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耳东每
作为绍兴一个闻名遐迩的大家族在破落后移居省城的第二代,我那50多岁的母亲还保持着不少吃方面的挑剔性,比如,羊肉、牛肉等膻味太重的,皆不吃。但她老人家并不是吃素,动物性蛋白的摄入转到了江河湖海,虾兵蟹将成为她的所爱,而吃鱼则是她的拿手好戏:“地上走的吃起来多方便,要吃也要吃出些技术含量。” 范仲淹有诗“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在我母亲看来有着别样的见解:“鲈鱼刺少,容易吃;但是真正鲜美的鱼肉在于鱼刺最密集的地方,河鱼的鱼背和尾巴才是最鲜的肉。”我母亲于是很鄙视这种长着大块不带刺肌肉的鲈鱼,认为这是一种纯粹适应快餐需要的物种。 我中学就开始住校,随后去外地读大学,陪在母亲的身边恐怕只有我至今生存时间的一半,但是她的言传身教不仅告诉我“越多鱼刺越多美味”的道理,还潜移默化地传授我一套吃鱼的技巧。记得往常吃鲫鱼,她多从鱼刺多的鱼背入手,而把那些长着长长肋条的鱼肚肉让给我和父亲。一开始以为她是低调和谦让,后来到了一桌喜宴上,当客人走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上来一条白水鱼,她照样从鱼背入手。按照这位专家的话来说,这就是“多大能耐多大的口福”。我老子曾经有过去医院取鱼刺的经历,所以就安安分分地吃着鱼肚排肉,而我后来也响应了“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号召,走上了技术吃鱼的路线。 于是,礼让鱼头就成为我家的一大特色。这儿所指的鱼头不是那种占据整个餐盘的剁椒鱼头,是那种体积只有几立方厘米的小鱼头。当我和母亲与另一位阿姨一起就餐的时候,我自作主张地把鱼头卡下来递送到母亲的碗中,而伟大的母爱则把这个鱼头还给我,这一幕让阿姨看得拍案惊奇:“难道我吃的鱼肉就如此垃圾?” 十几年中几千个鱼头落肚之后,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不够理性。当我和我的同事组成一个晚餐小饭桌后,他们对于我的这个嗜好依然感到惊讶:“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正在拿筷子夹着一条鱼的骷髅骨往嘴里送么?”在和那个鲈鱼鱼头完成法国式亲吻之后,我擦了擦嘴巴:“这不是变态;浪费是可耻的。” 当“你吃苹果我吃皮”的暧昧话语成为印刷在T恤上大街小巷走动的陈词滥调之后,我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的失恋危机。一个好朋友安慰我说“你吃苹果我吃皮”都是委曲求全的鬼话,而你吃鱼头的特长是真实的爱好,找个人和你一起把一条鱼完整地品完而且各自都满意,这才是由内而外的和谐:“你觉得找个不吃鱼头的姑娘会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