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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岁童工李俊烨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导致右手严重伤残，老板在欲付5万元医药费后不知去向，而二期手术断指再植就需要10万余元。
作者：李彦涛 特约记者 刘畅
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等六部委曾多次出台法律法规，严禁企业雇用16岁以下儿童，但在一些偏僻的工厂和黑作坊，童工的身影并不罕见。 14岁童工李俊烨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导致右手严重伤残，老板却欲付5万元了事，而二期手术断指再植就需要10万余元，急需手术费用的他走上了讨要赔偿的艰辛维权之路。 车间内童工的惨叫 2008年6月2日，对14岁的男孩李俊烨来说，是个毕生难忘的日子。 早上7点，当同龄的孩子还都沉浸在六一儿童节的喜悦中时，瘦小的李俊烨已经早早地来到位于郑州市西郊一家没有厂名的童车配件厂，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对他来说，儿童节早已失去了含义。 和工友交接完班，李俊烨像往常一样站到机器旁，熟练地操纵开关，控制模具，把成型的配件拉出……经过一个多月的磨练，小俊烨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娴熟的操作工。 时间在单调的重复中慢慢过去。上午11点时，李俊烨隐隐感到了一丝困意。由于交换班的工友请假，六一儿童节当天，他连续工作了24个小时。想想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他忍着疲倦，继续操纵着机器。 突然，有一个配件卡在了机器里面，李俊烨按照平常的经验，站在操作台上习惯性地用手去拉，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由于机器的链条上涂有润滑油，李俊烨脚底一滑便摔向了操作台。巨大的惯性把他的右手甩进了轧板，冰冷的机器瞬间把他的手掌轧得血肉模糊。他哭着大喊，可是由于厂房内强烈的机器轰鸣声，附近的工友根本没有觉察到惨剧的发生。 过了一阵，修理工赵建宗发现了几近虚脱的李俊烨，连忙把他抱起，同该厂老板的儿子一起把小俊烨送往医院。 当李俊烨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看到从老家赶来的母亲赵端时，第一句话就问：“我的手咋样了？”而母亲的回答却是夺眶而出的眼泪。当时，小俊烨还不知道，他的右手手指已经全部被截除，只剩下掌心部分。 半个月后，当小俊烨第一次面对自己残缺的手掌时，泪水抑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14岁男童踏上打工路 李俊烨的家位于河南省鲁山县。这个豫中腹地的国家级贫困县，2006年农民人均年收入只有2050元，人均耕地仅0.7亩。在人多地少的现状下，很多世代耕作的农民另谋出路，外出打工似乎成了他们惟一的选择。 看着身边乡亲纷纷外出，李俊烨很早便萌生了出去打工的想法。加之小俊烨对学习的厌倦，加速了这个想法变成行动。于是小学六年级没读完，小俊烨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我想出去打工。” 李俊烨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仅仅依靠家里耕种的几亩田地来供读高三的大儿子和读小学的俊烨确实困难重重。穷困的家境和难以为继的生活，让父母默许了小俊烨的决定。“二孩（李俊烨的小名）刚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不同意，但也实在没有办法。想想他打工也可以帮家里减轻点负担，就同意他出去了。”赵端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透着无奈。 4月末，李俊烨经老家熟人介绍，进了这家没有厂名的童车配件厂，工作是制作用于童车车轮的铜轴。厂里的负责人在了解过李俊烨的年龄、籍贯等大概情况后，反复交代身高不足1.5米的小俊烨：“如果有人问你年龄，你就说你18了，否则别想在这干。”进入工厂后，李俊烨发现工厂里十五六个工人中，跟他年纪相仿的就有两三个。 按照厂里规定，工人们每两周休息一天，每天工作12个小时，两班倒，按制作件数发工资。这样繁重的工作，并没有让小俊烨觉得累。“想想每天都在赚钱，就觉得特别有劲。”李俊烨说。 4月份工作了5天，小俊烨就领到了200多元钱。“这样算下来，我干一个月就能领到1000多元钱了。”说到挣钱，小俊烨显得很兴奋：“我想先给俺哥买部手机，让他上大学的时候能用。” 可没等到小俊烨拿到工钱，意外就这样发生了，突然得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我以前也听说过附近的厂里有人出事，没想到会轮上我。厂里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平常我都很小心，可还是出了这事。” 李俊烨意外致残，对这个本来就穷困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赵端为了能照顾小俊烨，放下了地里的农活，家里的地全靠李父一人，忙的时候他连顿饭都顾不上吃。“现在家里就一个话题，咋样能让孩子把手术做了。”赵端忧心地说。 谈到下一步的打算，小俊烨的脸上写满茫然：“现在没办法打工了，也不想回老家，怕家里人见了我手笑话。我只盼老板发发善心，让我能够做二期手术，这样右手还能用。” 二期手术无钱支付 在医院治疗期间，李俊烨接触到了很多跟他伤情类似的病人，了解到断指可以再接，这使他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他们都告诉我可以从脚上取几个指头接到手上，接完后我的右手就能用了。”小俊烨满眼期待地说。但这是一笔不菲的花销，接一根指头的费用需要2万余元，5个指头算下来需要10多万元，这对贫困的李家来说无异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工厂老板汪金中，只是在李俊烨住院时去看过一次，之后便委托自己的亲戚赵某来处理此事。 对于李俊烨家人提出的做二期手术的请求，厂方并没有理睬，只是同意一次性赔付5万元。“要不要就这么多钱，还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你可以去附近的厂子问问，这已经算是最高的了。多少钱是老板定好的，我说了也不算，要是不愿意，你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赵某说。 面对态度强硬的厂方，李俊烨的母亲眼里含着泪水说：“我们也没别的请求，只希望能把孩子的二期手术做了，他才14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李俊烨家人与厂方多次交涉未果，老板汪金中也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露过面。 劳动争议陷入僵局 与厂方协商不成，李俊烨家人想到了向政府求助。“二孩是在厂里工作时受伤的，厂里应该负责给孩子做手术，既然老板不管，俺就去找政府职能部门投诉，总会有人管的。”赵端怀揣着一丝希望说。 9月5日上午，李俊烨和赵端母子在记者的陪同下来到郑州市中原区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以下简称“中原区劳动局”）劳动监察大队，一位姓梁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小俊烨和赵端。在询问和查看了他们投诉原因和相关手续后，梁姓工作人员表示会尽快到该厂进行核查，如果是黑厂，会依法进行处罚。 随后，该监察大队一位姓方的队长来到了办公室。方队长在询问了大致情况后说：“我们顶多对这个厂进行处罚款，至于赔偿问题不归我们管。你们可以去工伤鉴定部门先做个鉴定，看算几级工伤。” 9月9日上午，记者陪同李俊烨母子来到中原区劳动局社会保障科。该科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在查看了小俊烨的伤情后，对随行记者起了疑心：“你不是亲属，也不是律师，请离开这里，让我单独面对我的当事人。” 半个小时过后，李俊烨母子满脸沮丧地走出办公室。赵端失望地对记者说：“他们也不管，他们说工伤鉴定只适用于16岁以上的，二孩年龄不够，没办法鉴定。他们还让我们去找劳动监察大队，让他们管。” 这时，小俊烨插话说：“他还给一个人打了电话，跟那个人说还是那个童工的事，还有个记者跟着，他说他会处理好的，让那个人放心。” “他们都是劳动局的，劳动监察大队应该知道二孩的年龄不够，不能做工伤鉴定，还把我们推到这里。到了这里不给做，又把我们推回去。”赵端忧心地说。 9月9日下午，赵端和李俊烨来到郑州市栋梁律师事务所。该所张宝玉律师在了解基本情况后，提出两条建议：一是按照国务院《禁止使用童工规定》，以赔偿金额争议为由提请劳动仲裁，由劳动仲裁科作出裁决；二是按照《劳动法》，直接到法院起诉，申请工伤赔偿。“我个人建议还是走第一条路，申请劳动仲裁，如果仲裁结果出来，厂方不上诉，便可直接执行，这样节省时间，还省掉了诉讼费用。”张宝玉说。 9月10日上午，在张宝玉的陪同下，李俊烨母子来到中原区劳动局劳动争议仲裁科，申请劳动仲裁。 工作人员在听取张宝玉的叙述后，提出了疑问：李俊烨工作的工厂到底有没有营业执照？如果没有，那么劳动仲裁就缺失了裁决的主体，无法进行劳动仲裁。“国务院的童工规定针对的是非法用工的企业，对于黑厂，无能为力。到黑厂上班本身就是将自身置于法律的保护之外。”工作人员解释说。 劳动仲裁这条捷径走不通，剩下的就只有到法院起诉这一条路了。对于急需费用进行二期手术的李俊烨来说，漫长的上诉和审判是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而他们又别无选择。 这样的结果让小俊烨很灰心。“实在不行我就不做手术了，我现在只想让妈妈回家，她跟着我奔波了几个月，已经太累了。我不想回去，我害怕回家看到乡亲们怪异的眼神。”小俊烨眼神中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现在正开残奥会，做不了手术我就去报名训练，将来也参加残奥会。”（李彦涛 特约记者 刘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