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商业导演。”陈嘉上说,“商业上的成功是最重要的,是不是有个人的烙印并不重要。”
◎ 马戎戎
《逃学威龙》、《武状元苏乞儿》、《真假威龙》、《天地雄心》,《中南海保镖》、《精武英雄》、《恋战冲绳》??报出这些电影名字的时候,陈嘉上很幽默地说了一句:“你要明白都是我导的。” 上世纪90年代,陈嘉上是当时最具票房价值的电影导演之一,从《逃学威龙》到《恋战冲绳》,他拍过许多风格不同的电影,这些电影的共同点是,在商业上非常叫座,但观众走出电影院后,都会忘记了谁是导演。 陈嘉上说,这正是他追求的目标。苏联有位导演谢尔盖·邦达尔丘克,他曾经拍摄过苏联电影史上最大的豪华巨制《滑铁卢战役》。陈嘉上很喜欢他的一句话:“我觉得一个导演最成功的是,观众看完后,忘掉这是我自己的戏。” “我是一个商业导演。”陈嘉上说,“商业上的成功是最重要的,是不是有个人的烙印并不重要。” 2008年,陈嘉上的新片是9月上映的《画皮》。《画皮》在《聊斋志异》里,是一部讽世的作品,嘲笑世人看事只重表象,往往以妖作美,以美为妖。陈嘉上的版本,故事却着重在王生、王妻和妖这三人的微妙关系里。他重写了故事,王生不再只是书生,而是武生;妖是王生从西域带来,她对王生有真爱;王妻要捉妖,不只是为了保护王生,更是为了保护家庭。不同于上世纪60年代老版《画皮》留给观众的印象,2008版本的《画皮》,最挑战观众心理承受尺度的镜头,无非是周迅演出的狐妖把美女皮像扯面具一样缓缓揭下来。陈嘉上说,他拍的不是恐怖片。 《画皮》的投资号称1500万美元,是陈嘉上作为香港导演目前在内地拿到的最大的投资。他的上一部戏是几年前的贺岁电影《老鼠爱上猫》。很容易看得出一项项改动的指向:书生要变成武生才能有大场面戏、动作戏看。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这部电影,恐怖画面不能过度渲染,谈情说爱才有铺陈的空间。陈嘉上说,在目前的电影环境下,这是唯一的切入口。对于《画皮》,陈嘉上不允许它失败:“一次的失败以后就没机会了,投资太大,风险也太大。” 陈嘉上说,他是在徐克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1986年,为徐克改编《倩女幽魂》时,徐克这样教导他们:“我们做电影的有两大门派,一大门派是把人的真善美推出去,叫‘光明派’,另外有一批人则卖恐怖惊悚,让你觉得整个世界都很阴暗。我和徐克都属于‘光明派’。作为电影人,我们当然知道做黑暗电影卖钱容易,但要考虑到观众看完之后会想什么。”那是20多年前,他还是徐克手下众多拿低薪水的编剧小弟的一员:“那时我拿的工钱就是茶餐厅小弟的钱,经常一个剧本一写五六稿。有一天徐克太太南生过来问我写了多少稿了,看到我那么努力,就每月给我一些车马费。我说,钱没问题,你能不能让徐克导演每个戏都带着我。我觉得,我想学习,人家让你学习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今,陈嘉上还认为,徐克是他不可逾越的一座高峰。 陈嘉上做电影,完全是出于兴趣。上世纪80年代,陈嘉上自美国留学回来,本来是要进银行业拿高薪做白领的,却一下子喜欢上了电影。为了这份喜欢,他最初在邵氏担任每月薪金只有1200块的助理制片,那时候邵氏公司跟风美国电影《星球大战》,制作出港式科幻片《星际钝胎》,陈嘉上担任特技道具。后来王泰来拍戏,他为王泰来做场记,其间替编剧写了一场戏,就被发掘去另一部戏担任编剧。一段时间后,被人请去转做录像带公司经理,两年后公司倒闭。陈嘉上一度扬言今后不做电影,但回港三日后,又决心从头做起,投奔徐克做见习编剧,学习写剧本。 “徐克训练出来的人,都很喜欢做开发,这部电影还在放映,就已经在考虑,下一步大家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电影。”陈嘉上说。 陈嘉上有过短暂的追求个人风格时期,那是在1991年之前,初做导演时,他拍表现都市青年生活的《小男人周记》。在当时流行的白领喜剧里,他的清新和幽默别有一番风格。然而,从1991年的《逃学威龙》开始,陈嘉上对电影导演这个职业,对于电影的看法越来越现实:“导演不但明白故事和文学,还要明白人情世故,要提出问题,也要解决问题。”他觉得,“我这种导演,既然没有巨大的才情,就不用风格了吧,就用说这个故事最好的方式去说吧,然后就去做吧,然后该忘就忘掉吧”。 《画皮》里要说的,是非常世故的长者对于争斗的态度:争夫的女人两败俱伤,附带了身边所有的人都做牺牲。陈嘉上说,他想说的就是:“无论什么样的争斗都没意思,为了争斗去伤害人更没意思。”以及“爱是不要回报的,爱不应该只是占有”。 抛却这些年长的智者式的道德教条,《画皮》的背后,是香港电影人如今更为现实的电影态度和电影策略。 《画皮》上映前,杜琪峰的《文雀》在内地上映,清新小品式的作品,打出的宣传语是“香港味道”。对于回归后的香港电影,“香港味道”的丧失显然才是香港电影人和香港电影拥趸们最担心的问题。2006年,陈嘉上在香港拍摄喜剧片《至尊无赖》,这部电影的目的是:“刻意要做到完全地道的香港。”为了做到这点,陈嘉上一直在强调“放肆”两个字,放弃了内地市场:“要拍喜剧,就要自由,就要放任;我一直在思考,怎样把故事讲得好看,而不是怎样说服审批。”2006年,《至尊无赖》在港产片里算得上是那一年的救市之作,在香港的票房达到了800多万港币。 800多万港币面对1500万美元,谁都看得出其中的差异。 2008年的柏林电影节上,杜琪峰不无悲伤地说,他就和剧中的女主角一样,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他反问记者:为什么都是香港导演到大陆去拍戏,而不是大陆电影人到香港来?“香港环境这么好。”他说。现在,香港的导演们显然已经找出了更灵活更现实的应对:制作专门的“香港味道”的电影满足香港人和拥趸们的需要,制造另外一种不那么“香港口味”的电影满足内地的市场。 陈嘉上说,从在内地拍《老鼠爱上猫》那一年起,他开始对中国古代的笔记小说感兴趣。从前,接受西方教育的他是看不上那些线装书的,但是现在他发现,许多中国人的情感、中国人的问题,是西方学说解决不了的。对于他自己的作品,他最满意的是《精武英雄》,自认为是把文人式的思考和商业性结合在了一起。 “这是唯一一部没有把日本人妖魔化的关于精武门的电影。”陈嘉上说。从前,人们总是习惯为了一个斗争的目标,简单地把对方妖魔化,结果是虽然达到了精神胜利,却对真实情况一无所知。《画皮》里也带进了一点对“妖”的探讨:两个女人互相要证明对方是妖,因为只有证实了对方是妖,自己的一切行动才师出有名。 “爱情是最个人的,但是推出去也可以看到全世界的利益关系。”陈嘉上说。他又一次重复自己已经强调过的:“争斗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