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作者简介：
成思危：全国人大常委会会副委员长、民建中央主席、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管理科学部主任、中国软科学研究会理事长、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管理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编者按：这篇文章原作于1999年，当时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不久，当时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管理科学部专门针对金融危机产生的原因做了一些研究，本文把金融危机和虚拟经济结合进行分析，时间过去了5年，读来感觉对当前的经济问题进行分析仍然非常具有启发性。
当今时代虚拟经济已经远远超过实体经济
虚拟经济在这里我们主要指虚拟资本，如证券、期货、期权等的交易活动。也就是说虚拟经济是指虚拟资本以金融系统为主要依托的循环运动有关的活动，简言之，就是直接用钱生钱的活动。实体经济的循环是用钱买原材料，从资本到实物再到资本，而虚拟经济是直接用钱生钱。俗话说，没有能耐的人存钱，有能耐的人借钱。这当然不是说存钱的人没本事，这里面有经济学的规律，个人把钱存到银行，银行把钱贷给企业，企业借钱要付利息，那是因为它能赚到比利息更多的钱。
六十年代以来，期货交易迅速发展，加上资本流动的自由化，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等各种因素使得虚拟资本的流动越来越快，流量越来越大，使得虚拟资本迅速增大。
目前虚拟经济规模已远远超过了实体经济。八十年代以来，世界经济增长率是3％，国际贸易的增长是5％左右，而国际资本的流动年均增长25％，全球股票的总价值增加了250％。1997年全球虚拟经济总量达到了140万亿美元，而全球的GDP是28.2万亿美元，虚拟经济的规模大约是实体经济的4倍。全世界虚拟资本每天的平均流动量是1.5万亿美元以上，大约是世界平均贸易额的50倍，也就是说，国际资本流动真正做贸易的只有2％，98％都是在买空卖空。我们还可以预计，随着电子商务的发展，虚拟经济的规模还会膨胀。
虚似经济的五个特性
一、复杂性。虚拟经济是一个复杂系统，每个人都可以独立决策，但实际上每个人都会受到其他人的影响。
二、介稳性。虚拟经济系统本身并不是稳定的，必须要靠与外界的资金交易交换来维持相对的稳定，即要有外界资金的不断流入，否则它就会崩溃。
三、高风险性。对虚拟经济系统进行预测是非常困难的。美国长期资本公司有好几个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原来预测很准，赚了不少钱，但现在也因为预测错了垮了。所有经济理论，金融理论在虚拟经济面前都受到挑战。
虚拟经济情况下，如果承受力不够，一旦出现风险就要垮台。一个有一千万元的人，可以花十万元去进行高风险的投资，但一个只有十万元的人进行这种投资就可能无法承受。由于这种高风险存在高收益的机会，如有承受能力，冒这种风险就是值得的。
四、寄生性。虚拟经济产生于实体经济，而又依附于实体经济，虚拟经济是寄生于实体经济之上。现在有些人认为只要有金融，就不用实体生产了，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如果大家都搞虚拟经济，把钱借来借去，没有实体经济，那么利息、利润从哪里来。
另外，虚拟经济发展到今天，金融已经成为经济核心的时候，离开了虚拟经济，实体经济也没法运行。
五、周期性。虚拟经济本身是有周期性的。首先是大家对经济形势看好，比如看好股票，于是大家都投入，于是股市膨胀，到一定程度，股价离开实际价值太远，就形成泡沫，直到大家产生恐慌，于是开始抛售，最后导致崩溃或者说是紧缩，这就是一个周期。
亚洲金融危机的五个成因
亚洲金融危机有以下五个原因。
一是实体经济运行失畅。东亚国际主要追求发展速度，而对结构效益重视不够，如韩国几家大集团净资产负债率大都高达300％—400％。1996年进入全球五百强的韩国公司有13家，其营业收入收益率只有0.77％，1997年只有0.33％，这么低的收益率，显然经济是不健康的。由于自有资金还不到20％，一旦出现问题，企业大量亏损和破产，最终都会以银行坏帐的形式，冲击整个经济。
二是政府的宏观管理失误。东亚国家实行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制，美元升值时，他就跟着升值，从而本币高估，竞争力降低。再则东亚国际普遍实行高利率政策，吸引大量资金流入，但由于没有足够的投资项目，于是将资金投向房地产、股票市场，形成大量泡沫。
三是金融系统的脆弱。很多东亚国家的金融系统既不成熟，又不健全。银行用短期的借贷去支持长期投资，只好借新债、还旧债，一旦借不到新债，整个系统就会出问题。再加上银行和企业的关系过于密切，容易造成过度借贷。而金融机构的不健全，以及缺乏适当的监管机制，又助长了这种危机。这些国际在金融系统不健全的时候，贸然实行自由化，弱化或放松了金融监管，让大量国外游资自由进出，甚至听任投机资本在国内市场兴风做浪，成为产生金融危机的诱因。
四是投资群众的信心动摇。东亚各国其实不是还不了债，而是在出了问题以后，盲目乐观的情绪破灭，变成了过度恐慌，大家纷纷撤资，从而使流动性危机变成了经常性危机。
五是金融资本的兴风做浪。美国的对冲基金有4200多家，资金总额超过三千亿美元，资金杠杆率是1：300，就是说可以调动90万亿美元的巨额资本。这些金融投机者无时不在窥测方向，制造混乱。
我们今后如何借东亚金融危机之鉴，免后车之覆呢？我认为以下几点是重要的。
保持现在实体经济健康发展
最重要的就是要在速度、效益、结构三者之间实现经济整体的优化，结合和统一。适当的速度必须是没有水分的速度，是合理的结构和有效益的速度。
我们这些年来，应该说经济的发展速度是够快的了，年平均是9.8％，大概是同期世界增长速度的4倍，但经济效益不很理想。1997年我国独立核算工业企业的资金利税率只有6.94％。近二十年来，固定资产净值增加了10倍，利税增长近4倍，而亏损企业的亏损额增长22倍。从1991年到1997年，国家年投资年增长27.6％，但GDP平均增长只有9.6％，差距如此之大，可以看出投资效益之低下。
我们应当是头脑国际而不是躯干国家
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是提高国家竞争力的主要途径。在知识经济的挑战面前，谁掌握了高新技术，谁就掌握了制高点。这一点我们从电脑业就能看出来，我们国家现在电脑生产不少，但如果问一下，你的CPU用谁的——英特尔的，你的软件用谁的——微软的。我们国家的VCD大战战了这么久了，大家都拼命降价，但是你的解码器用谁的——国外的。所以为家掌握了这个制高点，你这儿不管怎么装配，不管如何降低成本，你必须买为家的东西，当然钱就被为家赚走了。不掌握制高点，你就只能吃亏。
所以我说，在二十一世界知识经济时代的时候，有两种国家，一种是头脑国家，一种是躯干国家，头脑国家就专门掌握这些高技术，躯干国家就专门帮他生产，帮他装配。我们如果不发展高新技术，就有成为躯干国家的危险。我希望我们成为头脑国家而不是躯干国家。
用风险投资推进高新技术发展
但是高新技术发展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它风险很大，而且更新很快，比如说英特尔公司，当他推出486的时候，586已经研究好了，甚至奔腾2都已经在研究了，等到486刚赶上他，他又出586了，586推出的时候，奔腾3又已经在研究了，这样你永远也赶不上。
高新技术是大量投资，高风险，而发展高新技术需要风险投资，没有风险投资来支持高新技术，靠银行贷款是不可能的，因为银行本质是厌恶风险的。如果银行借老百姓的钱去投资风险很大的项目，一旦垮了，他怎么办，所以要靠民间高科技风险投资来支持。
长痛不如短痛，加大力度压缩过剩的生产能力
美国经济为什么保持现在的发展，很重要的就是八十年代他做了三件事。一是调整结构，二是精减人员，三是发展高新技术产业。
美国不是没有经过痛苦的阶段，他们在调整结构、精简人员的时候压掉了4400万个工作岗位，但是通过调整结构，发展高新技术，风险投资，美国又增加了7300万个工作岗位。但是如果没有那段时间的短痛，就不会有现在连续90多个月的增长。
减员增效必然会带来阵痛，但这一步必须走，所以不搞技术改造、减员增效，我国国有企业是没有希望的。
目前正好是消费市场不旺，就是利用这个时机，按照扶优劣汰的原则大批压缩过剩的生产能力，要下狠心关掉一批原料供应没有保证，产品销路没有希望，竞争没有优势，开式比停产损失更大的企业，要在调整结构上花大力量，这样做，尽管一时会加重困难，但从长远看是有益的。
这个问题，我最近到一些企业作了一些调查。我感觉这当中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我们纺织的压绽，现在的办法是一刀切，所有企业都要按型号压一个比例。这个方法的好处是不用做当地政府的工作，不用讨价还价，但是确实存在一些企业产品有销路，企业效益也很好，虽然设备型号比较老，但经过技术改造，性能已经有所提高的企业，压绽之后，生产能力出现缺口，结果不但不能减亏，反而是增加亏损。这样造成劣的汰不了，优的扶不起。劣势企业不淘汰，就难以为优势企业创造生长的环境，最后会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这就不能实现扶优汰劣，就好象种地不间苗，什么都长不好。
压缩生产能力要更多地借助市场的力量来进行。
及时压缩泡沫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国家是个发展中国家，为了保证实体经济的健康发展，许多方面都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所以发展中国家的通病是“投资饥渴症”，这在我们国家会长期存在。但是资金运用得不好，就会产生泡沫，所以我们既要发挥虚拟经济对实体经济的促进作用，又要防止虚拟经济的过度膨胀。及时压缩经济泡沫是非常重要的。
多种货币的加权汇率制度比较好
不能由于东亚金融危机，就认为我们不开放资本市场是正确的。在现在，不开放是有益的，但长期来说，我们还是要向人民币完全自由兑换的路子走，但是要非常慎重，只有管得住，才能放得开，最终是要放开，与国际接轨。
我们目前的汇率制度是一种盯住美元的单一联系汇率制，这对稳定和发展我国的对外贸易是有利的，特别是在近年来美国经济表现良好的情况下，人民币就表现坚挺，但是这种汇率制度的缺点是会缩小中央银行宏观调控的余地，并且增加调控成本，而且也使人民币的强弱过份依赖美国的经济表现。现在我们的外汇储备是1400多亿美元，其中有相当大的部分是美国的政府债券，如果美元经济下滑，美元汇率下跌，就会给我们造成很大损失。所以我们要在进行充分地调查研究的情况下，适当地、适时地把我们的汇率制度改为对美元、欧元、日元等多种货币的加权汇率制度。它们的权重可以根据美国、欧洲和日本的经济表现来确实，就比较好。
东亚经济、美国经济今后会怎样
东亚金融危机现在容易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回答取决于三个问题：一个是东亚奇迹是实还是虚。二是日本经济到底是强还是弱，三是美国经济前景究竟是好还是坏。
第一个问题，东亚经济奇迹总体上看是客观存在的，是有实绩的，虽然有些虚的成份，但增长还是实的，经过结构调整，是可以恢复过来的。从现在情况来看，韩国和泰国恢复得快一点，印尼要慢一些。
日本经济虽然连续几年不景气，问题很多，但总的来说，它的经济实力是强的，它是最大的外汇储备国，最大的债权国。前一段时间，虽然日元的汇率波动很大，但日元的购买力并没有降低，日本的汽车以美元标价在美国卖，还是那么多，并没有降低。汇率的波动主要是因为国际资本的流动造成的。
至于美国经济的前景，当前这样高速的增长不可永远保持下去，但由于它的经济总量很大，金融管理比较规范，象一块巨大的海绵一样，有很强的抗冲击能力，因此美国经济不会出现严重的衰退。
综合这三个因素，我对东亚金融危机的未来抱审慎的乐观态度。
《中外管理》杂志 录音整理 何继江 未经本人审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