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理论认为,市场范围的扩展是分工发展的必要条件。在具备了上述必要条件之下,只有当分工的收益大于所带来的交易费用时,分工才是有利可图的,而当后者大于前者时,分工就是无利可图和不可行的,理性的人就不会选择参与分工。实际上,这两个条件构成了市场分工的前提。
一、市场范围的扩展
在资本市场中,市场范围的扩展可以广义地理解为参与投融资活动的行为主体数量的增加和类型的多样化,这里的行为主体包括资本短缺的企业,也包括有资本盈余的投资人。事实上,从传统资本市场到风险资本市场的变迁已经鲜明地反映了这样一个金融分工的过程——随着风险企业进入扩展了的市场范围,一部分投资人从传统资本市场中游离出来,专门为风险企业提供融资服务。在这样一个“大分工”的背景之下,风险资本市场内部的分工又将随着市场范围的扩大而进一步细化。
如前所述,在非正式的风险资本市场中,天使投资人通过投资范围限定策略达到控制合理的交易费用水平,这导致了非正式的风险资本市场只能为有限阶段、有限数量的风险企业提供小规模的融资安排。因而,对于大量的风险企业,仍存在严重的融资缺口。也就是说,资本市场在风险企业融资安排方面的非均衡状态仍然存在,如果能有效扩大融资安排的范围,则可以继续获得外部利润。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融资安排范围的扩大将使投资人面临迅速提升的交易费用,比如,事前的交易费用(包括项目搜寻、筛选费用、签订契约的费用)和事后的交易费用(包括监督契约执行的费用、提供增值服务的费用,项目搜索和管理费用)都将随着投资项目数量的增加而提高。当交易费用提高到一定水平时,投融资双方将无法达成交易。
在二十世纪50年代后期之前,旧金山湾区的创业者主要依赖非正式的投资者(informal investors)提供小规模的风险资本,而更大规模的资本期需求则必须向东海岸的金融家申请。然而,建立在湾区高技术公司所带来的成功和新机会使当地的金融家有机会成为有自觉的、有组织的团体(Reiner 1989)。
此外,由多个分散的投资者分别完成这些活动(事前的选项和事后的激励)会由于投资者数目众多而无法有效执行,要么是投资者彼此工作重复,要么是投资者相互依赖“搭便车(free-ride)”,因此,将这些活动授权给专门从事这种活动的风险投资机构可能是有效率的(张永恒,2000,P52—53)。
在非正式的风险资本市场中,存在着一些被称为“天使长(archangel)”的领头人,相当部分的天使投资是通过朋友、同事和亲戚组成的联合体来进行,这位领头人把各方面的资金集中起来进行风险投资,但是这种“天使长”并没有形成制度化的组织,不是专业的投资中介。
然而,融资安排范围的扩大只是为专业风险投资机构的出现提供了必要条件。而正的净额分工收益是分工发生的另一个前提。接下来的关键是,这种引入专业化中介的分工是否能带来收益的净增加(或者费用的净节约),也就是说,分工收益在扣除由分工带来的交易费用后是否能超过分工前的收益水平?
注:专业化中介的引入使得投融资双方的一层委托代理关系转变为两层委托代理关系,投资人直接投资于风险企业所发生的交易费用被投资人与专业风险投资机构之间发生的交易费用所代替。
二、分工收益
对于投资人来说,委托专业风险投资机构进行投资所能获得的分工收益主要来自专业化收益和规模经济性。
1、专业化收益
对风险企业进行投资面临着严重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因此,对外部投资人来说,在投资过程中必须解决好两个问题,其一是事前选项问题(sorting problem),其二是事后监督问题(incentive problem)。在事前选项过程中,专业性判断和经验性判断可以提高选项的准确性,从而对投资回报有着重要的作用,由于风险投资机构专门从事新建企业投资活动,在这类活动上积累了大量经验,从而能够有效降低收集和加工相关信息的成本,并且提高事前选择的准确性。
除了事前选项,投资后的监督控制活动对风险投资的成功与否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这也是风险投资有别于其他消极型投资的特点之一。建立关系型投资(relationship financing)是投资人通常采用的策略,即与风险企业在达成投资关系后保持着长期密切关系,并加强监督,以此获得风险企业的内部信息。关系型投资主要表现在:投资人在企业董事会中拥有较大的发言权,充当企业的财务顾问,挑选管理人员并参与人事管理,帮助企业引进资金及合作伙伴,监督企业的日常生产经营等。而且投资人参与被投资企业管理的行为带有明显的相机治理(contingent governance)的特点。(所谓关系型投资,是进行长期投资,并监督企业的经营管理,在企业治理结构中发挥积极作用,以获得长期的回报(Blair 1995)与关系型投资相对应,我们把非关系型投资称为保持距离型融资(arm’s length financing)。)
建立关系型投资关系要求投资人具有关系型投资所需要的技能,例如,掌握事前、事中和事后监督所必需的互补性技能,向企业家提供多方面的管理型服务的技能(工程、财务、人事、商业网络、法律等等)。不同的人在拥有资源组合方面存在着差异,这种差异不仅直接导致事后用于监督和控制活动的交易费用的不同,而且还对投资活动的回报水平的差异产生重要的影响。非正式的风险资本市场中,天使投资人正是具备了关系型投资所须技能的投资人。而对于大多数投资人来说,并不具备这些技能。因此,对大多数投资人来说,委托给具有专业投资技能的人或机构进行投资管理可以获得专业化收益。
2、规模经济性
专业风险投资机构为进行投资活动需要进行相关信息的收集加工,监督控制活动也要支付一定成本,这些成本对于单个投资者来说是相当昂贵的。风险投资机构集中了投资者的大量资金,可以投入多个项目,获得的信息和经验可以在新的项目中共享,边际成本的降低会带来经济效率的改善。
此外,专业风险投资机构还可以通过组合投资降低投资风险,提高投资回报的水平。
如上所述,引入专业风险投资机构的分工带来了多方面的收益,与此同时,专业化中介的引入使得投融资双方的一层委托代理关系转变为两层委托代理关系,原来投资人直接选择和监督风险企业就转化为投资人选择和监督专业风险投资机构以及专业风险投资机构选择和监督风险企业两个过程。投资人直接投资于风险企业所发生的交易费用被投资人与专业风险投资机构之间发生的交易费用所代替。
同样的,投资人与风险投资机构之间发生的交易费用也包括事前和事后的交易费用。与直接投资于风险企业相比,投资人面临的专业风险投资机构的选择范围要显著小于风险企业的选择范围,这大大降低了投资人的交易费用。(随着风险投资机构数量的增加,交易费用也将增加,当交易费用增加到一定水平,新的市场中介又可能因为显著降低交易费用而出现,我们在后面有详细的阐述)。另一方面,由于专业风险投资机构与资本市场中的投资人之间发生的是多期博弈,其声誉是影响其后续筹资的重要因素,在市场的参与者有限的情况下,参与者要长久地留在市场中,声誉对他的行为就有很大的约束力(Diamond,D.,W.,1991)。因此,专业风险投资机构的行为对外部投资人来说能较好地观测并激励相一致(accountable)(Monks,R.A.G.,1993),信息不对称程度的下降意味着交易费用的节约。由于声誉在风险资本市场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如何来评定风险投资机构的好坏就成为很关键的问题,为此,市场发展出一系列的定性和定量方法来测定风险投资机构的业绩。这将进一步降低投资人的交易费用。
从表面上看,引入专业风险投资机构使得投资人支付的交易费用相对于直接投资下降了,一种既能带来显著的收益,又能节约交易费用的分工当然是非常理想的分工。但是,通常的情况是,由于风险投资技能是一种稀缺资源,风险投资机构将因为具有这种稀缺资源而拥有谈判的优势,因此,为了达到最佳的激励效果,投资人可能会给予风险投资机构较多的受益权(如附带权益carried interests),以此激励风险投资机构。这样,投资人与风险投资机构之间发生的总的交易费用很可能超过直接投资发生的总交易费用,但是,由于风险投资机构的专业化运作所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交易费用的增加,分工仍是可行并且经济的。
上面我们分析了引入专业风险投资机构的分工给投资人带来了正的净额分工收益,那么,这种分工对于风险企业是否也会产生类似的效应呢?
首先,专业风险投资机构的出现改变了以往非正式风险资本市场的封闭和隐蔽状态,为了发掘好的项目,风险投资机构必须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为潜在的风险企业所知悉,与在天使资本市场融资相比,风险企业在有组织的风险资本市场进行权益性融资发生的信息搜寻费用大大降低。
其次,专业风险投资机构利用其丰富的投资经验为风险企业提供专业化的增值服务,使风险企业从中受益。与天使投资人所提供的增值服务相比,风险投资机构所能提供的增值服务具有专业性和规模性。
综上所述,扩大了的融资安排范围和专业风险投资机构带来正的净额分工收益成为风险资本市场分工细化的前提条件。由于风险投资技能的稀缺性,掌握这种技能的人可以从分工中获得可观的利润,回顾阿克尔洛夫的旧车市场例子,信息不对称将导致旧车市场萎缩。但是,有些人看到了交易中双方的信息不对称,他决定利用这种不对称获取利润,他会努力发展出专业的检验旧车性能的技能,他可以向买主提供这种服务,也可以自己开店收购旧车,然后重新标价出售,并从这种机会中赚取利润。我们也可以在风险资本市场中发现类似的现象。一些具有工程背景,有过企业经营经历,同时又有金融市场经验的人逐渐从原来的行业中游离出来,利用其所具有的复合型技能从事专门的风险投资活动,并从中赚取利润。从长期看,进行风险投资活动的时间越长,投资技能越强,单位交易费用越低。那些代替别人进行投资活动的人,因比别人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投资活动中,投资技能增长得更快。这种分工由于能为投融资双方带来正的净额分工收益而为其接受和支持,专门的风险投资活动逐渐独立成为一个行业,即形成了专业化的投资中介——风险投资机构,而有组织的风险资本市场由此产生了。风险投资专业化所带来的直接好处是,使得社会的单位交易费用大幅度下降,从而增大了市场半径,拓展了资源配置的空间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