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讯】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保罗·尼采高级国际问题研究院(SAIS)网站2006年12月25日刊登该院2006年度杂志SAISPHERE(SAIS环球),其中包括以“中国的崛起”为主题的系列文章20篇,现摘译数篇,第六篇摘译如下:
欧洲:中国的缪斯?
(缪斯:古希腊神话中经常伴随光明之神阿波罗左右的九位掌管文艺的女神之一——译者注。)
正如任何在中国呆过的人所知,欧洲公司随处可见。欧洲在中国的直接投资可与美国和日本匹敌。例如,2003年,欧盟各国在华直接年度投资达到42.7亿美元,美国为42亿美元,日本为50.5亿美元。(从1979年到2002年,中国在北美的对外直接投资累计为12.7亿美元;欧洲为5.61亿美元。)
贸易数字锦上添花。2005年,中国对欧洲的出口总共达到1160亿美元,欧盟对中国的出口为590亿美元——从而使欧洲人的双边逆差达到570亿美元。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为2520亿美元,双边贸易逆差为1733亿美元。为了让大家对这些数字有正确的了解,欧洲对美国的出口同年为2515亿美元,而美国对欧盟的出口则为1628亿美元。到7月份为止,中国对美国的商品出口达到1080亿美元,对欧盟为940亿美元。欧洲是来自中国的进口的第二大目的地——达到490亿美元,而来自日本的进口为630亿美元,来自美国的只有340亿美元。简言之,欧盟像美国和日本一样,显然在中国经济中发挥着重大影响。
此外,在十分重要的高科技部门中,由于我们习惯于严格审查并试图控制技术转让,欧洲公司相对于美国公司而言,可能也占有越来越大的优势。美国在东亚的军事实力和承诺是与中国人之间的紧张关系的一个持续不断的来源。美国公司在具有军事敏感性的商品方面,看来必然是不大可靠的供应者。由于没有美国那样的军事对抗感,所以欧洲人看来是比较靠得住的长期贸易伙伴。
当然,正如围绕着欧盟对华武器禁运的辩论所表明,欧洲人并非对中国的军事潜力缺乏敏感性,而且受到了美国的压力。尽管如此,这种压力可能会随着中国市场重要性的增强而变得不那么有效。
欧洲像美国一样,也有人权和开放贸易方面的强大的游说集团。对西方在这些事情上的标准,中国很难予以满足。最重要的是,欧洲和美国的共同问题是,如何克服必须与中国浩瀚的低成本劳动力储蓄竞争的市场冲击。大西洋两岸都越来越敏锐地感觉到全球化的一个趋势,即加重了西方收入的不平等,尤其是降低了与中国劳工直接竞争的人们的收入。由于有了福利国家,所以欧洲劳工也许受到了较好的保护,但这种保护使欧洲很高的失业率进一步上升,加重了其已有的严重财政问题。
中国作为世界资金管理者
虽然中国惊人的经济增长吸引欧洲资本主义来到中国,但是它也助长了这场交易中的主要输家——具体而言是非熟练劳力,但一般而言还有工业劳力——当中的反华情绪。在欧洲,也许比美国更甚,一方面迫切需要保护劳工,另一方面又存在批评中国的专制主义政权的趋势,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初始的联盟。这两项迫切需要都充满了针对中国的“不公平竞争”的不满情绪。这种不满情绪大概会长期存在,因为专制主义的政权剥夺言论自由,镇压劳工的动乱。
由于中国在管理世界货币体系方面突然产生的重要作用,所以中国的经济关系进一步复杂化。中国的货币储备目前达到1万亿美元左右。实际上, 中国所积攒的美元在很大程度上补贴了美国的消费。一旦中国不再采取这种做法,美元就会急剧贬值。中国的贸易大概会因此受损。按比例计算,欧洲与中国之间目前的贸易逆差要比美国少得多。据估计,中国人并非持有大量欧元储备。但是如果美元与人民币的比值急剧下跌,美元与欧元的比价也会急剧下跌。因而全局的发展方向是冲突和不满。
中国的迅速崛起有可能成为与欧洲之间摩擦的又一重要来源——环境污染和能源与原材料的竞争。由于西方自己在环境方面不惜付出代价,并且大量消耗能源,所以引起普遍的严重不满情绪的可能性很容易毒化地缘政治关系。
无论中国的蓬勃崛起是和平的与否,适应这一崛起的难处都使人回想起19世纪末德国和美国的迅速成长给世界政治带来的问题。在一定意义上讲,一战是可怕的结果。
中国人口众多,工资也很低,因此它的崛起的规模之大使得上个世纪的种种问题相形见绌。中国的经济计划人员必须意识到西方产生不良反应的危险。从原则上讲,它们不愿遵循人们所熟悉的亚洲的出口导向型增长模式——这种模式对于在西方市场上无足轻重的小国来说满不错,但却并不适合于中国庞大的经济。中国人而是喜欢开发自己庞大的国内市场。但是,他们是否能够控制自己的飞速发展所带来的生机勃勃的全球与国家力量,还要走着瞧。
总之,美国、欧洲和中国面临着严峻的政治挑战。我们大家在新世纪里进展如何很可能会取决于能否以和平方式应付这项挑战。20世纪就这种挑战提供了大量的指导,但鼓励却并不多。
欧洲的角色:盟友还是平衡者?
欧洲很可能会扮演什么角色?它是否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可以拿出?一般而言,欧洲看来有两个角色:美国的起加强作用的盟友,或者美国的友好的平衡者。哪个角色会更有用取决于哪种结局对世界的未来更有利——是美国的全球霸权,还是与欧盟自己的方针并行不悖的一个合作性的力量均衡体系。
冷战期间,西欧始终扮演了第一个角色。冷战结束以来,欧洲对国际体系的看法一直在改变。苏联解体以后的美国行政当局倾向于认为,理想的世界秩序是单极的,而欧洲人则倾向于认为初步是多极或者多元的——由此产生了欧洲与中国之间不断发展的关系的地缘政治重要性。不论统一过程中的欧洲还是崛起过程中的中国,都被看作这个迅速诞生的多元世界的迹象。
对未来的这种看法,促使欧洲人和中国人都寻找范围更加广泛的文化和战略上的相似之处。例如,中国问题专家认为,中国与欧洲之间的早期历史上的联系要比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重要得多。英国历史学家的一个著名学派所提倡的一种历史观点认为,古希腊应当被看作“东方的西部”,而不是“西方的东部”。学者们进一步发现了西方立宪主义与儒家学说之间的十分相似之处,以及欧洲和中国在战略观点上的日益接近。
毫无疑问,许多欧洲人像中国人一样,对美国的威力及其单边主义的习惯很警惕。从这种观点来看,在联合国安理会中使中俄两国同德国和法国联合起来,以反对美英两国入侵伊拉克的计划,这种做法看来孕育着一种新的地缘战略秩序。欧洲人和美国人无疑接受了这种直接对抗的教训,因而不愿重蹈覆辙。
尽管如此,最近几个月的证据表明,欧亚大陆上——欧洲、俄罗斯和中国——存在着一种持续不断的兴趣,就是要遏制美国在中东的霸权主义激情。自2006年夏季以来,使该地区稳定的合作迹象一直很明显。迄今为止,在稳定黎巴嫩局势方面,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即使是暂时的成功。,从而迫使美国和伊朗进行谈判,使以色列放弃了持续不断的军事对抗。实际上,在与俄罗斯和中国悄悄地和不事张扬地合作的情况下,欧盟及其各国一直在努力使中东的日益危险和动荡的局势结束。
如果仅仅把这种协作描述为“威斯特伐利亚式的”(即主张国家不论大小,都享有主权,因而应当得到所有国家的尊重——译者注),也许是落后于时代的。其所暗示的而是将欧洲战后的国际关系模式扩展到亚洲。这一模式要比简单地恢复威斯特伐利亚国家体系发达得多。实际上,由于欧盟的诞生,欧洲的国家体系已经演变成一个邦联。在这个联盟内部,半个世纪以来一直处于形成过程中的一个制度与习惯的综合体系,基本上已经消除了各个成员国之间爆发战争的任何可能性。当然,欧洲的联盟在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是威斯特伐利亚式的:它的宗旨实际上并不是要消灭自己的成员国。欧盟而是要使其成员国实现一种要比它们在不参加联盟的情况下更加切合实际的和有效的主权形式。
要求助于欧洲模式吗?
当然,欧洲模式并不能简单地移植到其历史条件并不是分有利,其政治与经济基础结构也不很发达的地方。在地区繁荣与和谐方面,欧洲没有任何产生魔力的方案。欧洲的“共同体方法”要想产生作用,就必须进行持续不断的谈判和妥协。但是,欧洲在这些方面的制度经验现已成为全世界都可以分享的一项丰富的公共物品。由于有了东盟和东盟加三,亚洲国家已经走上欧洲的道路。
欧洲的方法可能还反映在中国在东亚和中亚建立一个一体化地区组织的努力之中。所谓的上海合作组织包括俄罗斯和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中国最近一直努力使印度加入到这种关系之中。中国的目的大概是要建立一个内生的联盟,以便对美国先发制人,阻止其联合中国的邻国,形成一个暗中的反华联盟。中国不是要任凭亚洲呈现两极状态,在美国和中国之间陷于分裂,而是建议建立一个“亚洲联盟”。
这个计划的弱点在于,没有美国作为一支平衡力量,对中国的恐惧就很容易会阻碍地区协作。但是,在存在一个主宰国家的一个地区,欧洲模式能够提供一个遏制与改良霸权主义力量的多边的宪法和管制框架。在更好的情况下,一个更大和更加开放的亚洲联盟如果可以容纳日本、印度、俄罗斯,在一定情况下还有欧洲和美国自己,也许就有助于使中国的影响范围免于窒息其邻国。
在亚洲,美欧所扮演的角色也许就是美国在欧洲开始进行其战后宏大实验的时候,美国所承担的起平衡作用的沉默伙伴的角色。美国的势力使欧洲各国得以相互合作,尽管二战期间发生了种种可怕的事情。对中国的治国之道的真正考验将是拉拢日本——相当于奠定了欧盟基础的法德两国之间的和解。
鉴于前进道路上存在的种种问题,中国对欧洲产生兴趣是一项令人鼓舞的事态发展。欧洲的国家体系从威斯特伐利亚时代以来已经走过漫长的道路。如果中国人在治国之道方面认识到这一点,那么欧洲可能就已经给亚洲带来了一件礼物,以弥补过去的种种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