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二十年来,我国的家族企业得到了迅猛发展。据有关资料统计,到目前为止,我国家族企业的数量大约占企业总数的80%。处于不断变革中的中国经济社会环境,造就了家族企业发展的土壤,譬如被形容为"中国的犹太人"的温州家族企业群,以及被比喻为"蚂蚁商人"的义乌家族企业群,都是目前国内最著名的家族企业群。中国的家族企业经济总量也在不断增长,主流意识认为,家族企业对国民经济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是,综观这些目前在国内民营企业群体中占很大比例的家族企业,虽有部分企业已经发展得具有一定规模和实力,也具有一定的企业美誉度和知名度,但是更多的家族企业特别中小家族企业则还处于原始经营阶段。粗放的、靠血缘约束着的管理方式,导致家族企业群体在生死存亡的怪圈中不断轮回。据统计,国外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家族企业平均寿命可达25-40年,而中国家族企业的平均寿命却只有三、五年,企业的生命周期较国外的家族企业短许多。
为什么许多家族企业经营的风生水起而另一些举步为艰?为什么许多家族企业基业长青而另一些昙花一现?为什么许多家族企业具有良好的社会美誉度而另一些成为不良企业的典型?……家族企业经营的"家族化"与家族企业环境的"社会化"之间是否存在着断层,或许是这些家族企业悲喜两重天的根本原因。
我国的商业发展受几千年封建自耕农经济环境及儒家文化统治下的"家天下"思想的影响,从执中国古代商业牛耳地位的徽商、晋商等古代商帮的发展史也能一窥端倪。徽商是以家族血缘为纽带,而晋商是以地域老乡关系为纽带,他们都是依靠着亲朋血缘关系,而形成了当时兴极一时的商帮的。这种以家庭为中心所形成的社会组织文化,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商业思想。另一方面由于创业初期的艰难,所以很多家族企业就是从亲朋档、夫妻档依靠血缘关系而拧结在一起的。家族企业成立之初,他们多数举贷无门、举目无亲,靠的是亲友的援助、家族的打拼、血缘的凝聚,家族式的经济组合还是在所难免。"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当今的家族企业发展也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很多中国"小农经济"的烙印。
应该说家族企业的组织结构特点,对于一些创业之初小型传统行业企业来说,应是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的。这些初创期的中小企业,由于本身的资金实力和经营资源局限,如果没有具有高忠诚度的员工来维持企业中坚的稳定,是很难积聚力量使企业专注于经营发展。不可否认,家族最大的优点之一是对企业的财务控制比较好,很多经营者认为,即使部属侵占财产,也是自己家族子女亲朋所为,"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是这些"家族档"成员,却未必人人是提高企业经营效能的行家里手,这些家族企业的经营者也未必是适合现代企业经营发展的管理者。
不可否认,目前很多家族企业经营者也意识到"家族化"所存在着的问题,一些老板似乎引以为戒,转而利用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确实信得过的"亲信"。其实"亲信"也是"企业家族"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认为"亲信"没有血缘从而可以避免家族企业的问题,难免理解的过于狭窄。还有一些企业的老板确实下定决心,"重视人才",把亲戚朋友都辞退了,并且大张旗鼓地招聘一些"高人",但是我们却经常看到一个有趣现象,如果真得到了关键时刻,这些老板们宁可信任一个具有普通员工位置的亲信,也不会信任他曾经热烈欢迎来的管理精英。原因就是这些企业"治表不治里",在形式上或许做到了,但是内容上却没有什么改变。
"家族化"就如同"双刃剑",一旦企业成长起来,作为那些有功之臣的家族人物与亲信员工,由于"开国之功"而膨胀了他们的自傲心理,从而导致他们再很难接受职业经理人与新的经营理念。一方面企业的发展需要具有一定管理能力的人才加入、企业客观上对现代企业经营理念有着强烈的需求,而另一方面由于家族成员知识水平和文化层次的限制,却在主观上抵制着这样的需求,他们或不接受外来职业经理人,或在企业内部形成小利益型团伙,或对利益分配不公而引起家族成员的内讧等等,都会严重制约企业的进一步发展壮大。从而使管理、人才成为制约企业发展的瓶颈、一道很难逾越的坎。
说到这里,我们说一个有趣的故事:据说清朝末年清河地方有一个大户人家姓王,世代经营当铺,家大业大,生意兴隆。生活富裕了,各房的族人开始懒于经营了,就把资金存入当铺作入股的股东,日常的典当营业事务全交给一个名叫寿苎的年轻人来主持。而这个寿苎酷爱读书,喜欢校刻书籍,对生意却并不精通,处理典当业务非常随便。王氏族人见此情景,都认为有机可乘,不约而同地从自己家中拿一些无用的东西到当铺来典当。各人估定了高于物品本身的价格,要伙计如数付给,伙计不敢得罪股东老板,寿苎也心不在焉,不加阻拦。就这样,没过两个月,典当的资本就被诈骗得差不多了,一家资金充足的当铺破产了。因此,当时流传着这么一首民谣:"清河王,自上当,当得当铺空了档。"因此,我们现在经常说的"上当",原指去当铺典当东西,后来人们就指受骗了。
这个 "上当生意"最后还真的上了大当,一层意思是指王家当铺生意本身上了"家族"股东的当,另一方面,王家族人们其实也上了寿苎这位不称职的"职业经理人"的当,是由于他的疏于管理,从而使王家族人轻易的钻了空子,看似开始赚了便宜,其实还是害了自己。
"企业"作为一种社会组织是伴随着社会化大生产发展起来的,社会化大生产要求企业具备相应的社会化的现代企业组织结构和管理理念,而中国家族企业的"家族化"经营与企业社会化之间却不可避免地产生矛盾,矛盾的结果是严重降低了企业的经营效能。以下我们将就这些问题的进行一番剖析:
首先、家族企业最大问题是企业的所有权与管理权合一。家族企业普遍是董事长兼总经理、董事兼经理,而董事长往往又是一家之长,由于董事会又全为股东和亲友,所以董事会又变成了家族会,失去了董事长对总经理所应有的监督、考核等管理作用。企业是社会的器官,管理权的集中容易限制企业的发展,企业要有人才才能发展。个人能力再怎么强也是有限的,而集管理权和经营权于一体的家族企业,生死存亡却全靠"家长"个人能力所维系,企业在"一言堂"中走向衰亡。
第二、家族企业普遍遇到资金瓶颈。自有资金有限,资金筹措不易。所以企业经营效能长期处于不经济的状况下,以致于单位生产成本过高,无法作有效竞争。在我国市场改革的初期,由于家族企业具有良好市场环境,"卖假货消费者都认不出来",从而导致企业快速壮大起来。特别由于融贷环境没有现在的苛刻,所以家族企业资金来源相对宽松,卖方市场环境以及充裕的资金来源促成家族企业迅速掘到第一桶金。但是令人遗憾地是,很多家族企业"其成也忽也、其亡也忽也",有多少轰轰烈烈的家族企业随着国家金融管理体制的健全,因资金问题而消失在无情的市场滚滚洪流中。
第三、家族企业人才匮乏。由于家族企业组织结构以及家族成员素质问题等原因,使外来人才、职业经理人很难与这些家族企业中占主要领导地位的家族成员融合起来。家族企业经营理念由于没有外来因素的推动和干扰,就会逐渐趋于保守低落、对新技术、新设备、新制度、新产品等创新经营行为往往有心无力,甚至不感兴趣,企业就会在"温水煮青蛙"中逐渐丧失优势。
第四、逃避企业的社会责任。任何形式的企业都是社会的细胞,都具有一定的社会性,企业的社会性要求企业应具备一定的社会责任,但是,与此相悖的是,家族企业本身是在"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不可避免就会出现逃避社会责任和员工福利行为,偷税漏税、克扣员工工资福利、制造假冒伪劣产品等,造成社会防不胜防,企业的商业伦理薄弱,甚至出现了国家总理为民工讨工资的现象。这些家族企业的家族成员重视的是家族利益超过企业利益甚至社会利益,无法发挥积极的企业使命。因此,难免导致社会上认为"家族企业代表着落伍"而被世人所诟病。
第五、企业执行力不强。企业没有企划,没有章法,一切都按照老板的想法而为,导致企业内部管理改来改去。目前很多家族企业甚至没有自己的管理制度,还有很多企业即使有也是照本宣科抄了别人的。这还不要紧,我们看到很多的企业老板却是制度的破坏者,带头违犯自己制定的制度,那么可想而知这些管理制度的执行力度到底有多大了,姑且不说这些规章制度是否适合企业。我们借用经济学上的"牛鞭效应"来比喻,高层管理的小误差,就会导致基层管理的大失误。由于基层管理的失误而导致客户流失的企业是屡见不鲜的。对于大企业来说,一两个客户的流失影响不大,但是对于小企业来说,可能会造成致命的打击。
第六、没有良好的时间管理观念。我们经常见到很多的家族企业的老板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效果或许早晚会有,但是效率却不怎么样,不能抓重点,而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企业内部时间观念不强,办事拖沓,效率低下,老板个人又不善于时间管理,从而导致管理成本的增高。
第七、不善于沟通与授权。有很多的企业老板也意识到了人才的重要,于是也是天南海北、大张旗鼓地招聘,甚至高薪聘请一些高层职业经理人,但是职业经理人来了,老板却舍不得授给权利。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总感觉企业是自己一手做起来的,交给别人怎么也不放心。本着这样的心态,自然加剧了职业经理人和企业所有者之间的猜忌,最后不欢而散了事。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的职业经理人在民营企业中总是不能久停的重要原因。
第八、没有良好的创新意识。市场瞬息万变,消费者的消费需求也是在不断变化着的,而产品总有着自己的生命周期。但是有很多家族企业经营者,却有着中国典型的"小富即安"的心态,没有积极的研究市场的意识,舍不得投入进行新产品的开发,抱守残缺、因循守旧,从而坐等自己的市场萎缩下去。虽然新产品的开发较之过去已经困难倍增,但是无论如何整合内部资源,开发新产品不失为摆脱企业低度成长桎梏的有效方法。
无疑,对于家族企业来说,成也"家族",亡也"家族",在当今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技术创新迅速、员工、顾客以及整个社会对于企业社会化需求越来越高的情况下,纯粹家族式组织结构的企业经营方式的适用场合越来越小,因此,只有及时改弦更张,更新经营理念,真正从"家族化" 企业的结构治理上下工夫,家族企业才能基业长青。(2006年7月16日首发于《分销时代》,题目和内容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