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为保证北京奥运会顺利召开，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在付出中，有正常的付出，也有无奈的安排，还因此把各方面的关系扯得很紧，北京奥运会过后，我们要把工作的重点转到经济正常发展的轨道上来，原来关系绷得过紧的要逐步松下来，有些还需要作些调整。关系过分紧张了，调整就会增加难度。现在大家最担心的是三件事：一是通货膨胀；二是热钱大规模撤离；三是外贸依存度过高。这三点的确都是大问题，但不应过分担心。现在石油、粮食、资源性价格上涨都是世界性的，一时间也压不下来，我们不能过分期待。如果对物价期望值定得过高，银根紧缩政策就松动不了。现在这种环境，我们只能在容忍通货膨胀适度存在的条件下，保持经济适度增长。热钱大规模撤离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也不必过度担心。我们经济的基本面是好的，在一个可预见的时间内，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中国经济仍然有吸引力。况且流入的热钱，有些已投资在房地产，有些投资于股市，不会都以货币形态存在；即使以货币形态存在，也难以说撤就撤，再说我们有那么多的外汇储备，我们把弦绷得过紧有什么好处？说到外贸依存度，这是一个历史现象，只能在历史的发展中解决，不能都按照老外的意愿办。重要的是，像中国这样的国家，经济发展速度下来过多，社会就业问题更难解决，进而引起的社会问题会更多。所以北京奥运会过后，我们要做些调整，务必使经济发展能够继续强势、稳健发展。
现在最担心的倒是下阶段经济增速下滑过快。报上披露，上半年全国有6﹒7万家规模以上企业倒闭，规模以下企业更不计其数。民营经济活跃的温州，当地30多万家中小企业中，20%的中小企业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或停产，情况还在发展。表面看资金链断裂的原因中有紧缩因素，但从资金链断裂中也看到我们融资体制以及机制设计上的缺陷，反映出我们现在的融资体制难以满足各类企业应对复杂局面的需要。我们应该把宏观调控工作的重点放在基础系统建设上，包括思想建设、制度建设、机制建设。在建设中，要特别注意处理好人的关系、市场的关系，把握住三个重点。
首先是人的关系。所谓人的关系，就是体制、制度改革与“以人为本”宗旨的关系。
我们每一项改革，都强调要以“以人为本”，切莫忘了关心群众的利益。但是从实践看，又常有忽视。这几年，外汇方面碰到的问题比较多，处理时多少有点简单化。我们实行的是强制结、售汇制；外汇占款占用基础货币；外汇占款需要多少，基础货币发行多少。我们的外汇储备已经达到1﹒81万亿美元，如果用一美元兑换7元人民币计算，那是多大的数字啊！再通过货币乘数的作用（约为5﹒3），再放大，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通过发行票据、15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等办法，回笼了不少，但货币发行量还是很大，都是要百姓埋单。工资要缩水，物价要上涨。信贷紧缩对企业的影响差别也很大，其影响都波及全国老百姓，影响到全国人民的切身利益。再看我们的存款制度，我们的存款长期实行负利率，贷款利率也低于通货膨胀率。这几年，中国的老百姓收入增加了不少，不少人把钱投进股市，但股市剧烈波动，92%股民亏了血本，现在是走“投”无路！而上市的国有企业和大企业却是：圈了钱，又得到资产增值的好处；我们用货币发行换来外汇，却拿去买美国的国债，并且年年增加。在股份化改革中，银行挖空心思引进外资仅接近130亿美元，而我们却不断买进美国国债，目前持有美国债券已达4223亿美元。中央民族大学张宏良教授整理的银行资产流失统计，仅2006年由于“银行产权改革”而损失给外国的资产至少一万亿元人民币，而我们购买的美国债券处于高风险之中，我们的中小企业融资一直十分困难！虽然中小企业的融资困难与购买美国的国债的背景不完全相同，但是也不是没有衔接点，不应该长期这样下去。我们拿通货膨胀换美元，换来美元买美国的国债，而国内中小企业大批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是不能也，还是不为呀？我们对存款长期是负利率这一状况似乎习以为常，没有考虑建立存款利率补偿制度，更谈不上建立工资与物价挂钩制度问题，物价补贴制度了！以上种种，从多个角度反映出我们对群众利益岂止麻木不仁？
其次是市场关系。所谓市场的关系，就是在资源分配中，我们到底把市场放在什么地位。我们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是利益经济，我们忽视群众利益，就表明市场在有些人心目中的地位不很牢固。市场的经济功能，主要是利益的驱动功能是通过市场机制传递的。面对流动性严重过剩，通货膨胀从威胁变为现实，经济从偏快转向过热，可是我们都很少启用利率杠杆。今年1——7月份，通货膨胀率是7﹒7%，可是调整后的一年期存款年利率是4﹒14%，一年期流动资金贷款利率7﹒47%，半年期是6﹒57%，都低于通货膨胀率。严格地说，借款人借了钱，白用了，还有利差赚；银行利润飙升，那不是借款人的付出，而是存款人的贡献；企业上市了，国有企业、大企业以及所有上市企业都圈到钱，上市企业在上市后资产增值中得到好处，证券公司当然也是钵满盆满，亏本的只是投资人。长此以往，市场机制怎能发育起来？市场的自动调节作用也无从谈起，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基础作用又怎么体现？所以我们面对热钱汹涌澎湃涌入，我们处处挨打，一个重要原因是市场机制发挥不了作用。现在时代不同了，情况不同了，我们已参加了经济全球化，外资企业也进来了，许多地方行政命令够不着了，如市场机制不起作用，我们只能被动应付。可惜的是：我们仍沉醉于行政手段的万能，让市场在五花大绑中运行。资金运行，险象环生。
我们的目标是建立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北京奥运会过后，我们应该回到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道上来，加强市场机制建设。要把宏观调控工作转到自身基础性系统建设上来。重点有三：
（一）要与产业结构调整结合起来考虑。
通货膨胀始终是货币现象，在流动性过剩问题还没有解决前，紧缩政策仍然放松不得，但是要密切注意产业结构对物价的影响。不可否认前阶段的物价上涨主要是由食品价格上涨引发的。食品价格上涨有国际因素，但主要还是因国内猪、油生产波动引起的。据统计，1——7月份累计，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同比上涨7﹒7%。其中食品类价格上涨19﹒5%，烟酒及用品类价格上涨2﹒7%，衣着类价格下降1﹒5%，其他类有涨有降，幅度都不大。所以我们防止通货膨胀工作的重点要放在产业结构调整上。因为在生活指数监测指标中，食品比重大，与百姓的关系也最密切，这部分商品价格上来了，下去就很难，应引起我们格外关注。粮食，我们一向很注意，面积有保证，储备很充足，监管也很严格，比起来肉类就差些。几个主要大城市，有这方面工作做得好的，中小城市就差远了。生产地区比较分散，规模也小，生产不够稳定，波动比较大，这两年已经吃了不少亏，教训非常深刻。今后，我们应该建立起一批有相当规模的猪、油生产基地，并且要像对待粮食一样，建立最低收购价和必要的补贴制度。与此同时，还应该建立起肉类储备仓库，调节肉类生产与供应，借以稳定猪、油的生产、供应。除食品外，其他诸如资源性产品，我们都应该建立储备制度，做市场调节的补充，以减少国际市场的冲击。
（二）基础系统性建设重点在投、融资制度建设。从1998年金融秩序整顿开始，10多年来，经历了银行股份化改革，资本市场的整顿与发展，为国有企业、大企业建立起功能齐全的融资体系，但是对中小企业考虑得就少些。目前，中小企业占我国企业总数的99﹒8%，95%以上的私营企业是中小企业，这些企业创造的GDP占全国的60%，缴纳税金占全国50%，发明专利占66%，为城镇就业人口提供了75%以上的就业机会。但是，目前国内中小企业从正轨金融系统得到的资金比例仍然很低，稷山县有个统计，2007年底，19户民营企业贷款总额为6188万元，其中向金融部门贷款3347万元，民间融资2841万元，民间融资占全部贷款的46%。这19家都是有一定规模的民营企业，没有上规模的民营企业就更多了。作为一个专业银行来说，服务对象有选择，无可厚非，但是我们的人民银行是国家金融业的主管者，既是国有企业、大企业的人民银行，也是非国有企业、中小企业的人民银行，怎能只考虑国有企业、大企业的融资需要，而长期不考虑非国有中小企业的融资要求？这是它们的基本权利啊！实践已经反复证明，我们需要的是要有各种风格和目的的融资工具，能满足各种风险投资需要的投资机构。包括各类银行、资本市场和民间借贷市场。前一时期金融秩序整顿后，民间借贷转入到地下，国有商业银行在实行股份化改革后更专注于国有企业、大企业；资本市场在篮筹股回归后，二八分化现象更加突出。股市中分化出来上中小企业与没有上市的中小企业队伍在扩大。我们宣传说，间接金融的比例要缩小，直接金融比例要扩大，但是现有中小企业的直接融资比例不足2%，深圳的创业版也只有300家，中小企业的融资渠道仍然非常狭窄。在这次信贷紧缩的日子里，国有企业和大企业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有些国有企业和大企业在上市后，虽然也受到股市分化的冲击，但大多数资金吸足，利润赚足，变得更强大了，中小企业特别是小企业融资渠道越来越难了！市场经济的活力在于创新，创新需要更广泛的市场支持，特别是风险资金支持。而我们这种倾向性大、控制性比较强的融资体制无法满足这方面的要求。我们应该建立起与我国经济制度相适应的投、融资体制和与此相应的融资制度。我们既然允许多种经济成份存在，多种经济成份就应该有与国有企业同等的投融资待遇。小型金融机构要发展，资本市场阵容要扩大，民间借贷也应该给予合法地位。今后，间接金融比重要缩小，直接金融比重要扩大，其目的就是扩大市场的融资空间，为创新开辟广阔的融资通道。创新不是现有的，有时甚至法律也没有明确规定不可以的，它所需要的风险资金只能各显神通，通过各种渠道解决。我们在体制、机制设计时，应为它留出一条路。资本市场不应该成为国有企业、大企业的专有，为中小企业开门体现的是市场经济的“公平、公正”原则，也是现有经济制度的客观要求。现阶段经济制度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份并存”，金融体制就不应该歧视、排斥非公有制经济的中小企业。国有企业的竞争力在于它自身，不是靠额外照顾；银行可以有专业分工，国有企业可以有国有商业银行为之服务，但是中小企业也应该有中小金融机构为它们服务，民间借贷只要支持的用途是合法，就是合法行为。不能以保护群众的利益为借口，把民间借贷管死。总之，我们应该按照经济制度的要求、创新的需要来调整金融体制、机制设计的改革思路。
（三）基础系统性建设的核心是加强市场机制建设。市场是商品和劳务交易的场所。市场的游戏规则传递政策信息，市场机制履行市场的经济功能。市场机制的经济功能，即通过市场供求变化和价格的涨跌调节社会生产和流通，其经济功能是行政手段不能代替的。看起来市场机制好像是无形的，实际上是看得见摸得着，其影响往往是非常深远的。可以体现在体制、制度和市场主体的素质中。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奉行市场在资源分配中基础性作用，而不是取决于个人意志。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表明我们发展经济、管理经济的指导思想从“政治挂帅”转向“利益优先”；承认利益的合法存在，为利益正常运行开辟道路，为利益运行扫除障碍；主张突出、运用利益杠杆，激发市场主体的积极性与创造性。当然还要看市场主体的素质，市场主体能否做出正确的反应，亦即市场主体的信息转换、应变能力。我们现在的外汇收进多，支出少，表面看，是因为我们的出口能力强，人民币币值偏低﹍﹍，骨子里还包含着国人的素质和外汇支配能力。我们现在暴露出来的某些缺陷，从另一方面反映了市场机制不完善。我们长期实行强制结、售汇制，时间久了，一般单位和全国大部分人民群众没有外汇，外汇的使用能力也退化了，即使有外汇也不知道怎么用，外汇就相对多出来了！这种外汇收支不平衡的深层原因有外汇支配能力不对称因素。又比如，我们现在人民币对美元是升值的，同时对澳元、欧元是贬值的。有美元，不一定要换成人民币，也可以换成澳元或欧元，但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知识，或没有这方面积极性，就没有去动这方面脑子，加速了外汇单方面速猛增加。这方面的例子是还可以举出一些。储蓄率高表明中国的老百姓有钱，可是我们中小企业普遍叫缺资金。民间资金多，中国的民间借贷也有好传统，但是流通不起来，如果没有一些吃了豹子胆的“越位”行动，不知道还有更多的企业陷入资金困境。在我们这样的体制中，体制对市场机制的影响是多方面的，现有体制、制度严重制约着市场机制作用的发挥。资金市场实际包含着民间借贷市场，而我们对民间借贷市场是采取“管制政策”。资金的全方位流动就会受到严格的限制。“集资”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本来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存款是相对于贷款而存在的专业术语，群众把钱存入银行，银行用吸纳社会资金用于放款，是信用活动；集资是个人把钱借给企业，企业把向个人借来的钱用于生产，是投资行为——生产投资，不是用于经营信用业务，两者有质的区别。没有必要把两者混在一起，现在却把集资列入了刑事犯罪范畴。有统计，2007年温州民间金融供给企业的资金金额占比43﹒4%，比2006年提高了12个百分点，达到28%，中小企业民间融资总额约为2200亿元，90%是通过地下钱庄来完成的。这说明市场机制的作用是客观存在的，是无法替代的。民间金融在企业中占至如此大的比重，表明现在的金融体制的不适应，是对前阶段的金融体制改革的质疑。我们的金融机构倾向于国有企业、大企业，而中小型金融机构的发展受到严格控制；我们的资金市场也是按这条思路建立；民间借贷又受到控制，难以起到国家金融机构的补充作用，所以说我们的资金市场是不完整的，市场机制分割着。这样一来，市场的资金自动调节功能就显得严重不足，风险投资的资金也就没有正常来路。本来国家利用利率调节资金供求关系时，民间借贷市场利率也会随着变动，国家也调节了全社会的利率水平，和全社会资金供求关系，市场机制就可以在投、融资领域全方位发挥正常的调节作用。至于民间借贷的风险，此乃正常现象，市场风险主要靠市场消化。我们能够做的是做好宣传工作，提供必要的避险制度、法律帮助，不能因噎废食。因为市场有风险，所以需要风险投资；风险投资，风险大，大企业可能还有风险投资公司，小企业就可能没有这方面“福气”，民间借贷市场可以起个补充作用。再说，高风险，高利率，完全合情合理，现在被“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给堵死了！更得不偿失。为什么我们常常发生：“一控即死，一放就乱”呢？就是市场机制发育不完善，只是依赖行政手段的结果；行政手段用得越多，市场机制发育也就越困难，资金运行中的堵车现象就会越严重。经济的活力在于创新；创新需要更宽松的市场环境、更富有活力的市场机制。我们应该按资金活动的客观需要来设计金融体制，改善机制设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市场经济；既是市场经济，就要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但是从历史看，这一点转变是非常不容易的。
从表面看，是管理手段的争论：靠行政手段，还是靠市场，实际上在于资源分配的基础性作用是取决于长官意志，还是靠市场，体现了权力的集中与分散的微妙关系。只要通过体制垄断保护国有银行竞争力的主导思想没有改变，市场机制培育的局限性将依然存在。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解决的就是宏观调控与市场化的结合，集中与分散的结合，最终是要发挥两个“性”：政府的积极性和市场的优越性；集中的优越性和分散的积极性，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基础性作用，使每个人的聪明才智都得到充分的发挥。在观念上是一次革命，从政治第一转向利益优先；在管理手段上从集中走向“集中与分散”的有机给合。培育市场机制就是承认利益是市场的动力，保护市场的经济功能，通过市场机制的调节、促进市场健康发展，这是迈向市场经济的基本功，是跳不过去的一道坎。下一阶段，我们应该把宏观调控注意力的重点从搞活单个企业，转到基础系统建设上来。我们不仅要靠“控制”去谋求平衡，还要靠市场机制，激发“活力”去创造平衡。
奥运后，不论采取何种方案刺激经济增长，都得彻底打破体制垄断，培育市场机制茁壮成长，此乃当今金融体制改革的第一要务。（2008年8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