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专题:《梅兰芳》:影视营销
影片结尾时,邱如白在梅兰芳的病榻前说“你只是想做一个凡人”,他说出了梅兰芳一生所追求的,也道出了陈凯歌的真心话。
撰稿·王倩(记者)水果(特约记者) “看《梅兰芳》了吗?”马上,国内文化圈、娱乐圈和关心时事的人们见面时又该更换最新问候语了。继京剧版、纪录片版、芭蕾版在近年陆续问世后,电影版《梅兰芳》从12月5日起登陆全国各地电影院,话剧版《梅兰芳》从12日起也将在上海美琪大戏院里连演4天。在梅兰芳先生诞辰115周年(2009年)前夕的这个暖冬,举世闻名的戏曲大师和京剧泰斗比舞台更为绚丽的真实人生,即将被后生晚辈们慢慢翻开,细细品读。 1955年,青年导演陈怀皑作为摄影参与了戏曲影片《梅兰芳舞台艺术》的拍摄,而他的儿子小凯歌和梅兰芳的孙子正读着同一所幼儿园。小凯歌去过梅家,见过同学的祖母福芝芳,也见过同学的祖父梅兰芳在清晨时分舞剑。53年后导演陈凯歌子承父业,为那个晨练的老人拍了一部人物传记片《梅兰芳》。 1994年12月梅兰芳诞辰100周年之际,苏乐慈(执导过1978年话剧《于无声处》)导演的话剧《梅兰芳》在逸夫舞台连演17场,扮演梅兰芳的是上海青年话剧团的青年演员白永成,他3年前刚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11岁开始学秦腔的他在舞台上表演了“贵妃醉酒”和“天女散花”两段京剧折子戏。14年后白永成又要在话剧《梅兰芳》中演“梅兰芳”了,这次他在舞台上表演的折子戏多达9段。 泛黄的散发着书香的故纸堆里铭刻着京剧大师非凡的艺术成就,而掌握着艺术话语权的后生晚辈们则遵循着时代和社会观念对人性的新解读,开始探讨大师作为“普通人”的生活,以及围绕着大师的情与爱——大师何以成为大师? 电影外的大师 京剧大师的人生和成就都已定论,完全不用指着一部电影来为其树碑立传。但电影《梅兰芳》依然受到了极大的关注,这份关注中,相当部分是投向了导演陈凯歌——电影《无极》之后的陈凯歌。 《无极》之前的陈凯歌似乎没有太多的争议,他是大师级的导演,以《黄土地》(摄影张艺谋)光彩耀目,以《霸王别姬》声名斐然,他的电影一贯体现出深厚的文化底蕴、强烈的人文意识和独特的美学追求,沉重而犀利,平和而激荡。2005年的贺岁档大片《无极》改变了这一切,“大师”这个称呼开始成为怀疑和讪笑。 如今大众对陈凯歌的印象,可能更接近于《霸王别姬》的编剧芦苇对“第五代”导演的评价,“拍《霸王别姬》和《活着》的时候我比较高兴,我觉得我们终于起步了,可我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终点”。大家都想知道,《无极》真的是陈凯歌一时失手吗?《梅兰芳》首映在即,他再一次面对“考试”。 7月,接受专访的陈凯歌正在进行《梅兰芳》的后期制作,电影的总体走向已经基本清晰。当时《梅兰芳》已经定下了12月的贺岁档期,要与冯小刚的《非诚勿扰》一决高下。陈凯歌试图在记者面前展现“儒雅谦虚,自知自谦”的形象,但他保持了自《无极》后对媒体异常小心和不信任的态度,他的话不多,也不精彩。助理提前就替他删除了很多问题,陈凯歌不比较自己以前的作品,不回答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不给电影打分,也拒绝所有和《无极》相关的提问。即使面对每个电影导演都会遇到的问题——谈谈演员的表演和发挥是否符合导演要求时,他只是说“这些都让观众去评说”,看上去他非常不明智地放弃了导演在这个时刻应该有的主动权。 所有人都在相互打听和暗自揣度,他真的被《无极》的舆论伤害得如此之深吗?陈凯歌说他最大的愿望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工作,专访时他这样说,2007年7月19日电影《梅兰芳》首次新闻发布会现场他也这样说。当时在北影厂二号摄影棚里搭建的“吉祥大戏楼”,面对着500多名记者,他说自己插过队当过兵干过工人,虽然现在干的是导演,但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和大家没什么大的不同,梦想就是踏踏实实安安静静地拍自己的电影,最好能一直拍摄下去。 经历过《无极》的每个人都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无极》在宣传时极尽高调,陈凯歌和陈红在大众面前的恩爱场面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商业价值观,甚至给他的“第五代”同学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没想到高票房的《无极》在口碑和文化品位上一败涂地,尤其是小人物胡戈和《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的出现,彻底击倒了素来自信的陈凯歌。冷静下来后的他也许真的后悔了当初的高调。 时过境迁,如今的陈凯歌再不高调。他说欣赏梅兰芳的外表温和和内心坚定,而自己的标准就是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拍戏,“做一个上善若水之人。处在较低位置的人是最强大的,柔软是更大的生命力,刚强易折。我生活得很简单,从来不用手机,不参加应酬活动,不出入上层社会,不上网,不社交。日子过得挺自在”。陈凯歌还回忆起他当年在农村插队的生活,那时他只有十几岁,每天晚上只能点油灯看书;他很想拥有一张桌子,为此找了一年多时间,那时特享受,“拥有的东西少的时候特别珍惜,拥有太多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多快乐了”。 在陈凯歌之前,想要拍电影《梅兰芳》的导演很多,梅家对《梅兰芳》的导演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在国际影坛有一定的成就,合乎这个条件并被梅家纳入考虑范围的华人导演有陈凯歌、关锦鹏和李安。关锦鹏甚至已经相中了梁朝伟,他也阐述过自己的导演思路:“用拼贴的方式,而不是简单地介绍梅兰芳一生做过些什么,在影片里他会是个被观察和崇拜着的人物,我们会从跟他接触过的人来看他。” 每个导演的作品都有自己的味道,如果是关锦鹏的《梅兰芳》,相信必将如《阮玲玉》般婉约内秀,但最终被中影和梅家选中的导演是陈凯歌,很多人相信他的《梅兰芳》应该是浑然大气的。毕竟他曾经拍出过《霸王别姬》。 11月20日《梅兰芳》在北京举行了面对院线经理们的第一场小规模试映,试映会的部分反馈是:这部片长2小时20多分钟的偏文艺的影片可能略显沉闷,但其场景和故事都能让人想起陈凯歌的经典之作《霸王别姬》。《霸王别姬》的成功来自故事,来自演员,来自导演,也来自戏里戏外不能分割的爱恨纠缠,1993年它获得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 《霸王别姬》成了连陈凯歌自己都无法复制的神话?“《霸王别姬》能否说是我的巅峰之作,要看怎么看。每个人的想法并不是定论,也不是共识,我自己也不一定是这么看的。我对《霸王别姬》的评价是一般人拍不了,因为它有非常复杂的线索要驾驭,它有非常庞大的叙事组织在逐渐浮现。我的电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情怀,一个电影若有情怀,永远会被人记住。”陈凯歌强调,做事讲究尽力而为。 电影里的大师 那《梅兰芳》里的“情怀”又是什么呢?陈凯歌希望在这部人物传记片里表现出梅兰芳伟大背后平凡的一面,“虽然我们天人永隔,但是我仍会问,在他的人生遇到那么大的苦难时,他是怎么度过的?我想知道和描述他的内心世界,以及他是如何一步步变成一个伟大的人”。 一封来自梅兰芳梨园大伯的来信,拉开了电影《梅兰芳》人生大戏的序幕。整部电影基本上围绕着梅兰芳和以齐如山为原型的邱如白(孙红雷饰)之间的故事展开,由三部分组成:少年成名的梅兰芳(余少群饰)和前辈十三燕(王学圻饰)的恩怨,中年梅兰芳(黎明饰)和孟小冬(章子怡饰)的感情纠葛和抗战时期梅兰芳的种种遭遇。 陈凯歌拍《梅兰芳》的动机之一是为了找寻一个曾经代表过那个时代的人物。陈凯歌在影片开拍前的一年多时间里看了大量民国初年的书,他找寻到的梅先生“具有很明显的矛盾性,大家只看到他光辉的一面,没有看到他童年不堪回首的一面。他出生在胡同里,社会地位很低,4岁丧父,7岁学戏,老师的第一句话是‘你没有吃戏饭的命’,后来才成为声望最高的艺术家。刚开始大家去看他是冲着他漂亮,难能可贵是他作为普通人淡定和从容的一面,他的人生里有好多的难处,这才是生活中更真切的东西”。 从理想的角度来说,拍摄一部真人传记片最难的地方,不是记录这个人的一生或者仅仅告诉大家他是谁,“而是创作者和主角的心灵碰撞”。所以陈凯歌选择了梅兰芳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危机,“死离、生别、聚散”。这是理智者才会细想的,但电影既可能是阳春白雪,也可能是下里巴人。尤其对一部创纪录的1400个拷贝的贺岁档大片来说,书斋里的品位抵不过街头巷尾的议论。 首当其冲的疑问自然是黎明的“梅兰芳”像本人吗?北影老师黄磊自出道以来就被视为是扮演梅兰芳的不二人选,他擅演文艺人物,更关键的是两人神似,他身上还有梅兰芳的那种忧郁气质,但最致命的是他缺乏国际知名度,完全不适应如今必须全球卖埠的商业大片。片方陆续考虑过梁朝伟和王力宏等人,最后选中了出生于北京的香港大明星黎明,他给陈凯歌的最初印象是“活泼的人”。 黎明被选中时已经在香港安稳地当起了唱片公司老板,所以当黎明在影片第50分钟初一亮相,你肯定会觉得他身形略宽脸发福,少了些“青年梅兰芳”的那股灵动味道。黎明的表演常被诟病为木讷,可是他参与的港式文艺片(《甜蜜蜜》、《玻璃之城》和《半生缘》)最终都成为了经典,只能说他那股沉静的气质使然。所以电影进入后半部分“抗日蓄须明志”时,黎明本身所具有的淡定越来越契合梅兰芳本人的气质。 但黎明始终逃不过一个对比,就是《霸王别姬》里的张国荣。张国荣将自己投射进了“程蝶衣”这个角色,他的表演外放却又浑然天成,不疯魔不成活;而黎明演的是真正的梅兰芳,这个舞台上的美娇娘在生活中很男人,而且内敛。“他们演的是不一样的人,张国荣的成功也是在大家看了《霸王别姬》后才认可了他的表演。”陈凯歌说。 电影一大看点是“梅孟之恋”,众所周知这段恋情在大多数的官方传记中都被略去,梅家后人甚少提及,这段历史可能是第一次在得到梅家许可的文艺作品中得到如此程度的展现。影片中半个多小时的“梅孟之恋”从两人戏台相逢情意相投开始,到众人反对这段感情,再到酒会持枪惨剧导致孟小冬离开了梅兰芳,电影将重点放在了众人劝说孟小冬离开上。电影里的孟小冬在舞台下是快乐而倔强的,这点和章子怡本人的气质似乎颇为相似。影片结尾时,邱如白在梅兰芳的病榻前说“你只是想做一个凡人”,他说出了梅兰芳一生所追求的,也道出了陈凯歌的真心话。 话剧里的大师 毫无疑问,电影是属于大众的显学,话剧是面对小众的隐学。没有电影的金字招牌,同题材的话剧是否会出现在这个时刻呢?“我1994年连演了17场梅兰芳,梅绍武先生(梅兰芳之子)为此还给我写了一封长达8页的信。2004年他去世了,我翻出了这封信,想给梅葆玖先生留个纪念。没想到他看到信后哭了,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再演出,他当初没看过这部戏。看到他那种状态,我就萌生了再来一次的想法。”11月中旬某一天的中午,白永成在上海儿艺排练厅里“吊嗓子”,话剧《梅兰芳》剧组正在这里紧张排练。 白永成遗憾当年那出话剧只说了梅兰芳抗日的故事,内容不完整,人性的解释也不全面。在对京剧元素的运用上,“京剧管京剧,话剧管话剧,完全是两张皮,好像是一档晚会”。出于梅家的要求,梅兰芳之外的所有人只能用化名,比如齐如山是河北高阳人,所以化名“柳高阳”,其余重要角色还包括梅夫人和侯笑天,也不能提及孟小冬。 新版话剧《梅兰芳》主打“情”字招牌。最受关注的感情自然还是“梅孟之恋”,据说这段情在两个多小时的话剧里超过了一半时间。“以往的书里或是其他作品里,由于种种原因,梅孟恋都有不真实的地方。与其让其他人说三道四,还不如我们自己出面把事情说清楚。”梅葆玖说出了梅家的理由。 话剧和电影一样强调不把梅兰芳处理成大师,白永成自我揣摩角色时就非常有感触,“在对孟小冬的感情处理上,我演着演着就觉得,他怎么能这么对孟小冬说呢”。在话剧里,梅兰芳要去美国,孟小冬也想去。梅兰芳先是圆滑地说,美国现在经济危机,你去了要受苦的。孟小冬继续天真地说,我去了之后还能唱戏啊。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了,梅兰芳才说,那你去了,福芝芳怎么办呢?“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是敢做敢当的吧,对孟小冬挺不公平的。” 然后孟小冬唱了一句戏来回应,“今天是你我分别之日了”,她以为梅兰芳不会接这个茬,没想到梅兰芳内心斗争了半天后,跟着来了句,“大王请!”(两句台词都出自《霸王别姬》)孟小冬一下子傻了。导演毛坚说,其实梅兰芳当时的作为“和现在的明星一样,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会牺牲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是他这辈子特别想得到的东西”。 无论是电影还是话剧,文艺作品势必要有人为设定的矛盾和冲突。比如在真实的历史里福芝芳与孟小冬没有面对面过,但电影里两人却正面相遇,而话剧就巧妙地设置了一场戏,将舞台上分成了两个空间,让两个女人“对话”。这段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发生在梅兰芳去美国后姑妈死了,孟小冬去吊唁,走到门口被福芝芳“拦”了。毛坚表示,“观众可以想成他们两人是见过面的,也可以想成他们是没有见面的,这就是话剧舞台的魅力,是其他艺术形式没法做到的”。
就在这次事件后,承受不了的孟小冬离开了梅家,话剧没有涉及到著名的枪击惨案,“孟小冬就是顿悟了,我这么下去,什么都得不到,她主动放弃了。我们这么处理,不伤害人物。”毛坚强调。 话剧里的其他三段情分别是:梅兰芳和福芝芳,福芝芳像是母亲对儿子般的管吃饭管穿衣,他们从夫妻情慢慢转化成了亲情,白永成说,“梅兰芳回家见到福芝芳时有自然形成的一种温馨和依赖,在外面是大师,在家里其实什么都不是”;梅兰芳和大师兄,话剧虚构了师兄这个角色,毛坚说,“他身上承载了所有旧社会男旦的陋习,为了出名什么事情都得做,或多或少能折射出梅兰芳之前男旦们的生活”;梅兰芳和儿子梅葆琦,梅兰芳原来希望把衣钵转给这个三儿子的,但他在1930年不幸夭折。 说梅兰芳,绕不过齐如山。电影里将齐如山连同其他幕僚的故事放在了邱如白身上,而话剧将齐如山处理成了《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的那个神秘老爷,他始终存在,所有人一直在提他,但他不会露脸,只是在意识中出现了一次背影。 话剧版的首演日期早早就选择了12月12日,这恰好是电影版最初确定的首映日。香港著名导演吴思远担任了话剧版的总导演,他坚持要在话剧舞台上使用多媒体技术,比如舞台上可能会出现五六个梅兰芳和白永成对话,以表示出高烧42度时的那种疯狂状态。 即使有梅葆玖和吴思远的助阵,话剧版依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白永成尤其面临着最大的质疑。年过40岁的白永成平时拍电视剧,过悠闲的生活,看似早就过了争名夺利的年龄,“我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我不希望京剧界的人看完后只说一句,白永成真不容易”。 “不是我一定要自己上,而是真的找不到其他人来演。我没想和黎明比,他也无法和我比,他敢真唱吗?他愿意来的话,我立刻让给他,说不定我的票能卖得更多呢。”主角白永成也是该剧投资人之一,他的自信在于“我能做到一嗓子唱出来,让大家觉得就是梅兰芳”。话剧版难就难在要找到既能演戏又会唱戏的演员,所以不得不撤换了最初确定的京剧演员,改由在梨园大院里长大的青年演员温阳出演“孟小冬”,白永成正在学戏的儿子白浩男一人出演童年梅兰芳和梅兰芳之子梅葆琦两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