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今年以来，美国次贷危机非但没有像年初多数人所期盼的那样逐步缓解，反而是不断恶化，演变成了全面的金融风暴。尽管美国政府不断增加救市投入、美联储不断调降利率和放宽对金融机构的借贷条件，尽管全球主要国家都加入到救市行动中来，美国的金融体系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与此同时，金融危机对美国以及全球实体经济的不利影响开始逐步显现，美国的实体经济可能已经进入衰退状态。美国政府不断增加的救市投入，将主要依靠发行国债来融资，不断增加的美国财赤规模和国债规模，没有理由不使人对美国政府信用怀疑和担心。根据美国财政部最新公布的数据，截至9月末我国持有美国国债的总额达到5850亿美元，取代日本成为美国国债的最大持有者。今年1-9月，我国增持美国国债数量达到了1074亿美元，而日本反而减少80亿美元。因此，我国有很多学者和经济学家担心，我国可能成为此次美国金融危机的最大买单者。与此同时，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世界经济增长放缓和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可能出现的经济衰退，对我国一直以来依赖外需拉动的经济增长模式也是一种打击。
一、我国国际收支失衡日益严重
我国的国际收支失衡体现在持续的并且不断扩大的国际收支顺差上。尽管最近几年，我国政府以及相关部门已经将纠正国际收支失衡列为一项重要工作，也出台了一些措施，尤其2005年7月21日实施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其主要意图就是用来纠正国际收支失衡。然而，国际收支顺差的规模非但没有降低，反而不断扩大，这主要体现在外汇储备的快速增加上（参见图1）。1993年底，我国外汇储备为211.99亿美元，到2004年底为6099.32亿美元，11年间净增加5887.33亿美元。到2007年底，我国外汇储备余额达到15282.60亿美元，3年间净增加9183.28亿美元，如果再加上投放在中投公司的2000亿美元，此间的净增加额是此前11年增加额的两倍还要多。截至到今年9月底，外汇储备余额已经超过1.9万亿美元，年底有望突破2万亿美元。
图1 1994-2008年9月中国外汇储备年增加额
二、美国金融风暴给我们纠正国际收支失衡上了生动的一课
这一生动的一课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外汇储备投资资产的安全性上，二是过度依赖外需的增长模式上。
1．大量外汇储备投资于美国，风险与收益根本不对称，且又易受制于人。
据估计，我国外汇储备中大约60～70%投在了美国。根据美国有关方面披露的信息，我国外汇储备购买的美国国债以及“两房”发行和担保发行的MBS合计应该在9000亿美元左右。此外，还会持有大约3000至4000亿美元其他金融资产，主要是一些高风险的债券和少量美元存款。
我国早就有学者提出将外大量汇储备投资在美国易受制于人。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使我们这些金融资产立即成为净风险暴露头寸。尽管美国政府对“两房”发行和担保发行的MBS提供了政府担保，在信用级别上已经更加切近美国国债，但是美国政府同样存在信用风险，并且随着美国国债规模的增加，美国政府的信用也同样不容放心。而持有的其他高风险的金融债券实实在在的损失可能已经发生。
外汇储备投资不仅要承受美国的信用风险（包括来自政府的也包括来自金融机构的），还要遭受美元购买力下降和美元汇率贬值的风险。我国的外汇储备无论是由贸易顺差还是FDI形成的，我们付出的都是真金白银，是实实在在的货物和股权换来的。尽管我们的投资能够获得一些名义上的收益，但是由于不断增加的货币发行量，美元的实际购买力是在持续下降的。而且由于美国持续的“双赤字”问题，美元汇率可能无法避免长期贬值的命运。
此外，我国外汇储备回流美国，增加了美国的储蓄和资金供给，他们的跨国公司又将这些资金用来在我国进行投资和收购，获取高额利润回报，成为进一步“盘剥”我国利益的手段。
2．依靠外需拉动的经济增长方式无法保证我国经济的平稳运行。
1994年实行人民币汇率并轨以来，我国的经济增长愈发地依赖外需。特别是最近3年，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都在两成左右，为近10年的最高水平。如果没有净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最近三年的经济增长速度不可能比此前几年更高，而是大体相当。与此同时，随着贸易顺差的不断扩大，净出口在我国GDP的比重也不断提高，到2007年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的8.9%（见表1）。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国经济增长已经成为典型的外需拉动型。
表1 最近10年中国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GDP的贡献
说明：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是净出口的增量与支出法国内生产总值增长之比；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是国内生产增长速度与净出口贡献率的乘积。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摘要2008》，中国统计出版社2008年5月。
这种增长模式必然受到国际经济的影响，从而出现同步波动现象。自去年美国发生次贷危机以来，全球经济增长开始放缓。当前美国的次贷危机已演变成全面的金融危机，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影响将进一步加剧，并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近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已将2008年、2009年全球经济增幅预期从上月的4.1%和3.9%修正至3.9%和3.7%。正是因为考虑到世界经济放缓和美国等发达国家很可能出现的经济衰退，当前很多机构都纷纷下调我国明年经济的预期增幅，某家机构甚至预测明年我国经济仅能实现7.5%的增长。根据最新统计数据，今年第三季度我国GDP仅比去年同期增长9.0%，比上季回落1.1个百分点，比去年同期大幅回落3.2个百分点，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受举办奥运会暂停一些投资项目和企业运转外，主要是受到美国为首的世界经济增长放缓的影响。
尽管我国政府早已提出并不断强调要转变过度依赖外需的经济增长方式，但是最近几年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更加以来外需。当前，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以及由此导致的世界经济放缓，无疑再次提醒我们寄予这种方式的增长模式具有无比的危险性和不稳定性。
三、要真正下决心多管齐下纠正我国的国际收支失衡
持续多年并且不断放大的国际收支失衡，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积重难返，这首先需要我们真正下决心来解决这一问题。思想是行动的指针。思想认识上不清，就不会诉诸行动；思想认识上不深，行动上就会手软。尽管近年来我国政府也不断提出要纠正国际收支失衡问题，由于并没有出现严重的问题，反而是经济以更快的速度在增长，因此，思想认识上并未真正重视，纠正国际收支失衡也更主要的体现在口号上，而不是行动上。当前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使我们用真金白银换来的万亿美元外汇储备面临化为泡影的危险，这无疑从外部再次警示我们纠正国际收支失衡的严峻性、紧迫性和必要性，要求我们不能对此问题再忽视和迁就。
由于造成国际收支失衡的原因复杂，因此在行动上需要多管齐下才能取得效果。
1．从根源上说，应增加国内需求，特别是要促进居民消费。
根据宏观经济学理论，贸易顺差是储蓄大于投资的结果。多年来，我国国民储蓄率一直大于投资率，这正是我国持续国际贸易顺差的根源。我国的储蓄率、投资率都已经很高，并且我国投资率在世界上都是罕见的高水平。在这种情况下，储蓄率仍然高于投资率，唯一能够做出解释的就是我国的储蓄率过高。与此同时，我国的政府收入也大于支出，财政存款持续性增长。因此，要从根本上解决我国的贸易顺差，最终要靠增加国内需求，不仅要促进居民消费，政府支出也要增加。扩大内需、特别是促进居民消费也不能仅仅停留在口号上。我国居民消费不足，制约的因素仍然是收入和支出的预期上，尤其是国家在教育、医疗、养老等方面不能够确实降低个人负担，个人预期支出的不确定性很大，从而增加了预防性储蓄，降低了当期的消费率。
2．大幅度降低贸易顺差，实现进出口贸易平衡。
进出口失衡是我国国际收支失衡的具体体现之一。最近几年，每年的贸易顺差都是千亿美元以上的规模，今年的贸易顺差预计仍将在2000亿美元以上。从政策上来说，我国偏向于鼓励进口、限制进口，追求贸易顺差。因此，在为了实现贸易平衡，应从进出口两方面采取措施。
在出口方面，应该继续取消或减少优惠措施，并且要防止政策反弹。长期以来为了增加出口，我国中央政府以及地方政府给予了很多优惠和倾斜政策，主要体现在税收优惠和土地政策倾斜。过去一段时间，我国曾较大幅度取消和降低出口退税率，而近来面对国际经济环境恶化又频繁提高出口退税率，是根深蒂固的保出口思想在作祟，是前期纠正贸易顺差失衡努力的放弃，在一定程度上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倒退。而根据笔者的计算，2005年至2007年各年每美元出口商品综合退税分别为0.4429元、0.44元、043元，今年前三个季度为0.39元，尽管相比较来看，今年出口退税的降幅较大，但如果考虑到同期人民币对美元的升值幅度，出口退税率在促进出口中的作用不仅没有变弱，反而有所加强。
在进口方面，不仅在态度上要鼓励进口，更主要的是应该是降低进口税率和减少贸易壁垒。与鼓励出口形成鲜明对比，制约进口的因素更多，甚至地方政府存在人为的压制进口而保顺差的举措。据一位欧盟专家的估算，我国的非关税壁垒致使欧盟各国丧失了约210亿欧元的对我国出口机会（2006年欧盟对我国贸易逆差为1300亿欧元）。当然，我们并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估算，因为这里面必然有他们自身的诉求，但是，这至少说明了我国非关税壁垒的存在及其对我国进口的影响程度。由于进口关税、进口环节税、各种非关税壁垒以及不合理的流通环节安排，一些普通的国外产品进口到我国后都要卖到很高的价钱，从而制约了居民对进口物品的消费和需求。
3．我们应该充分利用世贸组织等有关国际规则，适当控制外商直接投资规模。
我们在输出外汇储备到发达国家购买它们的低收益国债、增加它们的储蓄供给的同时，我们又大量引进外商直接投资和放宽外资对我国重要产业的股权并购，放手让他们获取高额利润率。这种一低一高的收益率之差无形之中构成了对外国的利益输送。当前在利用外资上，地方政府为了GDP、为了政绩仍然存在粗放利用外资的偏好和冲动；而从中央政府来看，尽管有心限制外资的流入规模和投资方向，但又担心违反已经参加的某些国际组织的规则和规定，特别是担心违反了WTO的规则。根据有关研究，我国是对外资在实体经济领域的开放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不仅高于一般发展中国家，比貌似开放的发达国家还要开放。尽管我们参加了WTO，承担了开放的义务，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能在外资进入上采取限制措施。这些规则都留有可以利用的空间和例外条款，在此基础上，完全可以通过国内立法的方式来限制外资的投向，进而实现限制流入规模的目的。例如，我国可以充分利用已有的反垄断法以及借鉴发达国家的反垄断法修订时，增加对外资购并我国重要产业的限制性规定。此外，我国也可以通过提高技术门槛、环保要求等方式来限制外资流入，这样做还能起到提高利用外资质量的目的。
4．要治理热钱流入。
2003年后，我国国际收支失衡程度的加剧与热钱的流入密切相关。关于热钱的大多数研究报告认为，2003年以后我国国际收支顺差中属于热钱流入的占到相当大的比重，有的报告甚至认为热钱流入占当期国际收支顺差的一半以上。无论它们测算出的热钱流入规模有多大差别，但是毫无疑问的是都认同有热钱的流入。热钱掺杂在正常的国际收支中，不仅放大了我国国际收支失衡的程度，也增加了我国2003年以来的宏观调控难度。对于热钱，笔者建议：一是对存在假借合法渠道非法输入热钱的企业、机构和个人加大检查和处罚力度，绝不要姑息；二是维持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相对稳定，降低人民币升值预期，使预期分散化。热钱流入主要是冲着人民币升值来的，只有降低和分化人民币升值预期，才能从根本上治理热钱的流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