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弗朗索瓦·奥朗德过去几个月来一再试图用“我并不危险”这样的话来宽慰欧洲和世界,并且他还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正常先生”的形象,用以反衬出对手萨科齐的喜怒无常和高调张扬,但他的当选还是引发了周一全球股市及欧元汇率的大跌。
倒不是人们多么反感这位平易近人的老好人,而是因为他在竞选中抛出的政纲对两年来欧债危机的既定解决路径构成了巨大冲击,因而使未来更充满不确定性。
的确,奥朗德的当选也许将在欧洲范围内拉开一场反对德国主导的财政紧缩战斗的序幕。如果说之前希腊、葡萄牙、西班牙和意大利这些南欧国家面对财大气粗的德国敢怒而不敢言的话,现在有了法国的撑腰,意大利总理蒙蒂和西班牙首相拉霍伊一定会觉得自己在接下来的博弈中获得了更大的话语权。他们深知,没有了法国,欧洲什么事都做不成。因此,5月7日晚上,得知当选的奥朗德在法国中部城市图勒选区发表胜选演讲时颇为得意地说:“欧洲正关注我们……我肯定,在许多欧洲国家,人们感到宽慰并希望,紧缩计划不一定是我们唯一的命运。”
奥朗德不但不反对政府过多干预经济事务,反而鼓励它继续这么做。例如他宣布,上台后将让政府对富人征收更多税—计划对超过100万欧元以上的部分征收最高达75%的税收,这让巴黎的商业精英们直冒冷汗。英国高档地产顾问服务公司莱坊称,今年第一季度,法国人对伦敦高档社区住房的在线咨询量飙升了19%,因为对本国未来政策的强烈担忧,伦敦市中心的豪华社区正不断吸引着新一波法国富豪移民们的兴趣。奥朗德允诺在教育领域新增6万个工作岗位,他还想在未来5年中让政府开支进一步上升200亿欧元。他的竞选纲领中最蛊惑人心的一项,是取消萨科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动的养老金改革,恢复60岁的法定退休年龄。
更令人欧洲领导人不安的是奥朗德誓言要就欧盟25国领导人已经签署的财政纪律协议进行重新谈判,要求添加金融交易税及共同债券等条款,而那份“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协议是德国支持对欧元区国家纾困的前提条件。奥朗德的主旨是将经济成长放在更为优先的地位,并让欧洲央行发挥更大的作用。他对当前德国在形塑欧元区问题上已经取得的主导地位甚为不满,希望明年与德国缔结新的双边条约来重塑法德联盟,让主导欧洲的两国关系“更加平等”。他甚至还利用法国民众长期以来针对德国的特殊心理攻击萨科齐“向德国投降”,其顾问对媒体称,“德国模式”并非样样都好,都适合法国。
奥朗德在5月16日举行就职典礼之后,将会立即开始他的第一次外交之旅,目的地是柏林,那将是他与德国总理默克尔的第一次会面;5月18-19日,他将去戴维营参加八国集团会议;随后的5月20-21日,他还将赶往芝加哥参加北约峰会。如果他诚实地向投票给他的法国选民兑现自己的诺言的话,就会给这些自己第一次参加的重要会议带去许多坏消息:他会向默克尔提出重谈财政紧缩政策,他还要知会奥巴马,法国将比原计划提前一年于2012年底从阿富汗撤军……
奥朗德打算真正落实的竞选承诺究竟有多少?目前还难以预料。虽然政治分析家们普遍认为,政客都是现实主义者,大多数极端的主张都是出于选战需要摆摆姿态罢了,但令人不安的是,如果奥朗德真的想要说到做到的话,他大概不会遭遇太大的阻力—最近的民意调查显示,在下月举行的法国议会选举中,如果能够得到绿党和共产党的支持,社会党及其联盟将取得大多数席位。此外,全部22个选区中的21个以及所有的大城市都已被社会党收入囊中,自2011年起,参议院就由社会党领导,这是第五共和国史册上左翼政党此前从未获得到过的压倒性支配权。
曾公开支持萨科齐的默克尔已经致电奥朗德恭贺其胜选,并邀请他在下周就职典礼后尽快访问德国。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表示,即使奥朗德的胜选,并不会使欧盟25个成员国通过的欧洲财政协议发生变化。德国政府还表示,“柏林-巴黎”轴心仍将维持传统的亲密关系。
但不管怎样,法国大选的结果终结了“梅科齐”组合,今后,如同德国外交长韦斯特威勒在参加法国大使馆活动时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将一起努力促进欧洲成长协定,透过提高竞争力实现更多成长。”反观奥朗德,他现在很可能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向德国总理默克尔施压,促使她接受让政策重心由紧缩转向促进欧洲经济增长。但奥朗德的所有美妙口号和空洞主张都只意味着一件事:德国买单。
甚至默克尔自己也在几周前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言辞,以准备与法国就促增长措施作出新的让步。但她不会放弃核心主张:每个国家都必须整顿财政纪律,就像德国过去10年在国内进行的改革一样。柏林认为,要想让德国民众支持向欧元区问题国家提供巨额救助,上述财政协议是必不可少的。
德国《世界报》的评论极具洞见地指出,鉴于奥朗德已经赢得大选,二战后决定欧洲统一速度的法德发动机可能会运转不畅。但这种状况不会长期存在下去。眼下,欧洲面临的不是崩溃,充其量只是路线修正。的确,默克尔必须进行调整—但这并不意味着未来所有财政纪律都会被抛弃。这位德国女总理可能会失去萨科齐这个重要盟友,但是她最强大的伙伴一直是市场。
是的,虽然奥朗德在过去几个月来的竞选演说中一遍又一遍地高呼“法国决不允许由市场或是金融界的压力来决定自己的未来”,然而市场并不会因为一个左派当了总统就改变自己的规律。相反,它还和以前一样,会立即惩罚冒险的预算尝试,周一的全球市场动荡只是一个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