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子虚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快意。那种痛快，比阿Q说出“妈妈的”之类经典名句时的快感，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个人都有逆反心理，俗话说，逆反乃生命的释放——尽管没有升华那么伟大，但对个人心理健康的价值，怎么估算都不为过。 子虚是一位普通教师，教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里面隐含着一个要命的前提，那就是你自己得“无惑”，对世上得所有事都得胸有成竹。为了抵达这个境界，子虚没有少读书。可问题是，越读书心里疑惑越多，有时候痛感自己都快要被疑惑埋葬了。很久很久以前，子虚读到一句话——人的已知世界是一个圆，未知世界是另外一个圆，第一个圆越大，第二个圆的也就越大。这句话充分证明，追求“解惑”之道者，无疑饮鸩止渴。这句话的第二个意思是，在追求知识的路途上，人应该原谅自己。这句话的第三个意思是，人和理想的距离是永恒的。 但子虚还是疑惑，还是妄想解惑，还是妄想接近理想。 长久以来，子虚都默认一个现实——自己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一段时间里，理想是一个时髦的词，那时，子虚老忏悔自己和理想的距离之遥遥不可及，并常常为此而羞愧。后来，子虚和众多时代英雄们一道，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解构理想的伟大事业，并很快取得了辉煌的成功——理想不就是虚伪么？现在，经过太长时间的解构，终于，关于理想的所有光环被尽数剥离，当下，谁说理想，简直等于当众承认自己虚伪或虚妄。尘埃落定，乾坤荡荡，子虚却发现自己并不十分喜欢这个自己曾孜孜以求的世界。 现实就是用来不满的。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如果没人认领，不妨就算是子虚说的吧。 思前想后，子虚绝望地发现，自己对现实的不满由来已久，简直就是与生俱来。此前对理想的态度——痴迷、背叛到现在的重新认定，都来自于根深蒂固的不满。对现实的不满。 理想一定是崇高的么？子虚心里有些发虚。 但不满却是实实在在的，给别人不好说，给自己还不好说么？ 大前年假期，子虚猫在家里没事，和老婆孩子一起看过一部警匪片《XX大案》，充分领略了人民民主专政的强大威力。之所以一路看将下来，是因为它的故事基本上还是真实的。其次，里面的西安话让子虚倍感亲切。几个小混混，连环谋杀案，警察像瞎猫，运气特别好，混混死老鼠，冤家正聚头。一杯浊酒喜相逢，警察欢笑小偷愁。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条渭河向东流。 子虚躺在沙发上，开始评价，语云：一部警匪片，两套黑社会。孩子不懂，子虚也不想他懂。妻子笑道：你才黑社会呢，黑话连篇。子虚知道，小资们经常呻吟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可对妻子来说，还是让她首先回避“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为好，便打哈哈道：职业病职业病！已示回避。 不过，妻子的话倒引发了子虚的灵感。子虚心里暗想，对呀，光从语言的视角看去，那些个警察和所谓黑社会还真有很多相似，比如都很敬业，比如都黑话连篇。在“情感态度价值观”方面，警察们并没有体现出自己那点和“恐怖分子”的不同。语言上，人家叫团伙头领“王哥”，警察称刑警队老大“王队”。 艺术是现实的一面镜子。子虚不认同这句话，就像子虚不愿认同现实一样。 而历史，并不会因为某人的不认同而中止车轮滚滚。躺在沙发上的子虚也不得不承认，自家沙发以外的世界早那样了，比如，“李处”一定是一位姓李的处长而不是一位姓李的处女；比如，“黄局”一定不是上海市前市长肯定是一位姓黄的局长。子虚心想，那么上海人对那位名叫黄菊的曾经的市长该怎么称呼呢？叫他“皇室”，岂不成了麦片品牌了？ 现在黄菊先生早已下野，我们是否将视其为“过期麦片”？ 严肃说来，子虚的确是一个比较称职的语文教师。其中之一就表现在他对语言的较真上。社会有分工，一个真正敬业的人，肯定会因职业的缘故产生某些可以原谅的恍惚，比如卓别林饰演的那个工人，在《摩登时代》里，没少产生把女人乳头看成螺丝帽的错觉，而大家最终不会把他看成流氓。于是，从语言开始，子虚又踏上了杞人忧天的漫漫长途。 子虚痛感到，中国社会正在向痞子化方向急速迈进。 语言是心灵的记载和写照，社会上流行什么，对商家来说，那叫商机，对知识者来说，那是洞悉大众心灵的良好契机。大家都争着抢着使用“痞子语言”，连痞子的天敌——警察都未能幸免。这对中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起码，意味这社会大众在潜意识里对“痞子角色“的深刻认同。一段时间，粤语成了仅次于普通话的非官方 “强势语言”，其背后，横亘着广东GDP年均百分之十几的强劲增长、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英皇华纳等唱片公司的雄厚资本等等因素。那么，“痞子语言”流行的背后，又存在着怎样的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背景呢？ 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比如这句话就存在着一种潜在可能——必要的时候，做“小人”也是一种不失为勇敢的选择。流行话语里，预设了一个判断，“小人”并不是当前社会的价值底线——还有“伪君子”在下面垫底。至于做“小人”对社会和个人又有什么危害，大众是不会较真认定的。子虚认为，一个特定阶段的社会品位，在于非官方的亚文化的非正式的流行的那些东东，正是它们，潜在决定着大众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舍。 基础学校教师称校长为老板。有大学更甚之，直呼老大。是为证。 于是，子虚痛感到，中国社会的“官本位”意识死灰复燃变本加厉。
说死灰复燃其实大有不妥，因为，事实上，中国大众的“官本位”意识何尝真正熄灭过一秒种？毛泽东时代似乎淡化过一阵子，红卫兵们可以造很多官僚的“反”，但其底线也十分明晰，绝对不允许反对毛主席。在这个意义上，说《水浒》里的造反英雄“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绝对一语中的。1990年代以来，琼瑶电视剧“反攻大陆”成功，小桌子小凳子格格长格格短煞是忠诚，让格格们特有尊贵感特有安全感。后来，清朝历代皇阿妈们纷纷平反昭雪纷纷借“视”还魂，大众文化话语对“官本位”的最后一点警惕都被张艺谋等人美轮美奂的音画特技给解除了武装，《英雄》等大片谆谆启迪我们，皇帝多辛苦多无私多深沉多爱民如子多用心良苦啊，按他们的逻辑，历代文人们“流血漂橹”等等描述纯属不明事理，那不过是历史进步的“必要代价”或云“必要的恶”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旅居美国的林达先生写了一套也算用心良苦的书——近距离看美国，子虚的朋友锡良先生推荐说，第二本写得最好，名唤《总统是靠不住的》。子虚以为然。 该书封面上有几行蝇头小字，应该属于导读，现抄录于下：作者继续以信件的形式，从“美国总统是什么？”这样一个问题开始，用一连串的故事，层层铺排出美国政治法律制度的基本原理和操作细节。使读者更深刻地了解美国是如何在自身的制度系统中，通过“平衡和制约”去实施对权力的监督和限制。 申明一下：哪天《短效长效以观后效》发表了，林达先生得给子虚付一元钱广告费。 说起美国，子虚又想起了自己的理想。其中一个维度可以这样表述：希望祖国尽快繁荣起来，起码不要被美国欺负。 不被美国欺负，应该是现在世界上很多国家及其人民秘而未宣的理想。有时，美国够可恶，但谁也不能否认美国的强大。强大是有理由的，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美国的制度。对外强调“美国国家利益”的确可恶，但其内部运作，实在为“人类大脑所能设计之最高水准”。这已经属于常识，属于举世公认。地球上一切有理想的国家，没人不在琢磨美国及其制度。不被它欺负，不说超过它起码得和它差不多。这就需要研究它，古人所谓“师夷之长”也是这个意思。 美夷体制所长，叫子虚看来，其最厉害之处，就是“官本位”最大限度的缺席。 子虚是一位教师，虽说子虚对教师工作经常牢骚满腹，但还是应了一句话：牢骚者心的是最热的。魏书生老师的哲学能不能叫做犬儒哲学，子虚不知道，但他说过的一句话到挺现实。他曾经对那些不热爱盘锦老家的学生说：你不热爱咋的？你热爱美国可人家美国不热爱你，你只有热爱盘锦，热爱盘锦你才会幸福。子虚没资格热爱得那么具体，所以只好继续笼统下去，说自己热爱中国。中国有很多岗位，按时代价值取向，子虚似乎应该热爱所有的被冠以什么“总”的岗位，但那些岗位“总”不热爱子虚，所以，似乎——子虚只有表现出某种“伪崇高”来，不得已去热爱“我们的教育事业”。 子虚热爱教育事业的表现之一，就是发誓不给自己的学生灌输任何形式的“官本位”思想。之二是，发誓不鼓吹任何形式的“官本位”思想。之三是，发誓打击任何形式的“官本位”思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所以，在语文课堂上，子虚像一只不自量力的螳螂一样，“恶毒攻击”过琼瑶张艺谋，对小桌子小凳子姜文饰演的秦始皇等等不同阶层的风流人物表现出最大限度的不以为然，全然不顾《还珠格格》拍了续集《英雄》国外获奖为民族争光等等铁的事实，那种“不以为荣反以为耻”的大无畏精神，连自己都觉着应该大肆崇拜。 古诗云：楚王好细腰，宫中饿死人。 现在的情势是：楚王好自己，大众好楚王。庙堂王王王，江湖汪汪汪。学校不是象牙塔，八面来风呼呼呼。王队李处对号入座，短效长效以观后效。 语无伦次的规范解释之一，就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是需要理由的，就是大家都喜欢胡说八道——基础学校教师也加入了胡说八道者的行列。乌有学校教师们胡说八道的例子之一，就是把姓段的校长称作段校。乌有学校教师们胡说八道的例子之二，就是把姓常的校长称作常校。 子虚对此充满厌恶，同时认定这种局面不应该武运长久，也徉疯真傻语无伦次。便也开始学习胡说八道。 语云：短效长效以观后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