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浙江瑞安首创综合性“农协”
2006年3月25日,全国首家综合性农协——瑞安农村合作协会正式成立,该协会通过整合涉农资源,建立农民专业合作、供销合作和信用合作“三位一体”的农村新型合作体系,协会由合作银行、供销联社等八家核心会员单位和近百家农民专业合作社、农机合作社、村经济合作社等基本会员单位组成。农协的目标是实现农村各种资源的条块交融,有效整合体制内外资源,使农村贷款融资难、政府扶植政策到位难等问题得到有效解决。
2007年2月2日,林观超和陈庆旺一大早就出了家门,买齐了一大包给家禽治病的药后,就匆匆赶到了位于沿江东路上的瑞安农村合作协会(简称“农协”),他们是飞云畜禽合作社的负责人,这几天合作社要接受农业部门的规范化验收,老林和老陈就是带着这个任务专门来请教农协工作人员的。
看到农民来办事,农协副秘书长苏立胜立刻起身走出会议室。林观超和陈庆旺并不知道,身旁的会议室里,一场激烈的讨论正在进行。在这个由学者、媒体记者、农协工作人员共同参加的座谈会上,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如何利用农协平台促进合作社发展的问题。在农业局工作多年的苏立胜对基层合作社工作非常熟悉,他耐心地解答了老林和老陈的问题之后,又转身回到了会议室,虽然已到了午饭时间,但这里的讨论并没有结束。
一边是农民的登门求助,另一边是学者与实践者的观点碰撞,这样一个转瞬即逝的片断却呈现出了瑞安农协的存在价值:一方面它将服务的触角伸向了最基层的农民,另一方面它又响亮地提出了“如何整合现有涉农资源推进专业合作社发展”的命题。
当人们更多地关注于农协的生存现状时,许多人并不知道,瑞安农协的创立起始于与合作金融的联盟。瑞安农村合作银行不但是农协的主要发起者和推动者,更借助这一平台实现了自身的飞越。
“汇报工作”蕴藏契机
叶秀楠,瑞安农村合作银行董事长,虽然鬓角已经有了白发,却喜欢穿休闲服和牛仔裤,他的办公室内悬挂着一幅书法作品,上书“海纳百川”。采访结束后记者发现,叶秀楠利用农协平台推出了一系列创新举措,而这背后的经营理念几乎都可以用“海纳百川”来概括。
陈林这位清华博士后到瑞安市政府报到的第二天,就见到了前来向他汇报工作的叶秀楠。陈林和叶秀楠都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次例行的工作汇报,却蕴藏着瑞安农协最初的发展契机。当时的瑞安农村合作银行(简称“农合行”)即将挂牌成立,叶秀楠仍面临着股金管理等不少问题,而陈林则是刚刚到任的分管金融的副市长,交流中两人一拍即合,打造一个规范管理农合行原社员股金的平台,成为瑞安农协诞生之初的主要使命。
瑞安农信社改制时,有11.6万多户的原社员股金,总额149万余元,改制后成立的瑞安农合行无法将这11万小股东写到工商登记里。至于以后分红怎么做、管理如何进行、股东大会的股东代表如何选出,更是“改制难题”。
“由于小股东参与银行经营管理积极性不高,也不太现实,股东数量过于庞大,无法充分发挥股份制的优势,无形中削弱了原信用社老社员在合作银行中的地位和权力,规范管理原社员股金迫切需要一个新平台。”叶秀楠向记者讲述了他们利用农协托管股金的初衷。
但业界对这一创新方式也提出了质疑,有业内人士提出:这样一种运作方式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还有待时间的考验。农协信用部的工作人员坦言,这种股金管理的创新方式还有待完善,比如股金分红等工作还需要制定细则。
创新信用评级
瑞安农合行办公室副主任谢炳鹏在农信系统工作已经有十多年了,日常工作非常忙碌,他平日里随身带着一个“工作日志”。农协成立后,谢炳鹏除了本职工作,又承担起了农合行和农协之间的协调工作,工作日志上的内容也有了很大变化,信用评级是他经常记录的工作内容,“工作日志”上最近的一项记录也是有关农协2007年全面推进信用评级的工作安排。
其实让第三方介入信用评级的设想,叶秀楠已思考很久了。这缘于他接到过的一个对信用评级不满的投诉电话: “给农户贷款的是你们银行,评信用等级的还是你们银行,为什么全都是银行说了算。评与不评还有什么意义?"面对客户的质疑,叶秀楠也想过请中介机构来评定,但中介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于是农协成立后,瑞安农合行与瑞安农协共同成立了瑞安农村信用评级委员会。委员会邀请瑞安市银监办、瑞安市人行、瑞安供销社、瑞安市农林局、瑞安农发行、瑞安农信担保公司以及多家农民专业合作社的代表参加。在瑞安农合行以往“信用村”、“信用农户”评价工作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农村合作社、中小企业乃至瑞安辖内乡镇纳为评级对象,自行制定议事规则、评级标准和工作程序。
叶秀楠告诉记者: “依托农协进行信用评级,一是增加了评审工作透明度,更大程度上做到公开、公平、公正,提高了评级公信度。二是拓宽了合作银行信贷营销渠道,解决了农合行信贷人员少、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使农户尤其是专业合作社的社员得到了及时的资金支持。”
探索社区联保
瑞安市马屿镇朱岙底村是当地有名的扫帚村,一共200多户人家,一半以上靠加工扫帚为生。在瑞安农协的帮助下,朱岙底村成立了扫帚专业合作社。见到记者时,村民郑世丘正在熟练地扎着扫帚,“别的我不知道,也说不好,就是贷款方便了,利率也低了。”郑世丘告诉记者,合作社组织他和另外几户扫帚专业户组成了一个小组,一个组员要贷款,其他组员同时担保。前不久,他刚贷了三万元,利息也由以前的9厘多,降到了6厘多。他向记者指了指自家院子里的扫帚柄说:“以前就是小打小闹,现在上规模了,你看我那个竹柄子,有了资金一下子就买来两万多根,一个月节省五六百块没问题的。”
“其实瑞安农合行实行农户联保贷款已有6年了,但推行的效果并不好。“叶秀楠告诉记者,主要原因是农户自发组织联保小组缺乏积极性。传统的联保模式实际上是一次性的,不具有可重复性,有可能助长短期行为,难以稳定和积累信用关系。往往针对某一笔具体贷款,临时拉上几个人组成联保,如果到期还款,这个联保就解散了,再要贷款还要重头来过;如果到期出现违约情形,则银行又要花上很大的精力去一一催收。于是农协以合作社为单位或在合作社内部组织发展“农户联保小组”,社员之间基于彼此信任,按照地缘、业缘、亲缘等社会关系纽带,采取分散组合,实行联保,降低信贷资产风险。
针对农户联保时对自己承担的连带责任有所顾虑,担心风险大的问题,农协推出了限额联保政策,联保额度分为百元级、千元级、万元级。假定一个小组的联保限额属“千元级”,则其余四位小组成员每户承担的代偿责任最高为一千元。“限额联保”的办法是由陈林提出的,他认为,限额标准在小组内部保持一致,有利于社会经济状况相近的农户结成小组,因为合作一定要在实力相当主体间进行,农户可以根据自身实力和需求,选择加入百元级、千元级或万元级限额的联保小组。
“信用培训”遍农家
黄则强是瑞安梅屿蔬菜合作社负责人,在他眼中“合作理念的培养”才是农协对合作社发展的最大贡献。一见到记者,他就讲起了不久前刚刚结束的由农协信用部主办的“信用培训讲座”,而这次让黄则强印象深刻的培训,其主讲人正是瑞安农村合作银行董事长叶秀楠。
“虽然我们一直以来致力于农村信用观念培育,但效果不是很理想。加强农村信用建设,迫切需要一个高层次的中介平台,需要各方面共同努力、形成合力。”叶秀楠告诉记者,农合行参与农协的好处有很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可以加强农村信用建设。
目前农合行已经制定出了2007年利用农协平台开展信用教育与宣传工作的计划:包括举行农村信用建设问卷调查、举办农村信用专题宣传活动、策划电视宣传信用知识活动。组织全市农村信用建设知识公开赛,参赛主体是协会会员及广大农民;同时农协还将举办三期农村信用建设培训班。
记者的采访已经结束,但瑞安农合行利用农协平台寻找发展路径的探索却刚刚开始。正如陈林所说:“农业产业化发展需求与原有农村金融服务无法对接,这是农村合作银行小额贷款不能很好开展的深层次原因,也是中国新型农村合作金融发展的契机。金融不仅是一种活动、一种行为,也需要有效的组织载体,以便降低信息成本和交易风险。而合作组织就可以是这样的重要载体。”
视角延伸一:合作就是为了发展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与瑞安农协发展壮大如影随行的是参与各方利益的博弈,但唯独瑞安农村合作银行在农协的平台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叶秀楠的两句话似乎可以为我们解答这个问题。
“利用农协这个平台,就是要把农合行的根深深地扎到农村的每一寸土地里。”虽然瑞安农合行在瑞安市农村金融领域占据绝对优势,但叶秀楠发现,仍有一半的农户没有成为农合行的客户,于是迅速地拓展最基层的农民客户成为叶秀楠积极参与农协的目的之一。
“不用去争,不是我的争也争不来;也不要怕失去,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说起未来的打算,叶秀楠告诉记者,他们要依托农协的专业合作社,在地理位置偏远、银行营业成本高的地区把现有专业合作社改造为资金互助合作社,时机成熟后,他们还会在这些地区开设村镇银行、社区性信用合作组织,以前农合行无暇顾及到这些“条件并不好”的阵地,但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挑战的存在。叶秀楠说:“农村金融市场已经全面放开,与其让竞争对手占得先机,不如我们先主动占领.而农协恰好是我们实施这个战略的最好平台。”
视角延伸二:要合作不要博弈
不久前,浙江省的17个县(市、区)被确定为“三位一体”试点地区。但到目前为止,进展情况并不尽如人意。
温州市就出现了农业局、农办各自牵头成立农协的戏剧性场面,当两份等待审批的筹建报告同时摆到政府面前时,这项工作不得不先搁置一旁。
记者在采访时深刻感受到了瑞安农协发展的艰难,供销社、农业局、农办、科技局等部门如何协调形成整体合力已成为农协的一个重心工作。
条块分割的管理体制使得各方涉农部门的视线很少离开自身的利益,争取利益时、试图摆脱困境时会毫不犹豫地走到一起,一旦有可能触及自身利益,一场利益的较量就不可避免。那么农协中各方参与者的合作基础究竟是什么?
首先,合作的基础是实力的相似,当合作各方的实力接近时,这样的合作才能顺利进行。实力的接近使双方更容易沟通,也会存在更多的利益共同点,否则强势一方必然会挤压弱势一方的利益空间。
其次,一种开放的胸怀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合作各方都只抱着自己的利益不放,只想通过农协拓展自身实力,不肯为了寻求合作做出任何利益的让步,合作的结果也只能是回到各自为阵、老死不相往来的老路上去。
当然,作为合作的基本平台,农协的发展目标也同样重要,如果只是以整合资源为名,以独揽资源为实;以合作为名,以夺利为实,最终也只能是昙花一现、难成大气。
视角延伸三:“这层窗户纸”被他捅破了
对于农协的看法,业内有着不同的声音,有人说陈林是在做秀,农协并没有太多的实质性成果。而陈林则说:“我不敢保证瑞安农协是否会一直走下去,但不管它能否成功,我们已经捅开了这层窗户纸。”回忆瑞安农协的一年历程,陈林说,“当初信用社、供销社和农民专业合作社、村经济合作社的改革与发展各行其道,各种农经、农贸、农资、农机、农技机构也各有隶属,而政府涉农部门,又都在各自为政。”
长期以来我国农村各种涉农资源处于一种零散的状态——农信社、供销社和农民专业合作社等缺乏联合发展,农资、农技、农机等机构分属不同部门,部门分割、城乡分割和条块分割的现状难以形成助推新农村建设的合力。如今这个受传统体制困扰的难题,在浙江省瑞安市探索建立农村新型合作体系实践中得到了有效的破解。
新农村建设以农民为主体。但是单个、分散的农民无法成为有效主体,必须依靠合作组织。农村、农民问题不仅是农业问题,恐怕在农业之外,涉及整个农村金融、流通与科技体系的建设与整合,这都需要发展合作组织作为有效载体。毋庸讳言,农民主体性仍然是瑞安农协目前的软肋。在农协的结构设计中,预留了逐步扩大农民参与的空间。但能否完全落实农民的主体性,还是个疑问。这个过程会有很多的摩擦和冲突,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
农业要发展,农民要增收,农村要建成新农村,还必须有一个灵活、便捷、有效的整合机制。农民合作不容易,部门合作更是难。瑞安农协已经打破了中国体制的若干陈规,它能够走多远,目前还很难准确预料。但在中国现行体制下,农协能够大致顺利的进行筹建并运行,这个微妙复杂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可贵的实践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