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柏杨,对我们这些与宏大历史无关的小民来说,可以不必装模作样,可以轻松看过世事沧桑,也可以只在身心疲惫时冷眼旁观、舒缓心情。
BY 袁博
公元前87年,刘彻(汉武帝)立幼子刘弗陵为太子。此时,刘弗陵年仅8岁。 之前一年,刘彻最为重要的准备工作就是杀掉这孩子的母亲,也是他当时最为宠爱的一个妻子——钩弋夫人。考虑到刘彻与年轻美丽的妻子百般恩爱,以及即将托付其子的重任,杀母立子的行为让人难以理解。然而,参照刘邦死后吕雉恃子掌权、桀骜不驯的“演出”,以及此后刘姓集团屠杀吕氏家族的惨剧,刘彻其实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只能坚决地歼灭儿子继位后最大的夺权威胁。 帝王的抉择,有时就是这样违背人之常情,但看似诡异的行为,却往往蕴含着深层次的合理因素。刘弗陵(汉昭帝)即位后,曾经腰斩一个妄言自称刘据的男子。而真的刘据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自缢而死。刘据曾是刘彻钦点的太子,其母卫子夫则是刘彻的皇后,刘据的舅舅卫青是汉王朝最著名的将领之一,其远征匈奴的战绩也是汉武帝军事战略中最为辉煌的一页。如此出身的刘据,竟全无傲慢,为人淳厚朴实、心胸豁达,却没能使其避免被其父恐怖的政治环境逼反,进而逃亡,最后被迫自杀的惨剧。历史何以如此波谲云诡?若非捧卷漫读,恐怕难以领悟。 遥看《资治通鉴》,从三家分晋到周世宗征淮南,1300余年的历史,就这样径自流淌。据说司马光完成《资治通鉴》后,也曾找人通读,但大多数人都不能遍览,很多人翻了一翻就“思睡”。编年体虽然记录详尽,时间刻度清晰,但如同一幅全景图,不易从中分清主次、找到事件的来龙去脉。甚至司马光临终前也试图尽量简化该书,使其更易于后人阅读,但衰老终究使他没能完成这一工作。袁枢和他的《通鉴纪事本末》用一种创新的方式弥补了《资治通鉴》体例的缺陷,以至于传世八百年后仍旧影响深远。但对于八百年后的人们,文言文成了最大的障碍。如果没有柏杨和他的白话文版《通鉴纪事本末》,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袁枢的著作也只能束之高阁,仅为专家学者所见识。 记录历史需要持续不断的努力,解读历史并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历史对现实的最大意义,更需要史学家前赴后继艰辛的耕耘。如今柏杨已经西去,活着的人们如果仅仅记着“丑陋的中国人”这一概念,而忘却了探究我们何以如此“丑”与“陋”,忘却了立于柏杨肩头着力改变民族性格中的不堪之处,怕是难以告慰他一生的艰辛,也辜负了新旧更迭,用毕生心血记录和解读历史的那些同胞。 只要你希望洞见真实的历史,《柏杨版通鉴纪事本末》就是距离你最近的大门——几乎触手可及。你甚至不需要按顺序阅读,其中的大部分章节,本身就可以作为独立成篇的故事去品评,这一特点正是纪事本末体的优势所在。而柏杨式的幽默、率直、无畏也全体现在他的翻译文字之中,被说得最多的就是他把所有的帝王将相都以本名出现,“汉武帝”写作“刘彻”,“舜”被直呼为“姚重华”。字里行间显露着他对传统的反叛。 行文至此,忽然想到了柏杨先生曾经说过的写作态度——说人话,与他撰写此书的“平民体”正好相呼应。阅读柏杨,对我们这些与宏大历史无关的小民来说,可以不必装模作样,可以轻松看过世事沧桑,也可以只在身心疲惫时冷眼旁观、舒缓心情——厚重的历史,也只有在柏杨的笔下才这样亲切。如果这样的轻松能让死去的历史,加深我们对活着的理解,恐怕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通过阅读去体验柏杨十年著书、解剖历史的思想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