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科之幸
文/ 朱志砺
王石早已从具体经营事务中脱身了。不过,郁亮作为低调务实的职业经理人,一直以“相”或者说“王石代理人”的姿态履行总经理之职。
最近,郁亮从王石的羽翼下走了出来,独自面对媒体。
而王石是用嘉许、勉励的姿态对待郁亮的。
对这个现象,我称之为王石对郁亮的“扶上马,送一程”。可以看出,万科企业经营权杖的代际传承,可以平滑、有序地进行。王石倡导的“百年万科”,不只是口号,而是在静悄悄地推进中。
企业要实现永续经营,无法回避一个千古难题:事业要常青,而生命却无法常青。所以,经营权的代际传承就显得尤为重要。一家百年老店,至少需要历经四任经营者。
中国人有个不怎么好的传统,事业要传给自己的血亲后代。所以,就有“富不过三代”的民谚。你看吴仁宝、鲁冠球,产权连带经营权,都是父子相传。
而国企经理人也有种倾向:企业做好了,就应该是自己的。倪润峰复出后,不顾一切搞长虹“民营化”,就是佐证。
企业因为经营权的交接问题而翻船的案例,在中国实在是太多了。
聊举两例。
一是科龙。
创始人潘宁退休后,科龙就一直处于震荡状态中。
潘宁私德很好,品行端方。但科龙后来的风风雨雨,实在是种因于潘宁的高风亮节、撒手而去。科龙作为乡镇企业,是潘宁带人从零起步创出来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科龙变成自己的私营企业。90年代中期,潘宁以70岁高龄退休,而且一退到底,不做太上皇。用他的话说,风雨几十年,一直没有好好陪太太,退休后就陪着太太去北美旅游、摄影了。从此不再过问科龙的事。这在当时感动了许多人。
可一看潘宁退休后的科龙格局,实在是令人心悸。王国端作为潘宁的副手座正了,却没能继承到潘宁一言九鼎的威信,用起师兄弟们来未免力不从心。于是,王国端大规模招募空降兵。集团副总裁级主要由空降兵占据,而跟着潘宁打江山的元老做集团董事、子公司总经理。谁都看得出,这种安排是个过渡体制,结局对元老们不利。这样的人事变革对于企业的长远发展,也许是必要的,毕竟,有些元老的素质提升速度远远落后于企业规模的扩张,跟不上企业发展的需要了。可是,这样的大调整,潘宁做得,王国端却做不得。一时间,科龙内部暗流涌动。
政府天然有插手企业的欲望。潘宁在位时,潘宁能顶得住。王国端资历浅薄、威望不足,想顶也顶不住。在王国端主政科龙一年后,科龙的地方父母官、容奇镇长徐铁峰当上了科龙总裁。几个月后,顾雏军来了。科龙改制序幕拉开。
当年,潘宁在位时,科龙在银行里有10多亿盈余现金存款收利息。经过王国端1年,徐铁峰几个月,顾雏军3年,现在已经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了。科龙的其亡也忽,实在令人唏嘘。
历史无法假设。不过,如果潘宁能把组织结构调整好,对王国端扶上马,送一程,也许科龙结局不至于如此不堪。
二是长虹。
长虹的经营权杖,在倪润峰与赵勇之间的来回易手,极富戏剧性。而所有变更,都是绵阳市那只看得见的手直接操刀的。从军转民开始,把长虹做成国内彩电业的龙头老大,倪润峰对长虹功不可没。可是,90年代末,倪老大的经营理念就落伍了,他的集权经营、价格战、资源战思路,已经成为长虹进一步发展的障碍。可老倪身处经验陷阱中,依然志得意满。绵阳市政府请老倪退居二线,也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的。偏偏老倪又十二万分恋栈,于是“复出”。
老倪复出,做了两件大事,对长虹的影响至今绵延不绝。一是大力推进“民营化”,二是“国际化”。这个“国际化”,就是后来轰动一时的Apex事件。Apex事件与其他一些投资案,为长虹留下了数十亿呆帐、烂帐、死帐,如果不是国有政策银行与商业银行总额达80亿的授信、贷款,长虹恐怕免不了破产清盘的厄运。至少也会如今天的科龙般,被收购、兼并。
中国企业在经营权交接过程中全军尽墨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至今没有可行的解决之道。因为中国的产权制度扭曲,不能形成产权与经营权的合理分离。现实中,经营权高于产权;没有了经营权,产权基本没有什么意义。在这种现实基础上,谁会轻言放弃经营权呢?这是阻碍经营权平滑交接的深层制度原因。
所以,看到王石、郁亮这个组合在静悄悄、默契的交接,我是由衷地感到高兴。也许,万科可以在这一方面,为中国企业树立一个典范。
一个“百年万科”,除了经营权的平滑交接之外,还有许多因数。
比照最优秀的房地产企业普尔特,万科在结构、流程再造方面还有许多功课要做。其实国内的许多龙头企业,与国际顶级企业相比,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与普尔特比起来,万科今天的成就,可能更多地要归因于国内同行实在是太弱。
万科品牌过度依赖王石的个人影响力。怎么从王石个人影响力过渡到万科企业竞争力,这是王石、郁亮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要做“百年万科”,实现永续经营,万科面临的困难会很多。但希望也在。
至少,王石的方向是对的。他对企业公民,对社会公众公司,对企业使命等等概念的理解是正确的。王石提出万科要学普尔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标竿。王石对生命价值的理解也值得称道。
王石在正确的方向上努力着。
这是万科之幸。
{作者系资深企业战略咨询师,著名产业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