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朱悦华
中国式的管理正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中国古代的管理思想和现代西 方的管理方法正成为汇织在一起的两大源流。
真正的中国式管理,绝非仅仅来自中国的四书五经,而更多的是来自人性 的根本、中国人的实际行为特征,以及中国企业所面临的外部环境。
孙景华,清华大学总裁研修班客座教授、清华紫光集团教育中心首席管理 咨询师,已经出版《永不消失的责任》等管理专著,《中国人的管理逻辑》也 将出版,近日记者就“如何看待中国式管理”问题采访了他。
记者: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一直没有停止对管理的技术升级。柳传志解释 联想目前的困境成因是“战线过长、面过宽,管理能力跟不上”。“管理能力 跟不上”恰恰是中国许多企业的“心病”。你如何看待目前比较流行的“中国 式管理”?
孙景华:从更深层次的中国传统文化层面来说,盲目的自信、强烈的抵御 性以及大国主义民族情绪,自晚清以来一直伴随着中国人。无论是晚清首富胡 雪岩的悲剧下场、还是传统老字号的没落和消亡,都用事实证明了中国传统农 业社会下的所谓优秀商业传统,在现代工业社会和知识与信息时代面前,不堪 一击。
记者:但中国确实存在着自己独特的国情和企业现实情况,你如何看待这 个问题?
孙景华:这是“道”和“术”的关系。一个企业的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的 出现,其基本发生原理都是一致的,都是基于分工并且以制度固化分工的形式 出现,这是企业管理的“道”,并没有特定国情或地域的区分;至于在从分工、 制度到执行的整个管理过程中,究竟侧重于哪一个环节?则是企业需要根据实 际情况来把握的“术”。
我记得海尔的张瑞敏先生讲过一个事情:当日本人指导海尔的流水线如何 管理时,说只要制度本身健全并且执行就可以了,张瑞敏说,只要你看看中国 大街上人们乱闯红灯的情况,就知道这是行不通的做法,于是,海尔诞生了自 己的“日产日清”管理法。有人将这件事推崇为“结合中国实际国情”的管理 创举。在我看来,这只是基本的管理智慧。
记者:看过你写的不少文章,感觉你特别推崇“组织”的力量。你认为现 代企业管理的成就来源,是发生在“组织”层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中国 式管理”所推崇的个人控制能力,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孙景华: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在浙江,一个非常能干的中年企业主, 忽然因为肝癌晚期很快去世了,然而,他惟一的大学毕业不久的独生女儿,在 接管企业后却从此陷入了艰难的管理中。这时,她才发现,在企业原本看似红 红火火、顺顺利利的背后,其实完全依赖父亲的个人能力和熟人关系在支撑。 这就是典型的个人能力与组织能力之间的区别。假如一个企业没有“组织能力” 的遗产可以继承,那么,不要说“富甲三代”了,甚至连一代都很艰难。事实 上,现代企业管理理论所要解决的是如何实现“百年老店”和基业长青的问题。
记者:你认为目前中国企业的整体管理水平怎样?迫切需要解决什么问题?
孙景华:目前中国社会正处在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和知识与信息时代的 转型过程中,中国的企业管理尚未完成从传统商人向现代企业家的彻底转变。 因此,今天的中国企业管理,必须经历一次彻底的管理启蒙运动,从“组织管 理”到“科学管理”的启蒙,这也是中国企业管理彻底摆脱传统小农经济意识、 走向现代工业和知识与信息时代的必经之路。企业组织的可复制性,使得企业 的规模扩张、连锁加盟和分支机构的设置,由梦想变成了现实。看起来古板的 组织功能和枯燥的数字,造就了这一切。
记者:你认为何时能诞生中国人自己的管理理论?它大概是怎样的一个框 架?
孙景华:企业管理与社会时代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命运决定了另一个命 运”(德鲁克语)。在农业社会、工业社会和知识与信息社会三种不同的时代 背景下,管理逻辑恰好是相反的。
农业文明时,商业管理的逻辑是基于“个人能力”而发生,个人随意性的 大胆冒险和商业投机,成为了商业英雄的代名词;在工业文明时,企业管理的 逻辑是基于“组织能力”而发生,个人随意性或冒险性的行为,恰好成为了企 业效益和效率无法实现的罪魁祸首。在知识与信息时代,“个人能力”再次成 为了关注的焦点,但是,它却与传统农业时代的个人商业英雄,有着本质的区 别。“知识”成为了现代企业效益和效率的最重要的来源。
我认为目前真正有意义的工作,应该是确立“中国现代管理学”的基本管 理框架,主要是用来区分传统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的管理原理的差异。着重批 判中国传统商业管理对于今天工业时代企业管理的伤害。就现实情况来看,这 种批判非但不够,相反,却得到了变相的推崇,晚清首富胡雪岩这样一个典型 的官商勾结、个人精神世界极度扭曲的商人,却得到了一些管理学者公开的推 崇,问题严重性可见一斑。 (本文原载于《市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