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系列专题：直面金融危机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杨正莲 采访整理 肇始于次贷危机的美国金融危机已经持续一年多。对于外贸依存度曾高达71％历史高位(2007年1～9月份)的中国经济来说，其微观和宏观经济受其影响不可避免。中国应如何应对这场金融危机，并使美国金融危机的副作用降到最小？为此，本刊专访了美国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终身教授陈志武。 中国新闻周刊：美国政府接管“两房”之后，中国持有的“两房”债券面临的风险降低，其盈利水平会否有相应变化？中国持有的“两房”债券有必要继续减持吗？为什么？ 陈志武：这对中国持有的“两房”债券是好消息，让近8000亿美元债券的投资回报上升。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减持，因为由美国政府接手之后，“两房”今后不会出现赖账的局面，违约风险几乎为零。“两房”持有的以及担保的住房按揭贷款5万亿美元左右，占整个住房按揭贷款市场的一半，就因这一点，美国政府不会对“两房”债券放手不管。 只不过，由于次贷危机的进一步深化，华尔街多家公司倒闭或被迫低价出售，一些银行和保险公司也相继出问题，这些已经严重影响到美国的资金供应，使今后的资金成本会继续上升，所以，“两房”债券虽然不会出现违约，但是随着资金成本的上升，这些债券的价格可能会下降，使持有债券的中国各银行和外汇管理局出现亏损。因此，短期内不一定减持，但也不妨在增持之前等一段时间。 中国新闻周刊：据悉，中国的1.8万亿美元外汇储备资产中，有大约1万亿美元左右投资于美国国债与机构债，这些资产会美国政府接管“两房”中，受到怎样的影响？中国面临的外汇形势将会有怎样的变化？ 陈志武：短期看，中国持有的这些美国国债和机构债可能有少许升值，因为次贷危机的深化增加投资者找避风港的倾向，而政府债又是公认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两房”的接管使美国的财政赤字增加，这对美元的长久走向不利，因此，从长远看，中国外汇储备的增量应该继续向其他币种和非美元资产配置，要继续增加其他币种资产的权重。 中国新闻周刊：美国政府接管“两房”将对中国出口贸易带来怎样的影响？
陈志武：接管“两房”本身对中国的出口贸易是件好事，因为这对稳住金融市场的信心、保证美国消费信贷供应不至于下降太多或太快，都是很积极的。只是次贷危机的影响还不止到此，现在的华尔街和整个金融业在重新洗牌，因此，仅救“两房”也难以扭转次贷危机对美国靠信用借贷驱动消费的经济模式的冲击，从这个意义上，中国对美国的出口贸易会有一、两年的下坡路，会进一步打击中国的出口企业，特别是沿海省份的经济。也就是说，现在看来，次贷危机对美国消费经济的冲击过去被低估了，其影响的深度和广度比原来估计的要严重，这对中国出口经济不是好事。
不过，欧洲经济受到的冲击会比美国低，因为过去两年欧洲为打击通胀而将银行利息上调不少。但是，随着经济衰退的到来，油价和资源价格都已下降，甚至会继续降一些，通胀压力在迅速减轻。因此，欧洲国家接下来会下调利率，刺激经济增长。那样，中国向欧洲的出口贸易可以得到补救。
另外，能源和资源价格因经济衰退的压力而下降之后，对中国经济又是件好事，这又帮了中国经济。
中国新闻周刊：“两房”危机对中国经济的影响还体现在哪些方面？对于中国经济的未来发展会有怎样的意义？
陈志武：次贷危机的发生和发展恰恰发生在中国过去30年的经济增长模式走到尽头的时候，亦即，过去靠投资拉动增长、靠出口为快速增长的工业产能提供出路，到去年，即使没有次贷危机，这种增长模式也差不多走到尽头，WTO“红利”已经被用完，出口市场难以继续扩大，在这种时候又碰上次贷危机，这两者加到一起，大大改变了中国经济模式转型的必要性，转型已经是没有选择，必须通过进一步的改革强化国内需求增长的能力，让中国经济今后能靠国内民间消费带动。否则，中国经济和社会会面对比较大的挑战，如果说次贷危机是美国自1930年代至今最严重的一次金融危机的话，那么，中国经济转型的挑战也是近20年最大的一次。
中国新闻周刊：美国政府接管“两房”的措施本身，对于中国政府调控经济会否有相应的影响？我们应该怎么看待当前的“救市”呼声？
陈志武：中国的股市和房市不是因为政府“救市”不够，而是因为政府干预太多，才出现股市、房市被经常变化的政策所绑架的局面。房市前些年是因为土地供应以及开发商贷款的不断被政策压缩，进而使房产供应相对需求的落后，迫使房价不断上涨，这一年多又是通过压缩住房按揭的供应、增加二手房交易费用等而抑制需求，促使房价快跌。政府的干预制造出价格的大起大落。比如，本来股市在今年四、五月前，涨跌基本由市场参与者对未来中国经济、对上市公司未来基本面的预测而决定，好不容易让中国股市与经济的基本面挂上钩，同涨跌。但是，突然间，“大小非”股票的交易规则被改变，接下来，从7、8月至今，关于进一步限制“大小非”的“第二次发售”等政策谣言和风声连续不断地出来，等于是把“股改”要解决的非流通股问题又请回来了，于是，股市关注的问题不再是中国经济和企业的基本面，左右股价的不再是上市公司的基本面，而是关于“大小非”政策谣言的新动向，“大小非”政策的不确定性重新绑架了股市。看到这种不确定性，连那些本来不打算卖的“大小非”股东都被迫一解禁就马上要卖，先卖了走路再说！股市就是这样被政策的摇摆拖着走。
但是，中国经济在未来一、两年需要“财政刺激”。过去在亚洲金融危机等时期，国家一贯采用通过增加基础设施和工业项目投资来刺激经济，那种通过国家投资来驱动经济的宏观调控手段过去起到过积极的效果，因为以前的基础设施差、工业基础需要快速发展。但是，到今天，工业产能严重过剩，出口增长也越来越难，因此，由政府增加投资带动经济的做法已经不能再用了，现在更应该通过减税、退税刺激民间消费来带动经济增长，也就是说，现在用“财政刺激”经济的办法是通过减税把更多收入留在企业和老百姓手中、通过退税把钱送回到中低等收入家庭，以此增加民间消费，带动经济增长，也推动经济转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