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早晚都会回去,就算自己回不去,他的书也会把他的思想带回去。
撰稿·杜海燕
莫斯科时间2008年8月3日,以《古拉格群岛》和《癌症楼》等著作著称于世的俄罗斯著名作家、社会活动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仁尼琴因心脏病突发去世。这位一生充满坎坷的作家,走得平静,安详,正如他希望的那样——在家里,在夏天。 在苏联 索尔仁尼琴生于1918年12月11日,在索尔仁尼琴出生前,他的父亲在一次打猎时意外身亡,他在母亲和姨妈的抚养下长大成人。 大学时期,索尔仁尼琴在罗斯托夫大学学习数学,同时学习了莫斯科哲学文学和历史学院的课程。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他作为军官被派往前线,战争期间还受到两次嘉奖。但1945年2月,因为在与朋友的通信中批评斯大林,索尔仁尼琴在东普鲁士被捕,并被判8年劳改。劳改的第一阶段是在几个不同的劳改营工作,第二阶段则在一个由安全部门控制的特殊的科学研究所工作,这正是1968年出版的《第一圈》所描述的内容。1950年,索尔仁尼琴被送往哈萨克斯坦一个专门为政治犯设立的特殊营地。在这里,他做过矿工、泥瓦匠,还做过铸造工,这些经历为创作《伊凡·杰里索维奇的一天》积累了素材,该书对苏联监狱生活的描写也引起了西方社会的注意。 1953年3月,索尔仁尼琴开始了流放的生活,他被流放到哈萨克斯坦南部的一个小镇。这一年年底,他的癌症恶化,几度濒临死亡。然而在1954年,他获准入院治疗,在塔什干的医院里,他的病居然痊愈了。这段经历成了他的著作《癌症楼》的素材。在此期间,索尔仁尼琴放弃了原有的信仰,开始深入研读哲学和宗教——这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西伯利亚时的经历十分相似,并转变为一个具有哲学头脑的基督徒,关于这一点,在《古拉格群岛》第四部中也有记述。 其实苏联根本没有“古拉格”这么个地方,古拉格是俄文“劳动改造营管理总局”的缩写,“群岛”则是指古拉格下辖、散居于苏联各地的劳改营。“古拉格”通过刑讯制造出大量冤狱,30年间竟夺去无数人命。所以,索尔仁尼琴在《古拉格群岛》的开篇称“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他表示,自己是在“用血写作”。 在西方 1970年,索尔仁尼琴因《古拉格群岛》一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他同时也因此被苏联政府驱逐出境,开始了流亡国外的生活。在此期间,他先后在瑞士、德国和美国居住过。曾有记者问索尔仁尼琴的小儿子斯杰潘:你父亲在美国生活得习惯吗?是不是把那里当作自己的祖国?对此,斯杰潘说:“对于像我这个年纪就到国外,可能会把那里当作祖国,但我父亲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是在俄罗斯度过的,他们在那里经历了水火的考验,总是把美国当作暂时的落脚之地。他知道,自己早晚都会回去,就算自己回不去,他的书也会把他的思想带回去。但实际上,他从没有放弃亲自回到俄罗斯的希望。 从《谁之罪》、《怎么办》到《俄罗斯要向何处去》,从赫尔岑到车尔尼雪夫斯基,自古以来,俄罗斯的知识分子素有以探究国家和社会的问题作为创作任务的传统,索尔仁尼琴更以其卷帙浩繁的著作称为当代俄罗斯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对于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西方的确不是久留之地。 叶落归根 1994年,索尔仁尼琴终于回到祖国。但他并没有就此收敛自己的锋芒,仍然一如往昔地针砭时弊,往往语出惊人。不过这一次,俄罗斯人民接受了他。他被普京总统授予最高荣誉国家奖章,被奉为俄罗斯的“国宝”。 索尔仁尼琴晚年因忙于编纂30卷本的索尔仁尼琴作品集而深居简出,在妻子和三个儿子的陪伴下,过上了一生中少有的平静生活。索尔仁尼琴还用《古拉格群岛》的全球版税成立了索尔仁尼琴基金,该基金由他的夫人负责管理,用于帮助那些因流放而改变了一生命运的人。如今,许多受助的人已经老迈,许多人的生活更加悲苦,虽然没有能力使所有的流放受害者得到救助,但索尔仁尼琴夫妇还是决定: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见证了近一个世纪来俄罗斯的波折和坎坷,他的一生与俄罗斯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在他去世后,俄罗斯总统、总理都表示了悼念,许多俄罗斯民众悄悄地把鲜花摆放在他寓所的门口。从遭排斥到受爱戴,要理解这种戏剧性的变化,还需要细细品读索尔仁尼琴的作品。 索尔仁尼琴式的言论 虽然一生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和折磨,但是索尔仁尼琴的本色却没有丝毫衰减。他在以85岁高龄接受采访时,仍然激评时政,锐气不减当年。 关于财富 叶利钦时代,通过无耻的掠夺产生了许多富人,今天唯一合理的出路就是修正这种情况——要摧毁大型企业,这些大企业的所有者如今正在努力进行有效的管理——而是应当让中小企业能够自由成长,要保护公民和小型企业免受垄断和腐败的损害,要把收入投入到国民经济中,投入到建设和卫生保障中,要学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保障国家财产不会遭到无耻的掠夺。 关于民主 俄罗斯还不是民主国家,这是不言而喻的,她只是刚刚开始建立民主,还有什么比列出一张关于这个国家后退和破坏情况的长长的清单更简单的呢! 关于反对派 非常遗憾,俄罗斯还没有形成有建设性的、人数众多的反对派。很明显,反对派的形成和其他民主制度的成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尝试。 关于普京 普京接过了一个财富被抢劫的赤贫国家,我们注意到,他接手以来,俄罗斯正在慢慢恢复。你能从历史中找到外来力量使国家得以恢复的例子吗?是的,普京是做过俄罗斯在国外的情报工作,但他既不是克格勃的侦查员,也不是古拉格营地的长官,他只是从事国际服务,无论如何也不应指责他。 关于西方 1994年,我回到俄罗斯的时候,这里几乎把西方世界神化了,北约轰炸塞尔维亚以后情势开始转变,后来北约力图把前苏联分裂出来的国家纳入自己的范围。民主骑士变换了策略,那就是在西方政治的基础上,采用自私贪婪的实用主义手法。与此同时,西方庆祝着冷战的结束,也观察着俄罗斯在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统治下长达十年半之久的无政府状态,他们非常迅速地习惯了这样一个令人放松的思想——那就是俄罗斯现在几乎已经沦落为第三世界国家。当俄罗斯重新开始在经济上和国家力量上巩固强大的时候,西方开始惊慌失措。 关于死亡有人祝他创作生命长青时,索尔仁尼琴说:“不,不,现在已经足够了。我有30-40年的创作时间足够了,我已经可以平静地看待死亡了,感觉死亡是自然的规律,而不意味着人的思想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