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个盲人,体会一下,你能坚持多久?你有多么恐慌?你会感到有多孤独?这个时候,再看看乐观顽强的盲人运动员,你会知道在锤炼人性和灵魂的阶梯上,残疾人比我们更高贵。因为生命并不只是肉体身躯,更重要的是精神和心灵。离开精神的强健,肉体只是盲目而软弱的孤舟。
撰稿·晨曦
残奥会是全世界残疾人最盛大的节日,在这个特殊的赛场上,各国残疾人运动员不断超越自己、挑战极限,创造着一项项运动奇迹;残奥会也是世界残疾人团聚欢庆的盛大节日,在这个创造奇迹的舞台上,残疾人兄弟姐妹们跨越国别和种族,上演着一幕幕“精神寓于运动”、“精神超越运动”的感人画面。 其实,在人类文明历史上,残疾始终与人类相伴,而古今中外一些青史留名的伟大残疾人,无不是以光辉灿烂的心灵之美、人性之美,在人类文明历史上留下自己的贡献。 从当年的张海迪到今天的金晶,时代巨变,已从一元独秀变成多元共存,但是,无论个性怎么张扬,无论价值观怎么多元化,无论人们怎么追求外表的时尚与美丽,自强不息、逆境求存的精神,永远令我们感动。 走进残奥会的赛场,记者的心灵一次又一次地被震撼着…… 精神超越运动 如果说奥运赛场上主要是对人类挑战体能极限的呈现,那么残奥盛会中更多的则是对人类挑战精神极限的展示。生命到底能承受多少苦难,人类会有多么坚强?当残奥田径场上那些截肢运动员迈开假肢飞奔,当坐在轮椅上的选手快速移动轮椅并幸福快乐地享受运动,在泪水慢慢浸湿双眼的时候,你会对残奥运动有更深的感悟。 运动赛场需要天赋,更需要执著的信念和付出。在中国残奥乒乓球队里,有这样一对夫妻,他们因为乒乓球结下姻缘,更因为互相的鼓励支撑成就了梦想,北京成为夫妻俩再次超越梦想的地方。 在北京残奥会赛场上,我们见到了正在奋力挥拍的任桂香。轮椅上的她打起球来很有气势,接发球又快又准。与常见的站姿不同,作为轮椅乒乓球运动员,身体不能灵活转动,任桂香一只手在打球的同时,另一只手要不断推轮椅来调度场面。据他的丈夫张岩讲,她这样的姿势已经保持了十几年了。 凭着多年的付出,从1994年开始打轮椅乒乓球至今,27岁的任桂香一共拿到了36个冠军。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不断创造着奇迹。其中包括雅典残奥会女子TT5的单打金牌。从那时起,打败任桂香成为很多轮椅运动员的梦想。但谁能料到,备战北京残奥会的4年中,任桂香路却走得格外艰难,旧病新伤的折磨,使她的身体状况一时间急剧下降。 就在任桂香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时,同一个队里的张岩给了她最大的心理支持和鼓励。作为雅典残奥会冠军,41岁的张岩不仅是队友,更是一位成熟的阅历丰富的大哥哥。两人是在国家队训练时结下的姻缘。在国家队,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这对轮椅上的夫妻一起对打,不知是丈夫陪着妻子,还是妻子陪着丈夫,但毫无疑问,他们训练的时间是最长的。不断的碰撞中,两人技艺也不断进步。平时喜欢防守的任桂香,如今进攻技术大有提高。张岩则钻研出了一种可牵制对方接球的网高球的打法。在北京残奥会上,立志冲刺奖牌的乒坛夫妻来到了赛场,用他们的乐观和自信继续书写着人生的传奇。 中国首枚残奥会金牌获得者平亚丽说:“人可以有残缺的身体,但不会有残缺的生命。”采访中,记者亲眼所见,残疾人运动员每做一个动作都要比健全人付出数倍的努力和艰辛,但他们持之以恒,追梦不止。南非运动员纳塔莉·杜托伊特告诉记者,2001年5月,第一次恢复游泳训练时,感觉“人都快被撕裂了”,少了左腿的她在平衡和速度上都会受影响,但她却说:“我要证明,即使只有一条腿,我依然能游得很远。”那一刻,全世界为之动容。 杜托伊特曾经是南非一位非常有天赋的游泳运动员,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时,只有16岁的她就跻身三个项目的奥运资格赛决赛。然而,命运多舛,2001年2月她遭遇车祸,从此失去了左小腿。但坚强的杜托伊特并没放弃。在截肢手术痊愈后三个月,杜托伊特重新投入泳池中。 杜托伊特的努力很快有了收获。在2002年英联邦运动会上,杜托伊特不但在残疾人自由泳上夺得两枚金牌,还闯进了健全人参赛的800米自由泳决赛。那一年,她力压6枚金牌获得者索普,当选为赛事最佳运动员。 2004年,杜托伊特参加了雅典残奥会,并且获得了5金1银的好成绩。杜托伊特从来不认为自己与健全人有什么区别,一直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的游泳运动员。从孩童时,她就期待着参加奥运会比赛,即使失去一条腿后也没有放弃过。在今年日本公开水域游泳锦标赛中,杜托伊特获得10公里马拉松第四名,取得了北京奥运会女子10公里马拉松游泳比赛的参赛资格。当杜托伊特出现在北京奥运会10公里马拉松游泳比赛中,并最终以2小时0分49秒9的成绩获得第16名时,她再一次用顽强诠释了奥林匹克精神的伟大。其实,这样的成绩对于杜托伊特来说并没有遗憾,能够站在北京奥运会的赛场上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对我来说,我只是想参与比赛,因为我和普通人一样,有着同样的梦想。”杜托伊特说。对于比赛,杜托伊特认为:“这是奥运上第一次出现女子10公里马拉松比赛,这是非常困难的一次比赛,能够和大家一起比赛我很高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失去了一条腿。”说起未来的打算,杜托伊特笑着说:“下一个目标是伦敦奥运会。” 几天前,记者在采访中国盲人足球队时,曾问中国选手郑文发一个问题,“如果你能恢复光明,最希望看到什么?”他毫不犹豫地说,“爸爸、妈妈,还有中国队攻破巴西的球门。”在那一刻,我内心再次被震撼,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他多少年来的期望和梦想,那也是他永远无法成为现实的遗憾,所以说面对记者的提问,他能回答得如此干脆。在那一刻,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我也突然明白,为什么中国盲人足球队、中国脑瘫足球队会被人们称为“中国最值得尊敬的足球队伍”。 事实上,即便中国盲人足球队没有在小组赛头两场先后战胜老牌强队英国以及世界冠军阿根廷,他们也会得到观众不吝的掌声,就像中国脑瘫足球队在大比分负于俄罗斯队之后,仍会被球迷们视为英雄一样。因为这些残疾运动员所表现出的精神,是如此催人泪下,动人心魄。 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个盲人,体会一下,你能坚持多久?你有多么恐慌?你会感到有多孤独?这个时候,再看看乐观顽强的盲人运动员,你会知道在锤炼人性和灵魂的阶梯上,残疾人比我们更高贵。因为生命并不只是肉体身躯,更重要的是精神和心灵。离开精神的强健,肉体只是盲目而软弱的孤舟。 他们不是累赘 残疾人是一个何等庞大的社会群体,他们在各行各业中涌现了许许多多出类拔萃的专家。与残奥选手们一样,他们也都是劫后余生,从毁灭性的打击中又挺起了胸膛。如果说博尔特、菲尔普斯是给人一种速度王者的震撼,那么残奥英雄们则给了整个人类生命的震撼。 在残奥会期间,记者在采访众多后天致残的运动员后发现,尽管他们的悲剧起因各不相同,但在残疾之后,他们都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自我超越,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在意识到自己变成“残疾人”之后,都曾有过一个共同的念头:告别这个世界。 记得在中学时代,从课外读物上了解到在北极附近生活的因纽特人的“生存法则”:由于气候恶劣,环境严酷,他们基本上是在死亡线上挣扎,他们必须面对长达数月乃至半年的黑夜,抵御零下数十摄氏度的严寒和暴风雪,夏天奔忙于汹涌澎湃的大海之中,冬天挣扎于漂移不定的浮冰之上,仅凭一叶轻舟和简单的工具去和地球上最庞大的鲸鱼拼搏,用一根梭标甚至赤手空拳去和陆地上最凶猛的动物之一北极熊较量,一旦打不到猎物,全家人,整个村子,乃至整个部落就会饿死。在这样的环境里,残疾人、病人、老人,会趁家人外出劳作时,自己找个冰洞跳下去。 显然,身体残疾的因纽特人把自己当然了累赘,他不想成为家人和朋友的负担,因此在恶劣的环境里选择了吞噬生命的“冰洞”。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因纽特人的“冰洞”,在人类潜意识中原本就共同拥有。拷问一下灵魂,是不是这种生存理念造成了对残疾人的蔑视与冷漠?是不是这种骨子里蔑视与冷漠的存在,才会让自己致残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去死? 中国轮椅橄榄球队队长程双苗,在没有遭遇人生的“劫难”前,他曾踏上一条撒满鲜花的路。新兵训练时,他被评为训练标兵,戴上大红花走上领奖台;支队选拔10名擒敌技术能手,他是当年新兵中唯一的一个;同年兵中有几个人最先提升为班长,他榜上有名。踌躇满志的程双苗像鼓满风帆的航船,向着理想的彼岸乘风破浪。从没想到过翻船,但偏偏就是他触礁,做梦都没有想到,一次训练中的不慎摔伤会导致高位截瘫。谈起在部队受伤致残后的最初想法时他说:“我想跳楼,可是有轮椅我跳不下去,我想制造一起车祸,但是人家司机看见轮椅都停了下来。”程双苗与所有刚步入残疾人行列的人一样,接受不了瞬息间成为家人与社会负担的现实,承受不了成为“多余生命”的残酷概念。但是,最终程双苗没有被劫难击倒,反而重新燃起理想的火焰,他说:“我不能对不起我这身军装!我要自食其力!”靠着军人的勇敢和顽强,程双苗在训练场上崭露头角,并屡创佳绩。 在残奥会各个运动场馆,记者注意到,当轮椅运动员有些吃力地进入赛场,志愿者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那样过于“主动”地提供帮助。这使我们感悟到了一种尊重的行为边界。在国外,如果你见到一位坐轮椅的先生摔下来,上去搀扶他的话,你得到的回报是严厉的拒绝,他们要坚持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把接受别人的帮助看作是一种耻辱。残疾人一旦摆脱了自卑心理,就会向健全人挑战,甚至觉得比健全人还强大,健全人做不到的,自己也能做到。因为他们不喜欢别人的“同情”,在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并不软弱的精神力量。 “在北京2008年残奥会的12天当中,你会发现,那些你本以为存在于世上的差别其实远非那么明显。你们将会看到我们共处同一个世界。”国际残奥会主席克雷文坐着轮椅在残奥会开幕式上致辞让我们对残疾人有了不同的理解。事实上,在已经结束的残奥会比赛中,一项又一项新世界纪录的诞生已经说明,他们的身体尽管有缺陷,但他们的意志力却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差,而且他们比我们更坚强。 给他们更多关注 必须承认,与奥运会相比,残奥会赛场少了许多关注与喝彩。比如,在奥运会期间,你可以很轻易地记住每一位金牌选手的名字,可是绝大多数的残奥会金牌选手却始终是默默无闻的。比起奥运会的电视转播,各大电视台也很少直播,新闻节目也做得不多。 体育竞赛一直被认为是健全人中的佼佼者所从事的一项活动,它对人体的机能和素质要求很高,通常的体育比赛又常常带有高强度的身体抗衡,它是人体的力量、技巧与智能的综合反应,也是体育竞赛的审美价值和社会功能的所在,那么,残疾人参加体育竞赛是否也会产生这样的审美价值和社会效果?我们不妨做一些具体的描绘和推断:如果两个残疾人在进行拳击或是摔跤比赛,将会产生怎样的场面和效果,这是否太残酷了呢?无论谁把谁击倒在地,都只能证明:我比你残疾得好一些。如果让一个残疾人去进行体操表演又将是一幅怎样的场景,是否能够产生应有的美感?如果不能,那是不是对残疾人和体育竞赛本身的愚弄和亵渎?事实上,残奥会的许多比赛项目是在展示残疾人克服身体障碍、突破自身生理极限的一种常人所不及的精神境界,以及这种境界所产生的社会效果和审美价值。 在北京残奥会赛场上,当失去单臂、单腿的运动员,坐在轮椅上,用脚抛起网球,奋力击球的一瞬间,你那颗善良而美好的心脏就被这种超常的技艺击中了;当单腿的残疾人,纵身跃过一个并不太高的高度时,相信你的精神此时达到了一个高亢点;当一个长相俊美的姑娘,用双臂拖着半截腰身,在游泳池里搏击水花的时候,你会发出怎样的赞叹和惋叹……所有这些精彩的、令人惊讶和震惊的场面,都出现在刚刚闭幕的残奥会上,都同样令人感动和震撼。27岁的王峰是奥林匹克公园信息咨询站的志愿者,这个幼年时因小儿麻痹症致残的年轻人通过顽强努力获得了北京师范大学计算机系学士学位。“残奥会给残疾人提供一个可以正视自己、展示自己的舞台。残奥会超越了奥林匹克精神,它的真正意义在于让社会认识残疾人的权利与能力。” 据了解,中国目前有8300多万残疾人,占全国总人口的6.34%。在残奥会召开之际,中国政府宣布,到2015年全国将实现残疾人“人人享有康复服务”的目标。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副理事长程凯表示,残疾人事业是中国人权事业的亮点,要给予残疾人以平等的机会,达到“平等、参与、共享”的目标。