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在现有司法体制下，控方必须拿出董正青等人犯罪的证据才能对其定罪，而无论是在国际还是国内，拿到证据都很困难。董正青及其律师在庭审中的无罪辩护反衬出现有监管体制和相关法规的尴尬
作者:本刊记者 韩越/文
7月18日星期五，董正青等人涉嫌内幕交易案一审在广州天河区法院正式开庭审理，控方指控董正青涉嫌泄露内幕消息罪、内幕交易罪;董正青胞弟董德伟和董正青的大学同学赵书亚涉嫌内幕交易罪。 据了解，在当天的庭审中，董正青称自始至终没有透露内幕消息给董德伟、赵书亚，董德伟的投资决策系自主决定，也没有就购买延边公路问过他，先前审讯笔录与其个人的本意不符，所谓的“认罪”受了公安机关逼供和诱供。董德伟自述是看了年报后介入的。赵书亚称其是5月延边公路澄清公告出台后买入的。 庭审虽然从该日上午8点半持续到晚9点多，但也只进行到了质证阶段，据知情人透露，8月1日，又是一个星期五，一审二次开庭将悄然进行。 控方举证难 这个被炒作的沸沸扬扬的案件，因为董正青是原广发证券的总裁而备受关注。此前有传闻“证监会收到举报后，曾调取深交所交易资料，最终根据开户计算机的IP地址确认，广发证券有人在借壳消息公布前买入延边公路股票，进行内幕交易”。然而，当天的庭审中控方并没有拿出类似的关键证据，只是控方所提供的证人证言。而证言的内容却是，包括广发高管和大股东均称自己不知情，指称董正青为人霸道、行事武断、独断专行。广发证券董事长王志伟更批评其“敢于挑战规章制度……唯我独尊”，直言董正青从来没有跟他讲过公司借什么壳上市，也没有向他汇报过上市的办理进度，“借什么壳只有董正青自己清楚，别人都只知道一些很表面的东西。” 这也让董正青在庭审中坚称自己无罪，并多次要求传唤证人当庭对质。而检察方以这些证人的证词清晰，没有出庭的必要为由予以拒绝。 庭审中，控辩双方围绕董正青的性格展开争论:董的律师多次强调董正青的性格特征和本案并无关联;公诉人则坚称，性格取证可以证明其在选定延边公路时的作为。 而董正青在“选定延边公路时的作为”，特别是广发证券借壳上市的决策过程及关键节点上的信息，控辩双方争议颇大。 2006年3月31日是广发证券借壳上市的一个关键日期。广发证券常务副总裁李建勇主持召开上市工作会议，议程为讨论广发证券的上市路径及可行性方案。经过讨论，会议最后决定采取借壳方式上市。此次会议，时任总裁董正青和公司董事长王志伟均没有参加。在庭审现场，董正青就此展开辩论认为自己并没有对上市决策“一手遮天”，主导广发证券走向借壳上市的方向。 4月17日在董正青家中举行的广发管理层会议，涉及了谁提出借壳的关键问题。董正青在庭审现场辩称吉林延边首次出现并非是自己提出，有几位证人的书证称是董提出借壳延边公路方案。由于会议记录没有清晰注明吉林延边是由谁提出，在当天的庭审中，这一疑点并没有被最终认定。 有法律人士认为，庭审中的证人证言仅表明广发的其他高管自身对借壳延边公路以及所涉及的内幕交易不知情及董在执行公司相关汇报制度上有瑕疵，不能证明董独力完成借壳之事并泄露内幕消息、从事内幕交易罪。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董正青是知情人，其弟董德伟重仓相关股票并获利，从因果关系上判断，互相脱不了干系。但国家现行控方指证和不能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即应当宣告犯罪嫌疑人无罪的“无罪推定”的司法体制，却难以力证董有罪。 辩方难自证清白 依据目前的证据尚不能证明董正青有罪，那么董就一定是无辜的吗?也不尽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告诉记者:“证券界业内人士谁不认为董参与了内幕交易，不能因为依据现有的司法体制不健全、现有的证据有瑕疵就判定董是无辜;更不能因为内幕交易是个普通现象，监管层在未能全面打击的情况下抓出一个典型来处理就是刻意整治。” 历史上，很多有重大重组题材的股票都曾发生股价的大幅波动，而延边公路在借壳消息正式公告前股价出现异常波动也是不争的事实。据相关信息，2006年4月26日，股价一直保持稳定的延边公路以2.86元开盘，尾盘几近涨停。随后在4月27日至5月10日间，该股连拉5个涨停，5月10日换手率达16.34%;股价封在5.08元上。在短短6个交易日内，延边公路涨幅高达77%，其间成交量明显放大。 依据2007年《关于规范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和相关各方行为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上市公司在向中国证监会提起行政许可申请时，应充分举证相关内幕信息知情人及直系亲属等不存在内幕交易行为。触发该履行举证责任的条件是剔除大盘因素和同行业板块因素影响，上市公司股价在价格敏感期重大信息公布前20个交易日内累计涨跌幅超过20%。所谓“价格敏感期”源自2007年3月28日证监会印发的《证券市场内幕交易行为认定指引》(以下简称《指引》)第十条之规定:“从内幕交易开始形成之日起，至内幕信息公开或者该信息对证券交易不再有显著影响时，为内幕信息的价格敏感期。”按照证监会认定和控方的指控，涉案内幕信息形成日是2006年5月10日。延边公路股票大涨、董德伟、赵书亚买卖延边公路股票皆在此日的20个交易日之内。依据该《通知》，董正青应充分举证相关内幕信息知情人及直系亲属等不存在内幕交易行为。以现阶段的情况来看，就像控方难以现有证据证明董正青从事内幕交易一样，董同样难以提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及其弟不存在内幕交易行为，否则此案审判早已尘埃落定了。 北京市大成律师事务所刘世杰律师告诉记者，董正青、董德伟、赵书亚三人是否构成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罪仍需要控诉方提供证据充分证明三人存在被指控犯罪的事实，三人不负有自证其罪的义务。《指引》第二十九条规定:“本指引自印发之日起施行”。三人交易行为发生在《指引》实施之前，因此《指引》的效力不及于三人。 监管体制亟须完善 董正青的当庭否认指控和控方举证的艰难让很多关注此案的投资者始料不及，“本以为盼来庭审，延边公路复牌就指日可待了，没想到案件越来越复杂，何时能看到头啊?”一位延边公路的投资者告诉记者，他是在延边公路的停牌的前一日追高进入的，如果是在正常交易中受到损失，那我无所怨言，可是被无端关了三年，这种损失我不能接受。 据了解，广发证券案久拖不决的重要原因是监管层对此事件的态度，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反对者认为，倘若借壳最终获批，凭借内幕消息提前进入的大量投机者将会胜利逃亡，难以起到惩戒违规分子的作用，不利于树立监管权威;支持者则声称，如果董正青等人的内幕交易仅属个人行为，不应影响普通投资者和公司本身的利益，当予以放行。 复旦大学金融研究院副教授张宗新指出，对内幕交易事后监管的体制是造成监管窘境的重要原因之一，依据国外学者研究表明，对内幕交易事后监管是无效的。 张教授说，中国现行内幕交易监管侧重“事后”监管，无论是“股改”之前的德隆系、“银广夏”、“中科创业”内幕操纵等处罚，还是“股改”之后的“广发借壳”、“杭萧钢构”、“ST金泰”等内幕交易，都是以广大中小投资者付出惨重代价为前提的。 张教授指出，建议支持向量机模型(SVM)，所谓支持向量机是数据挖掘中的一个方法，能非常成功地处理回归问题(时间序列分析)和模式识别(分类问题、判别分析)等诸多问题。数据挖掘对内幕交易行为的高预性，对于及时防范内幕交易行为、打击内幕交易行为犯罪依然具有很强的借鉴意义。 张教授以董正青案中证监会认定涉案内幕信息形成日2006年5月10日为事件日，并取5月10日之前的130个交易数据(2005年10月21日-2006年5月10日)、2006年5月10日之后至2006年6月2日停牌前的交易数据，共两个时间区间。然后按照模型设置，将2006年3月28日前100个交易日对应的股价数据作为支持向量回归机的训练集，而将2006年3月28日后续的数据作为测试集。 根据回归SVM算法，得出2006年3月28日前100个样本的实际股价与预测股价之间偏离值较小，相当吻合，这表明回归SVM对股价的拟合能力较好。而且在2006年3月28日之后的前期一些交易日，两者的偏离值依然较小，这表明回归SVM对于测试集数据具有较好的预测能力，可以较好地描述在没有内幕信息介入情况下的股价运行轨迹。但是临近事件日(媒体披露广发证券意欲借壳延边公路)则实际股价逐渐异动，并开始高于SVM的预测股价。并且在媒体披露之后、上市公司辟谣澄清之间，偏移值继续扩大，直至6月2日公告借壳停牌。在这段时间里，上市公司股价远大于SVM的预测价格。因此，从数据模型中可以看出，广发借壳的信息对股价的运行产生了冲击，改变了原来的股价运行系统;并且由于广发借壳信息的真实性，以至于即使在上市公司澄清辟谣后依然存在了较大的偏离，具体表现为偏离值远大于零(见图)。由延边公路的案例分析可知，回归SVM的确能比较好的拟合没有非公开信息介入下的股价运行轨迹;据此，在股价与SVM预测值发生重大偏离时可以推测股价中存在了非公开信息的介入。 一位法律界资深人士也表达了相似的看法，目前法律责任的规定都是针对已然违法行为，如果法律能通过一定的监管措施将内幕交易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无疑是规制内幕交易的最少成本。在这方面，美国的监管措施就颇值得我们借鉴。美国的监管系统由“股市监测(ISIS)系统”和“自动搜索系统(ASAM)”相互配合动作而成:前一个系统对证券市场进行监视，一旦发生异常现象，经过确认后，再由后一系统对此异常现象进行追踪核查，如发现其中有违反证券法的蛛丝马迹，证券管理委员会(SEC)即接手展开深入调查，从而尽可能将内幕交易消灭在起始状态。 广发证券借壳上市大事记 2006年 1月，广发证券筹划借壳上市。 2月，证监会下发通报批评指出，广发证券总裁董正青在没有向外界和监管机构如实披露的情况下，以他自己为实际控制人的公司受让了广发证券的股权。 3月至6月，延边公路股价出现异动。至6月2日，延边公路股价从3.15元一路涨至8.00元附近。 6月3日，延边公路因为股价异动而被停牌。 9月26日，广发证券公布借壳上市方案。 10月11日，S延边公路复牌后又连拉三个涨停。 10月20日，股价已翻了5倍多的S延边公路被再次停牌。 2007年 5月29日，证监会通报广发证券借壳吉林敖东及S延边公路上市信息披露违规，相关人员因涉嫌犯罪已移送司法机关。 6月1日，证监会机构部和广东省证监局分别向广发证券提出了四点监管意见和六点要求。广发证券迅速成立了整改小组，并在全公司开展自查工作，同时成立了公司危机应对小组。 6月2日，广发证券总裁董正青辞职。 6月20日，吉林敖东和S延边公路因为虚假陈述等原因遭到证监会“严惩”，广发证券高管涉嫌内幕交易案接受调查。 7月19日，经广东省检察机关批准，公安机关对涉嫌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犯罪的董正青等人执行逮捕。 2008年 7月18日，广发证券原总裁董正青案一审第一次开庭，目前此案仍在审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