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影就像一个人,其实在最初看到的刹那,我们就有了预判,知道是否会吸引自己,是否愿意继续看下去或处下去;而随着年纪和阅历渐长,也越来越明白,究竟怎样的东西才可以真正走到我们的心里。
BY 马莅骊 成为传奇的常常都是小人物。 托纳多雷的三部曲,《天堂电影院》是最早的一部,却是我最晚看到的。最初遇到的是《海上钢琴师》,两次,还毫不费力地写了评论。对那部电影我只是喜欢,比不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后来带给我的震撼:莫妮卡·贝鲁奇太惊艳了,也太让人心驰神往了。托纳多雷实在很会选择演员,如果没有贝鲁奇,就没有了马琳娜;同样地,如果没有Leopoldo Trieste的阿尔弗雷多,没有Salvatore Cascio的小托托,《天堂电影院》或许就会像电影里的那家影院一样,倒塌在记忆的废墟里。 多年以后专访时,导演说,他心目中的阿尔弗雷多是一个神话般的人物。成为神话的又岂止一个阿尔弗雷多,还有后来的1900和马琳娜——托纳多雷最擅长缔造这样的传奇。 事实上,我们遇到一些可能和我们同样微小的人物,他们却成为我们一生的传奇。 很多人不理解,《天堂电影院》里为什么阿尔弗雷多要对托托撒谎,硬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然而三十年后的Elena倒是无怨无恨,她说,如果当年两人不顾一切在一起,那就不会有后来享誉影坛的大导演萨尔瓦多了。爱情和事业是两个永恒的话题,孰轻孰重,或者非此即彼,都不重要;也许阿尔弗雷多是对的,如果不离开,托托一生的中心就是西西里岛和Elena,一生的梦想会随着天堂电影院的轰然倒塌烟消云散,然而这个也不重要。我的遗憾,也许也是托托的遗憾,这个对他一生至关重要的决定,却不是由他亲自做出的。 当托托最终回到故乡的时候,正如阿尔弗雷多所预言的那样,一切还在那里,一切却不再一样。他的童年和青春,他的友情和爱情,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垂死的电影院作见证了。 建造有时,拆毁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对电影院,对人,都是一个道理。
我十分喜欢西西里人民热热闹闹看电影的日子,托纳多雷花了很多心思,重现了当年的盛景,许多的细节和故事藏在那些被剪得残缺破碎的胶片里和混乱吵闹的人群中。这样的影院让我想到了老日子里的戏园子,堂倌跑前忙后地斟茶递水,热乎乎的白毛巾在空中飞来飞去,看官们则在下面嗑着瓜子、咽着唾沫,哐哐声中,角儿们上场了,鼓掌的,喝彩的,嘈杂中,小女孩不失时机地推销起了香烟,楼上的少奶奶趁着空朝台上的小生抛媚眼,丫鬟的扇子一摇一晃,多少故事也随着摇曳生姿…… 我没有经过这样的日子。戏是看了好几回,总是剧院里正襟危坐,舞台离得老远,手里举着望远镜。电影院去得也多,漆黑一片,冷气又足,冻得不作他想。唯一的一次亮点,是去年在苏州,去评弹博物馆里听书。穷街陋巷,小门微掩,四块钱一张戏票,位子随便坐。一堆白发人中生生地塞了两张年轻的面孔。在后排坐定,有免费的茶水,隔壁烟纸店里还有瓜子卖,悠闲地消磨了半个下午。结束后又去了同条街上的昆曲博物馆,虽然没有演出,但是戏台端好,忍不住空想了一番那咿咿呀呀的场景。 电影的落魄和电影院的落魄是连在一块的。所以,导演很仁慈地,让阿尔弗雷多在电视发明前就双目失明了。可是电视到底有什么不好呢?更粗糙,商业,唯利是图?也许,那么录像带和DVD呢?真正重要的不在于看什么,而是在哪里看。如同球迷们不愿意独自在家看电视转播一样,唯有在电影院里,电影才真的成为电影;也唯有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才成为一个节日。 托纳多雷是我喜欢的导演,他的作品或者还不至于像伯格曼的那样强大到让我闭嘴,一如众天使在上帝宝座前必须肃穆般,却是回肠荡气。一部电影就像一个人,其实在最初看到的刹那,我们就有了预判,知道是否会吸引自己,是否愿意继续看下去或处下去;而随着年纪和阅历渐长,也越来越明白,究竟怎样的东西才可以真正走到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