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哥白尼之前,人们都相信“地心说”,相信宇宙是围绕地球转的,一切天文学也是按照这个范式组织起来的,尽管人们发现了许多观察结果与这个范式是相矛盾的,但人们还是勉强去解释这些明显的矛盾。
哥白尼在临死前几小时出版了他的“日心说”著作,彻底改变了人们研究天文学的范式,从此天文学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一切观察结果都需要用新的理论重新解释。
目前的管理学范式正处在这样一个“哥白尼”转型期。对于一切管理学理论、经验也需要重新考察、重新解释。
从世界范围来说,20世纪是“工业社会”占统治地位的世纪。在这个社会中,占统治地位的是福特创造的“流水线”,其大规模生产能力成为大工业战胜手工业的强大武器。而流水线的本质是将人变成机器的组成部分。其管理逻辑必然是努力减少人的“能动性”(也就是不确定性)。符合这种逻辑,早在福特流水线发明之前就已经问世的泰罗的“科学管理”理论得到了充分的运用与发展,一百年来的管理成果可以归结为三个字——“标准化”!直到电子计算机发明之后,世界上掀起了所谓“信息化”浪潮,其核心理论“企业流程再造”也不过是将企业作为一部机器重新设计(这种理论指导下的“信息化”其实是“没有马的马车”,也许只能算“电算化”,不能称之为“信息化”,因为它的核心理念没有反应信息社会的本质,仅仅是工业社会的管理哲学在计算机上的应用)。
然而,21世纪确实不同于20世纪,“信息社会”、“知识经济”也不仅仅是一些时髦的名词,新的经济基础、新的商业逻辑,必然催生新的管理逻辑,要求新管理范式出现。“信息社会”从本质上是不同于“工业社会”的,它所要求的管理范式虽然还不是很明朗,但也已经若隐若现了。
信息社会管理范式的转化趋势是:生产方式从流水线到单元化;管理范式从标准化到单元式;管理软件从最优固化到动态优化。
为什么在21世纪初叶,管理学的范式会发生“哥白尼”转型呢?
(一)企业所处环境的变迁
21世纪初是人类又一伟大历史转折时期,我们正与工业时代的大规模、共性、刻版、人的机器性、群体同时行动、灰色混凝土等挥手告别,步入个性化、小量单件、人性化、多变化以及多样化的信息时代。回顾一下历史,在20世纪初,以福特汽车厂流水线生产为特征的大规模生产方式的产生将人类带入了规模经济时代,从此人类抛掉了数千年的因物质匮乏产生的拜物情结,迈上了一个更高的文明平台。在20世纪50年代,人类又步入另一次伟大转折,计算机的发明与其技术的快速进步使人们的工作、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90年代互联网的出现实现了人们的“地球村”梦想,全球化、个性化、快速变化、多样化已经成为当代主旋律和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人类正步入一个新时代——信息化时代。与时代同步,管理科学也正进入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在20世纪初,管理科学正处在古典时代,泰勒、法约尔、韦伯等管理泰斗奠定了管理科学的坚实基础,从此造就了世界级的大规模企业。20世纪中期开始,由于供大于求,以买方市场为主导,企业为争夺市场份额,出现了细分行为及其竞争战略。21世纪的商业逻辑转向“深度支持”和“商业生态链”,管理范式的转换也成为一种必然。
在老子所处的时代,社会正从原始渔猎社会向农耕社会转型(从奴隶的集体劳动到农民的家庭单元化劳动),无为而治的管理思想是与其社会经济形态想适合的。工业社会重新用大规模生产战胜了个体手工劳动者,其管理范式随之转化为“标准化”管理和“命令-控制”模式。信息时代的到来,人们的劳动方式再一次逆转。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办公自动化和信息化迅速发展,虚拟空间的存在也日益渗透到管理实践中。美国管理专家毕可斯描绘了这样一幅画面:由于信息技术的日益进步,未来企业的办公室内,看不到一个员工,有人选择在家或工作室工作,有人在外面拜访客户,所有的工作都可以通过网络进行。迹象表明:虚拟的办公室工作状态,已逐渐成为发展趋势。这种趋势,恰恰也对管理提出了新的要求。它打破了传统的权威管理和严格管理,意味着组织的分权和放权,把权力从领导者手中分散到组织成员手中,成员获得了独立处理问题的机会。将老子的无为思想运用到现代管理艺术中,就是将日常事务的决策权下放,充分调动下属的工作积极性,管理者致力于战略方针的确定,各司其职、协力前进。管理者不置身于琐事,不费力于枝节,而以自身的模范行动影响组织的共有价值观,在平和自然的气氛中实现组织的目标,已经成为一种必然的要求。“无为而治”意味着领导者支持、指导、协调成员的工作,激发成员的智慧。这时领导就是集体智慧的网络,大家通过网络分享信息,形成一种“无为管理”的管理理念。所谓“无为管理”并不是取消管理,而是管理进入更高层次和更高的境界,人人都是管理者,都是重大决策的参与者,也是决策的执行者。管理达到如此境界,才能使领导者摆脱日常事务,面对未来,纵观世界,审时度势,筹谋大计。貌似无为,事实是更加有为,更加有效率。在新的社会环境条件下,老子的智慧的确是将管理引入新的境界的“大道”。不过,老子的智慧不是可以即学即用的工具,而是一种思想的启迪和方向的指引。
有资料显示,日本佳能公司诀别流水线,进行“单元式”生产革新。这个举措是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工业社会的基石——流水线,正在受到挑战;工业社会的管理范式——标准化,也必将得到改造。
老子的自然无为之道,是一种高度的政治智慧,是一种高明的管理方式,反复体味这一思想,从中汲取政治智慧和管理智慧,可以使我们减少失误,少走弯路。更具有说服力的是:知识经济时代的“单元式”组织特性与老子所处农耕社会的“家庭单元”主体具有相似的组织结构。
(二)基础科学研究提供了必要的理论依据
当代前沿科学——复杂性学的研究,对复杂自适应系统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这为管理范式的转型提供了基础理论的支持。
复杂性科学研究成果表明,复杂自适应系统(企业就是这样一种系统)具有6个基本点:
1.聚集(特性):较为简单的主体的聚集相互作用,必然涌现出复杂的大尺度行为。单个蚂蚁的行为很墨守成规,环境一变它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蚂蚁的聚集——蚁巢——的适应性就极强,可以在各种恶劣环境下生存很长一段时间。它非常像由相对不聪明的部件组成的聪明的生物体。
这种“涌现”现象,正是所有复杂自适应系统最令人捉摸不透和令人着迷的一面,也是组织是一个生命有机体的证据。
2.标识(机制):在聚集过程中,始终有一种机制在起作用——这个机制被称为标识。我们最熟悉的例子就是用于召集部队士兵或具有相同政治主张的人群的旗帜。在因特网上,消息的标题会使BBS的成员联结起来。在复杂自适应系统中,标志是为了聚集和边界生成而普遍存在的一个机制。这就是说,一个组织,具有什么样的标志,就聚集什么样的人群,也表明自己排斥什么样的人群。一个企业以顺从老板为标识,就会聚集一群阿谀奉承之徒(“鸡鸣狗盗之徒出其门,士所以不至也”);一个企业以创新精神为标志,就会聚集一群发明家;一个企业以盈利为最高理想,与员工“斤斤计较”,员工工作中也会“缺斤少两”;一个企业成为一个追求事业的团体,志不同道不和者也就会自动离去。
3.非线性(特性):线性的含义是,将各部分的值相加,能得到整体的值。非线性相互作用几乎总是使聚集行为比人们用求和或平均方法预期的要复杂的多。而工业经济时代的标准化管理方法几乎都是在追求简单的线性方法,这在社会环境相对稳定的工业经济早期也许还能得出近似正确的结论,在信息社会的高度不确定性环境下,管理的线性方法几乎不能发挥作用。继续依靠旧方法来管理现代企业(不管这种方法曾经在多么发达的国家里“有效”的使用过),都像拿着一张旧地图去寻找已经发展了的城市街道一样,是不太可能走对路的。
4.流(特性):类似{节点,间接者,资源}三合一组合存在于所有复杂自适应系统中,在一个“流”动的网络中,会产生一种“再循环效应”,能够使一个循环不断加强,一个网络中多个循环的整体效应会产生令人吃惊的效应(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这说明,一个组织具有自我生长的天然能力,不是人工设计成什么样子就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只能认识这种规律,利用这种规律,而不能把企业当成机器去设计。A管理模式就是试图把管理变成各种通用部件,然后为各企业装一个管理系统,结果彻底失败了。目前的所谓“商业软件”也比A管理模式好不到哪里去。这告诫我们,管理能力是“买”不来的(更不可能依靠买一个软件来解决各种管理问题。一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就说“用信息化就能解决”是非常幼稚的,至少是不负责任的)。对于任何好的管理方法我们都应该学习,但是学习就象吃肉,吃了牛肉应该消化、吸收,然后长出自己身上的肌肉,绝对不能割一块贴在自己身上就算完事。
5.多样性(特性):任何单个主体的持续存在都依赖于其他主体提供的环境。每种主体都安顿在以该主体为中心的相互作用所限定的合适的生态位上。如果我们从系统中移走一种主体,产生一个空位,系统就会做出一系列反应,产生一个新的主体来“填空”。这告诉我们,一个组织是由各种各样的角色组成的,当某种角色缺位时,就得有另外的角色来担当这个角色。角色的概念比岗位的概念更适合有机体组织。这样的组织可以像水蛭一样,被砍去了头就长出一个新头,砍去了尾就长出一个新尾——继续自己的生命。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索的课题。释迦牟尼创立的佛教组织历经两千多年,并且已经没有一个“中央”机构在实施控制,但其事业却生生不息。无论皈依这个组织的哪一个成员走到哪里,都会“生长”出一座寺庙,赢得一群信徒;不论这个寺庙规模大小,香火是否旺盛,其基本的“套路”都是相同的,只有繁简之别。我们可以看出,佛教这个组织,就是像水蛭一样的组织,是一个具有强大的再生能力的“全息有机组织”(也是达到了中国《周易》中所称的“群龙无首”最高境界的组织)。可以想象,达到这种境界的组织,无论受到怎样的打击,无论在哪一个环节上遭遇重创,它都会再生,都会复活,都会生生不息,都会再一次蓬勃发展。在2000多年的佛教发展史上,经历的“教难”是无计其数的(就像在中国文革中所经历的那样),但这些挫折只能使其暂时萎缩乃至“雪藏”,一旦气候好转,所留下的种子又会很快生根发芽。我想,任何想成为事业家的人不会不羡慕这样的境界。
6.模式(机制):佛教组织具有一种内在的“模式”,这些模式就是组织的DNA,是组织能够生生不息的机制。在这里,我们已经不需要借用复杂性科学的术语来描述“模式”了,因为这就是“模式语言管理”研究的主要内容。
20世纪末以来,企业管理研究领域涌现出一大批成果,其中很多与既有的理论完全不相符。在“企业观”也即“企业是什么”这个层面上,出现了“把企业看作是一个有机生物体”(比生物个体处于更高层次的一种生命形态)与习惯上认为“企业是赚钱的机器”的根本对立。尽管这些研究尚嫌零散,理论尚未聚焦,但日益增多的研究成果与既有管理理论之间的不和谐,已经向我们提出了寻求管理新范式的要求:一个有机体和一部机器是完全不同的,它要求采用不同的态度和方法,依赖“机器”理论指导下建立起来的命令和控制体系来管理一个“有机体”,是完全行不通的。由于新的管理范式尚未成型,也导致了“有机体”理论的实践困难。模式语言管理试图给寻求新范式的思维进路描绘一个粗略的路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