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办票号是一项只赚不赔、甚至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经营得当,一定会财源滚滚;日昇昌票号的创始人雷履泰早就熟谙民间金融业获利的奥秘”,平遥县岳壁乡梁村现年77岁的白清镜老先生如是评价他的同乡前辈。
出身于商贾世家之后的白清镜老先生,曾经在平遥、太原等地的商铺、钱庄、银号做过学徒、贴账员、会计、文案,数年前走村串户,搜集票号史料,研究晋商文化,刚刚出版了《日升昌票号兴衰始末》的撰著,现在专门坐镇日昇昌票号旧址,为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讲解平遥古城里的过往掌故;而对于现在主掌两家小额贷款公司的平遥煤焦老板来说,这样的故事在孩提时代就已经浸入了自己的血液。
第一批号称民间的贷款公司就问世在这片号称“票号之乡”的土地,虽然也仰仗了央行的政策以及平遥县政府的强力推动,其中的曲折与原委无由细说,杂糅了多重内涵,但酝酿已久的中国民间小额贷款公司终于在商贾古城平遥得以破茧而出,也似乎回应了180多年前日昇昌记票号的余光。
“天字第一票号”——日昇昌记
“(平遥县)地瘠薄,气刚劲,人多耕织少”,明朝万历年间的《汾州府志》如此描述平遥县的往年光景。食不果腹、入不敷用的平遥人纷纷外出行商,“走西口”者有之,南来北往者也不计其数,仅仅以颜料、干果、茶叶、丝绸等杂货便敢行走各地,山西商贩逐渐遍布全国各大商埠,晋商的名头由此而来。
山西商人的黄金时代始于明王朝的边饷政策。明朝军队当年驻守北方边疆,急需粮草、布匹、食盐,山西商帮擅于长途贩运,将内地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边陲,卖给官军;同时,晋商时刻不忘结交官府,获得了明朝官府授予的盐业特许经营权,转而垄断了内地盐业的贩卖,获利丰厚;也因为晋商自身的地利之便,粮食、棉布、食盐的贩运而逐渐占据了北方边镇的各种商业贸易;此外,山西商人也时常活跃在湖北、湖南、江西一带收购茶叶,并将其运往广州乃至东南亚。东至日本,西抵俄国,足及海内外。
数百年的商业贸易积累之后,1823年,也就是清朝道光三年,中国第一家票号——“日昇昌记”就诞生在平遥。创始者雷履泰早年便进入平遥县城西裕成颜料庄,并且被派驻汉口、北京等地担任分号老帮。当年的西裕成已经是平遥的一家大商号,资金雄厚,买卖结算频繁,而流通的白银和铜钱在总号与分号之间往来运送颇为不便,传统的镖运押送也因为劫匪的滋生而令商家头痛,雷履泰创办的这家票号就成了中国第一家经营汇兑和存取钱款的专业金融机构。
日昇昌票号以异地汇兑为主,赚取汇费。平遥的商号已经遍布全国,大笔银两的长途运送也因为汇票的问世而简便了许多,山西各地在外的商帮分号也将自己的银两托付给日昇昌。日昇昌创设的分号也分布在各地商埠,东至朝鲜、日本,南至新加坡,北抵俄罗斯,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庞大的金融网络。不久,日昇昌记就赢得了“汇通天下”的美誉,——中国近代意义上的银行就发轫于平遥这一原本名不经传的县城。
票号的兴衰与晋商的遗风
日昇昌记虽然以异地汇、兑为主,而存贷银两也是其主要业务之一。收银对象除了清廷官员以外,还有殷实的商铺老板以及乡里的财主;而放银的对象则是钱庄、商铺或店铺。票号的存取以低收低放为本,其存款利息比钱庄略低,而放款利息又略高于存款利息,无论汇、存均以100两作为起点。
日昇昌记日进斗金,气势恢弘。其他商号见此阵势,纷纷改头换面,渐次跟风,平遥城内的新票号一时如雨后春笋,而且很快波及到邻近的祁县、太谷。鼎盛之时,平遥城里竟然就有22家,祁县12家,太谷9家,形成了山西的三大票号帮。装金载银的马车不时驶过平遥街头,是时民谣云:“进了平遥城,银子、元宝绊倒人”。票号后起者虽然甚众,惟有日昇昌记始终遥遥领先,没有一家敢与之匹敌。
1893年至1910年间,正是平遥票号的巅峰时期,股东们的红利每股可以分到一二万两白银以上,票号的分号遍及全国乃至海外。多年以后,江南数省也仿效平遥开办票号,其中尤其以红顶商人胡雪岩的“阜康”等7家南帮票号较为有名。而且,由于南帮票号的崛起,天下财富一时竟被南北票帮分治。雷履泰因此而被誉为“票号鼻祖”与“晋商泰斗”,而平遥的票号当年几乎掌控了中国的金融命脉,成为偏居一隅的金融中心。
票号后来虽然改称“银号”(亦即现代银行),但票号的许多规矩都得到了传承。西方银行的登陆、清朝官方银行的成立、国内时局的动荡,以及晋商自身的奢侈堕落使平遥票号急遽退缩,逐渐走向没落。
1845年,英资丽如银行(Oriental Bank)在香港和广州设立分支机构,成为抢滩中国的第一家外资银行,其不但在香港发行流通中国市场的第一批纸币,而且随后而至落脚上海的西方银行更以低廉的汇费再次分流了南北票号的业务;到了1850年代,太平天国兵乱汉口,商业纷纷停歇,市场顿时萧条,山西票号开始回撤资本;1853年3月,太平军逼近京津,京师票号挟资回晋,汇兑不通;几乎与此同时,山西票号财东们的纨绔子弟纸醉金迷,非嫖即赌,挥金如土而家道中落。——诸多的因素错综复杂,山西票号一蹶不振。1914年,在中国金融界活跃近百年的“日昇昌记”终于倒闭,其它的山西票号也同样力不能支,陆续作鸟兽散。1937年,日寇侵犯山西,最后一家票号也随之宣告关张。
……
180多年后的今天,这个中国昔日显赫一时的民间金融中心再度引起人们的关注。平遥的煤焦老板们在竞标之后推出了晋源泰和日升隆两家小额贷款公司,尽管刚刚开业,一时还难以看到山西票号那样红火的前景,但毕竟在春寒料峭之中初露端倪。不过,人们可能会问:平遥的煤焦老板们能否像票号创始人雷履泰那样励精图治,重振晋商“草根银行”的雄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