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的网球运动员无意打死一只鸟,他跑上前去,跪下来,捧起鸟,吻了一下,说抱歉,全场观众起立。一个人就应该有这种精神。
撰稿·卞宁(记者)
赵鑫珊比前几年老了许多,70岁了,黑头发变成白头发,络腮胡子和一贯的激情却没变,绛红色衬衫也还是一丝不苟。他还吃“波依定”来降血压,他和他的书依旧是一代代学子的精神营养。还有一个没变的是,他还用纸和笔写作,家里并没有电脑。 赵鑫珊最新的头衔是上海世博会主题演绎顾问。因为他5年前的一本书《病态的世界——人类文明精神病理学诊断》,记者与他谈到杨佳的犯罪,赵鑫珊反复叨念的两个字就是“敬畏”,巧的,犯罪心理学家李玫瑾也很看重这两个字眼。 《新民周刊》:年轻人越来越多地接触电脑,这让他们获得更多的资讯却丧失了更多的接触自然、锻炼身心健康的机会,您怎么看。 赵鑫珊:现在的小朋友喜欢玩游戏,我也看到,打打杀杀的,他认为在游戏中杀死一个人很容易,就会想到现实中是不是也是这样,更不用爱护一只鸟,一只蚂蚁。相反的事我告诉你一个。一个美国的网球运动员无意打死一只鸟,他跑上前去,跪下来,捧起鸟,吻了一下,说抱歉,全场观众起立。一个人就应该有这种精神。 我们中国人现在缺乏敬畏。我妈妈是个佛教徒,小时候我很调皮,把猫用力抛到空中,我妈妈一把拉住我,说,你知道么,猫是由七个小姐变的,你千万不要害她。现在回忆起来我妈是个农村妇女,但是佛教还有一些善意的迷信对她很有约束力。现在的人,没有约束力很讨厌的。《新民周刊》:心灵没有约束力? 赵鑫珊:我们中国人没有任何心灵约束力。前段时间我从日本回来,一个老和尚对着晚饭作揖,并且念叨:“佛啊,感谢你赐予我晚餐。”我在德国住了很久,我的朋友都是天主教徒,他们很有钱,他们吃饭前也要祈祷,念念有词“感谢主赐给我们这顿丰盛的晚餐”。当时给我巨大的震动,那是1993年。 这就是敬畏和感恩,我们不是教徒,可以改一下,“天和地啊,大自然啊,感谢你风调雨顺,赐给我们丰盛的晚餐。”我是有这个心的,我经常有一个手势,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就是表示敬畏。敬畏和恐惧不一样,敬畏是我渺小,它伟大,人对大自然要有敬畏是很重要的。我是在敬畏中不断走向成熟的。 没有约束力就是只顾自己,人会自私。我看到一些报道,犯罪的一些手段越来越严重了,犯罪也要有个边啊。人心也有善的一面,比如这次地震,大家都捐款,这就是人心被感动。 你看我客厅上这幅字,是日本老和尚送给我的,“道心之中有衣食”,这是说要对“道”有敬畏。 道有两个意思,自然规律和道德规律。这个也符合康德的学说,康德说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敬畏:一是我头顶的天空,这是自然规律,二是心中的道德规律。东西方不约而同走到了一起。中国也有个说法,是《太平经》里的,天道、地道、人道、神道。 如果人有几样东西可以对之下跪,可以说明这个人基本是善良的,有敬畏之心,坏不到哪里去。 《新民周刊》:怎么样让一个人内心变得和谐? 赵鑫珊:我老是感恩。感恩多了,恨的东西就少。比如,我住的房子不是我盖的,我要感谢为我盖房子的人,我不养猪但我有肉吃,我的电不是我发的,我穿着纺织工人织出的衣服,电灯也是因为有了煤矿工人才发光。我们处处需要感恩,我们依靠社会其他成员的劳动才提高了生活质量。人生只有懂得了敬畏、感恩之后,心里才会很平静,不去怨天尤人。 我把这个概括为“社会第一公理”——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如果每个人都遵守社会第一公理,对其他社会成员就有尊重,社会该多好啊。 还有一个概念是,环保内疚,内疚是个好东西,是人的自省。我们每个人都要热爱地球,做一个地球人,要时时为自己在环保方面做得不够而感到内疚。 还有一个概念:生态良心。如果做到这些,人的内心秩序自然就好了,也就回答你的问题了。 《新民周刊》:已经陷入困境中、急于报复的人怎么办呢? 赵鑫珊:这就需要“爱的目标大位移”。 我上大学时,初恋失败了。当时我在讲义上写下了一句饱含着愤慨的内心独白:“我不再稀罕她了,我找到了广大的爱!”这个她,便是我的初恋对象。爱是指泛爱,越出了情爱和性爱的范畴,转而去爱世界,爱世界结构,同时去爱文科和理科,爱人类知识的统一性。从此我走上了“世界哲学”的道路。 当一个人的欲望或动机不能满足,目的不能达到时,他会本能地向挫折发起猛烈攻击。一般有两种方式。第一,外显的或露骨的,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极少数男子在失恋后会去杀害女方或严重伤害她,比如毁容等。 第二,隐含或隐形的。受挫折者并不直接向挫折源发起攻击,而是把全身心的能量集中起来去攻击他物。比如女人则上街去疯狂购物。 失恋的创伤越大,越悲愤,攻击的力度也越大。两者成正比。如果能“爱的目标大位移”,用到发奋的方向去,那是多大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