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商学院的兴衰的确和大经济背景有着此消彼长的历史规律。
撰稿·金姬（记者）
158岁的雷曼兄弟带着约6130亿美元债务刚刚轰然倒下，沃顿商学院第二天就应学生要求，全体教职员与学生举行了一场“师生讨论会”，内容是在更广泛的情境下检验风险。作为美国第一所大学商学院和现代MBA（工商管理硕士）的发源地，沃顿很难在华尔街危机中独善其身。银行巨头之死是整个行业和学界的最好和最现实的案例。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今年恰逢MBA课程正式诞生100周年，商学院申请人数也明显高于往年。但这两者并没有任何联系，只不过今年的经济不景气导致管理人员纷纷涌向商学院这座避风港——既可以提高自己赚钱的技巧又能远离经济下挫的低迷期。当百岁MBA遭遇金融滑铁卢，MBA这种商业培训课程再次面临变革的压力。 此消彼长 28岁的上海人小徐正在美国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攻读MBA课程，作为凤毛麟角的中国内地学生，小徐觉得格外自豪。2年的学费高达9万美元，除去自己申请到的1.5万美元奖学金，还要加上此前6年的工作积蓄，但小徐依然觉得物有所值。 念MBA前，小徐的职场生涯可算一帆风顺。他2002年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去年跳槽去了联合技术公司（UTC），凭着出色的英语和工作表现，小徐顺利申请到了沃顿商学院的就读名额。他希望自己可以在40岁退休，MBA的经历可以让他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如今，他的退休计划也许要延后了。 就在小徐今年9月入校后不久，雷曼兄弟申请破产，美林证券被收购，华尔街的金融危机如瘟疫般蔓延。新闻一天比一天让人气馁，一向处变不惊的小徐也感到了一丝凉意：“现在除了正常上课，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华尔街危机。”小徐告诉《新民周刊》，“对于沉没成本，我并不悲观。就算明天地球毁灭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总不能现在退学吧？” 当然不用退学。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人申请到商学院“避难”。 正如英国《经济学人》指出的：如果有人想要世界经济处于困境的更多的证据，别的不必多看，瞅瞅离自己最近的商学院就够了。许多商学院的全日制MBA项目正在迎来大丰收的年景。那些打赌明年经济会好转的人不得不担心，因为商学院预计下一年会有更多的申请者。 上次全日制MBA增长率迅猛上升，正是那些互联网高科技公司的创业者去读教科书的时候。MBA申请的增长率随着经济的改善而下降，但又再次开始上升。一家商学院的国际组织——管理学研究生入学委员会（GMAC）的初步数据显示，77%的全日制MBA项目今年报告需要更多的学习名额。 诚然，经济状况不是驱使MBA需求上涨的唯一原因。来自印度、中国和东欧国家的学生扩大了申请者的规模。从事教育咨询的BeBeyond公司首席执行官谢劲波认为，由于人民币、印度货币的升值，美元的贬值，以往价格昂贵的北美MBA学费，看上去“便宜”了不少。 但经济周期确实是个重要的影响。读MBA的最大成本是读书时候原有薪水的损失。在困难时期这些薪水可能会减少甚至消失，减少了离开职场的机会成本。 这有助于解释为何今年MBA的申请大幅上升，尽管下降的房价使人们感觉更穷了，而且信贷紧缩使得学生贷款更加昂贵。位于加利福尼亚的佩博丁大学Graziadio商学院负责全日制MBA项目的副院长马克·马林格说：“几个月前我们很担心金融危机的影响，但现在看起来这不会成为一个主要的障碍，”这个学院的MBA申请者有30%的上升。其他还有两位数增长的商学院包括伦敦商学院和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 GMAC的首席执行官大卫·威尔逊说：“我们预计从现在到2010年的申请数还会持续增加。”登记参加GMAC的管理学研究生入学考试（GMAT）的人数预计今年将超过24.9万人，达到历史最高值。考试分数的有效期为5年，商学院的要求是1800分。当然，没有人能保证现在开始读MBA的学生拿到学位时肯定能找到理想的工作，但是他们肯定比今年的毕业生有更好的机会。 当《新民周刊》向全球著名的商学院巡展机构求证时，该机构的官方代表斯蒂芬·比弗表示，商学院的兴衰的确和大经济背景有着此消彼长的历史规律。而来中国参加TheMBATour的美国康奈尔大学约翰逊商学院的安·理查兹则对《新民周刊》表示，那些顶级或者相对无名的商学院更易因经济环境的波动而出现申请人数的巨大变化，而像康奈尔大学这样的商学院则没有受到显著影响。 随机应变 根据美国《时代》的报道，经济萧条时的商学院繁荣现象还有另一个原因：半个多世纪以来，商学院一直在讲授风险管理的基本原理，研究政策和过程以分析与控制风险，但更综合性的选修课却在最近才得到发展，这是对步履蹒跚的美国金融市场的直接响应。根据全美管理学院联合促进会的资料，美国最老的MBA项目——密西西比大学风险管理与保险课程的注册人数，在2007年跃升到130个学生，而1995年时只有19人。2005和2007年间，集中于风险管理的美国商学院数量翻番，全球商学院风险管理学位也持续增加。 “也许，本轮危机将迫使许多商学院，当然也包括我们学院，来重新考虑我们是否应该将风险管理列为整个要求的一部分，而不应该简单地依靠学生自己去理解。”哥伦比亚商学院决策、风险和运营部主席阿维·福德格鲁恩说。 也有些专家认为商学院应该更进一步，不仅仅是要增加课程数量，也需要重新设计教学大纲，现在的教学大纲太注重数学模型，即用历史数据与假定进行预测的技术。“大家不应该埋头于数学中，因为数学并非唯一的工具。”哈佛商学院教风险管理课程的肯尼斯·弗鲁特教授说：“一个人应该具备广泛的扎实的词汇来描述风险，很简单，因为没有一个单一的数学公式可以说明风险的所有本质。” 一些教育家认为，利用数学模式的更好的简单方法是设计出更好的模型，尤其是可以解释市场中的震荡、意外和不可简单解释的变化的模型。弗鲁特说：“你也不希望依赖仅仅使用历史价格信息的模型……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即时衡量风险的方法。” 沃顿商学院保险与风险管理系主任奥莉维亚·米切尔对此也表赞同。“我不是说要让任何的建模者或数学家失业。”她表示，“每次有新的变化出现，我们就意识到我们需要丰富模型，使它们更完善，更复杂，并带来现实世界要求我们的丰富。” 当然，如果人们没有学会怎么使用，再好的模型也没有用。麦肯锡董事罗恩·赫尔姆和凯文·布勒以及其高级风险专家安德鲁·费里曼在9月的《哈佛商业评论》上争议说：“越来越注重数学模型使得对风险管理的大部分讨论和研究对金融部门和金融服务业以外的人变得不完整。” 而另一方面，马里兰州立大学国际商务教授彼得·莫里奇认为，财务专业学生，即特别训练掌握模型的学生，他们过于关注细节，所以通常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他们掌握了数学，但他们不注意在更广泛的经济领域内的系统问题，让学生在学习中过早采用狭窄的眼光是学位课程的副产物。“在医学上，你是先成为医生，然后你才可能成为专家。”莫里奇说，“在金融领域，你却直接成为专家。” 显然，解决方案是风险管理与宏观经济问题、公司文化和人的因素等教育结合到一起，并要保证每家公司里边必须有更多人接触到更多类似课程。米切尔说：“过去的情况常常是，风险管理被搁置在公司的封闭区间或一些故纸堆里。” 的确，以案例教学闻名的商学院，教授的内容全部都是过去时。以沃顿商学院为例，案例都是10年前的典型。对此，小徐的解释是：“案例讲究的是思维训练，因为很多都是要求你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解决问题。这些问题过去发生，现在也在发生。最后决策是否正确，要看10年、20年后的商业运作，如果去年发生的案例，到今年肯定还没有写好，因为案例非常复杂，并非简单地写一个故事。由于案例的编写非常费时，成本非常高，因此我们案例中的一半来自哈佛，因为商学院可以互相分享案例。” 衰亡还是重生？ 2004年，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亨利·明茨伯格教授在《要经理，不要MBA》一书中辛辣挖苦了商学院的天之骄子，同时也表示要以自己开创的IMPM(国际实践管理硕士项目)来取代MBA教育。当时，《新民周刊》越洋电话采访了明茨伯格教授。《要经理，不要MBA》一书在当时引起了不小轰动。 事实上，MBA教育人士已经在反思了。今年4月8日，哈佛商学院庆祝正式成立100周年。这天，3000多名哈佛商学院师生在教室里准备“2008年的哈佛商学院”课题研究。不仅回顾哈佛商学院这100年历史，还要讨论今后100年的走向。 MBA教学也包含自我反省的内容。今日哈佛商学院必须在昔日成功之上有所建树的大环境和当年创立之初大相径庭。全日制MBA所面临的问题是：许多人的黄金赚钱年龄是他们年近而立之年，而这也是MBA申请者的普遍年龄。在投资银行界，顾问或企业家可以在其他领域更加迅速积累财富，以往学MBA的人可能要到四五十岁才会达到事业巅峰，而如今这个峰值大大提前了。花2年时间学习似乎是难以负担的奢侈。当然，现在的经济萧条暂时解决了这一矛盾。 另一项挑战是招募和学生一样天才的教员。毕竟，给一名博士学生的薪水相当微薄，成为助理教授的机会是1/3，如果想要成为终身教授，概率1/4。20年前，在商学院任教的吸引力相当于得到一份顶级管理工作或在华尔街打拼，但今时不同往日。 哈佛商学院教授拉凯什·库拉纳2007年末出版的《从高目标到雇佣军》一书中，指出商学院成立时是为了把管理变作职业，详细完成服务于社会的价值观。现在，商学院越来越倾向于教授特殊技能，而离初衷越来越远。这导致商学院成为那些拥有MBA学位的高管自私自利的源头，后者似乎只在乎自己的成就而对企业乃至社会贡献甚微，甚至帮倒忙。例如哈佛商学院就培养出了安然的前老板杰弗里·斯吉林。 虽然斯吉利是哈佛商学院中为数不多的从事管理企业的名人，但他当初是从麦肯锡跳槽出来的。更典型的是，今天商学院的毕生们更多去了咨询公司、投行、私人资本运营公司和对冲基金。库拉纳认为包括哈佛商学院在内的知名商学院都已经偏离了培养远见卓识型商界领袖的原有使命。MBA培训已经降格为帮助学生获得金融和咨询业高薪职位的竞赛，而不关心毕业生如何在社会上发挥更全面的作用。管理工作的基本出发点已经不复存在。高瞻远瞩的思考已让位于越来越短视的追求股东价值最大化的行为。 对库拉纳来说，他希望看到商学院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他建议商学院或许也可以采取类似法学院和医学院对毕业生进行认证并要求终身继续教育的方式。库拉纳还希望看到公司经理能重新获得过去的一些权限，在考虑每周的股价表现之外还能在其他领域建立更持久的价值。 当然，商学院正在努力扭转这一局面。正如哈佛商学院的任务是“教导改变世界的领导者”，多数商学院已开始教授更多有关领导、道德和社会责任感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