不会、不愿开荒种植,中国和日本同时也可能要求这块领土。J.A.R.的犹太人口从没有超过当地居民的20%,现在只有5%以下的人口。战后,斯大林为了惩罚克里米亚半岛的伊斯兰信徒鞑靼人在战争期间配合德国,把他们赶到中亚高加索山区。在犹太人中曾传出希望,认为斯大林计划把克里米亚划给犹太人自治。这可以接收、吸引欧洲的犹太人以及他们的才智、金钱和商业网络,建成苏联的加利福尼亚或香港。可惜,这位苏联的「民族问题权威」不信任犹太人。1948年,苏联的犹太人政策随着犹太复国主义者们在巴勒斯坦建国的枪声而破产。苏联虽然在联合国出人意料地赞成以色列建国,但以色列的存在完全决定于美国的支持。这样,在美苏对峙的冷战中,犹太人作为一个种族全力投入美国阵营,为美国最终瓦解苏联扮演了别的民族办不到的角色。特别在冷战后期,基辛格(以及后来的阿尔布莱特)等犹太人直接主导美国国务院、把美国的利益陪葬在以色列的利益上,连保障苏联境内的犹太人的「人权」(如出国移民自由)也成为美国压迫苏联的筹码。犹太人问题仍然不时出现在目前俄国的政治选举中(如常常获得第三多选票的雅可布列夫是犹太人),但是随着苏联(以及更早的纳粹德国)的瓦解,基督教世界的政治权力已经与犹太人民族形成同盟,把「犹太人问题」的苦果拋给阿拉伯的伊斯兰世界。 (写于2002年4月10日) 十月评论 200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